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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谢灵运的山水诗和其他作品
谢灵运对中国文学史所作出的主要贡献,在于他创作了为数众多的、具有高度美学价值的山水诗。他以严肃的态度从事山水诗的创作并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开出生面,在今存的一百多首诗中[10],其中近半数都有对于山水的描摹刻画,创作的时期则集中在永嘉、始宁、临川三个时期的近十年间。
谢灵运的山水诗是仕途迍邅的产物,又是玄言诗的继续。白居易《读谢灵运诗》:
通乃朝廷来,穷即江湖去。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大必笼天海,细不遗草树。岂惟玩景物,亦欲摅心素。往往即事中,未能忘兴谕。(《白氏长庆集》卷七)
这也许是最早的把谢诗的风格联系内容而所作的中肯评论。后来的陆游在《澹斋居士诗序》里也有类似的意见,说谢灵运和苏武、李陵、陶潜、李白、杜甫一样,“激于不能自已”,所以写诗而且能为百代所宗法。其实,无论“天海”还是“草树”,在诗人的主观中往往是玄理的外化,或者说是接触玄理的媒介,同时“壮志”未酬的牢骚往往隐藏在玄理背后,或者已为玄理化解。诗人寻幽探胜,在自然美中获得精神上的快感,进而契合于超人间的玄冥之境。所以就整体而言,谢灵运的山水诗仍然是玄言诗的继续。不过自然界的诸般形象一旦通过诗人精心观察而且得到完善的表达,对读者来说,就是独立存在的审美客体,它是谢诗中最动人的部分。
诗歌用来说理,必须有感情和形象,后来两宋的某些说理诗就具备这两方面的特征而与玄言诗迥异。谢灵运的山水诗尽管有玄言,但其中成功的作品却总是寓理于情,融情入景。《登池上楼》之所以成为传诵之作,不仅因为“池塘生春草”这一联妙手偶得的名句,而且是由于通篇情景交融,比兴杂出,景物的变化紧紧结合着诗人情绪的变化。类似这样的诗在谢灵运的作品中占有相当的比重。例如《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诗是辞官后于始宁家居时所作。李善注引谢灵运《游名山志》:“湖三面悉高山,枕水渚山,溪涧凡有五处。南第一谷,今在所谓石壁精舍。”此诗先写石壁,后写湖中景色,最终又归于说理。“清晖能娱人”二句,也是谢诗中难得的不事雕琢的好句,前人多以为不减“池塘生春草”。自然景色排遣了躁热烦忧,诗的基调宁静轻快。“林壑”二句写舟中回望远山,落霞暮霭,舟旁芰荷映蔚,蒲稗因依,正是夕阳中景色。眼前景和心中情和谐一致,一气而下,自然流丽。及至返归,兴尽偃息,心中又涌出了对人生的思索,悟到“虑淡物自轻,意惬理无违”,总是得之于山光水色的助力。谢诗中景、情、理三者的关系,大体不外乎这一思维模式。同样,《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
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灇。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览物眷弥重。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
此诗和前一首作于同一时期。谢灵运在始宁经营老宅庄园,南山北山都属于谢氏庄园的一部分。诗的前半平平,自“解作竟何感”以下始见警策。“解作”,用《易·解》“天地解而雷雨作”;“感”,意为动。自然界在一场春雨之后,现出了欣欣生意。“初篁”以下四句,色泽容声,献妍呈态,外物与自我在充满活力的大自然中融成一片。所以方东树评为“兴象华妙,冠绝古今。上嗣楚《骚》,绝殊浮艳”(《昭昧詹言》卷五)。此诗中写景的比重多于抒情说理,另一首《过白岸亭》则说理抒情多于写景:
拂衣遵沙垣,缓步入蓬屋。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援萝聆青崖,春心自相属。交交止栩黄,呦呦食苹鹿。伤彼人百哀,嘉尔承筐乐。荣悴迭去来,穷通成休戚。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
近涧远山,在诗人笔下都包孕了深刻的哲理和感慨。“春心”用《楚辞·招魂》,“人百哀”用《诗·秦风·黄鸟》,都不像泛用典故,而很可能是对庐陵王义真的哀悼。以上这些作品,理、情、景三者糅合在一起,并无游离、粘附之感,关键在于以情驭理,以情入景,强烈真挚的感情如同触媒或溶剂,使纯客观的山水感染了作者的哀乐,也使纯理性的玄言带上了亲切的人情味。王夫之说谢诗中的优秀之作“情不虚情,情皆可景;景非滞景,景总含情”(《古诗选评》卷五),沈德潜说谢诗“流览闲适中时时浃洽理趣”(《说诗晬语》),都可以看作恰当的评语。
应该说,谢诗中有相当数量的作品不能达到上述的境界。这些诗篇以说理为主,只在发端或中间有几句对山水的描写,例如《晚出西射堂》、《初去郡》、《七里濑》等,虽也不失为名作,然而由于所说的理大抵属于陈言,在谢诗中又重复迭出,而山水的描写却往往新奇可喜,因而客观上带给读者的深刻印象倒是作者主观上认为次要的部分。
和谢灵运同时代的两位诗人曾使用同一比喻评论谢诗。鲍照说:“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南史·颜延之传》)汤惠休说:“谢诗如芙蓉出水[11]。”(《诗品》中)仅就谢诗风格鲜丽清新这一特点来说,“初发芙蓉”不失为贴切的比喻。这一风格的形成和他所描写的客观实体——江南山水有关。永嘉和上虞的山水都以幽峭秀丽见胜,准确地捕捉住自然界的种种形象,就为谢灵运的山水诗带来了清新的气息。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诗人的精神面貌。谢灵运一生中,除了最后几年以外,始终没有丧失他的傲岸之气。他从自然界中悟出的“道”冲淡了抑郁和愤激,从而能以喜悦的心情来领略自然美。这样,在他的多数作品里的自然景色,不论是幽深还是绚丽,都具有新鲜和欢愉的姿态,借用他自己的诗句来作比喻,就是“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到达这样的境界还需要高度的艺术技巧。写作的对象是新的事物,过去的作品中没有多少现成的技巧可资借鉴,必须自铸新辞,精心刻镂。后代评论谢诗的人,对鲍照所说的“自然可爱”,意见颇有出入,但谢灵运在创作中“经营惨澹,钩深索隐”,“匠心独运,少规往则”(《古诗源》卷十)这些特点,则得到一致公认。其实二者是可以统一的。陈绎曾《诗谱》论谢诗“以险为主,以自然为工”,持论比较公平。像前面引用过的“池塘生春草”,“清晖能娱人”,以及《岁暮》中的“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都能“自然”而不见斧凿之痕,如王夫之所说“心中目中与相融浃,一出语时,即得珠圆玉润,要亦各视其所怀来(怀抱)而与景相迎者也”(《夕堂永日绪论》)。用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主体与客体的相遇、冥合、交融。这样的境界,在谢灵运的诗里寥寥无几,也可以说属于可遇不可求的情况。鲍照所谓“自然可爱”,敖陶孙所谓“东海扬帆,风日流丽”(《诗评》),一则是谢诗中确实存在鲜丽清新的风格,另外也是和颜延之的“雕缋满眼”相对比而言的。在多数情况下,谢灵运的摹山范水,仍以新、奇、险取胜,“一归于自然”,不过是穷力追新、千锤百炼而获得的结果,如同大匠琢玉,随物赋形而终可以见出刻镂的痕迹;至于其中不成功的部分,则流入险奥生涩。古人对谢诗的评论,今天需要作历史的、全面的分析,庶几可免流于一偏。
谢灵运的山水诗中值得注意的艺术技巧很多,这里就下列三点加以说明。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声色的描绘。谢灵运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才能,除诗文而外,又工书善画。王僧虔《论书》曾记谢灵运用自己的摹本调换过王献之的真迹(《全齐文》卷八),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记浙西甘露寺有谢灵运画菩萨六壁。这样一位艺术家,对形象、色彩、线条、距离、音响等的感受当然会特别灵敏。比如:
远岩映兰薄,白日丽江皋。原隰荑绿柳,墟囿散红桃。(《从游京口北固应诏》)
色彩明丽,由远及近,秾丽而不伤于俗艳。又如: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入彭蠡湖口》)
连嶂叠崿,青翠杳深沉。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晚出西射堂》)
同样是绿色,却有明暗浓淡的不同。两种不同的绿色构成了暮春和深秋两幅不同的画面。“晚霜”两句再次利用明暗的对比,而由于色彩不同,使前后紧接着的四句并不显得重复。唐代诗人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和“枫落吴江冷”,表现的手法与此相同。“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密林含馀清,远峰隐半规”(《游南亭》),又仿佛后来的水墨画。雨后山林,清朗明净,形容落日不从热烈的赤红色着眼,而只是轻轻勾出半圆的线条,也和整体的淡色调取得了调和一致。
谢灵运不但善于写有形的“色”,而且善于写无形的“声”。“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异音同致听,殊响俱清越。”(《石门岩上宿》)大夜沉沉,鸟鸣声、落叶声格外清越,写有声的动态正是为了反衬无声的静态,使人极易想起后来王籍“蝉噪林逾静”的名句。“林深响易奔”(《石门新营所住》),着一“奔”字而使林间的回响令人如同目睹。
其次是拟人的修辞技巧。从玄理出发,大自然不过是思辨的对象。但是谢灵运毕竟是一位诗人,除了观察和欣赏以外,他又用感情去融和大自然,自然界的一切仿佛同自身一样,既有生命,又有哀乐。
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过始宁墅》)
白芷竞新苔,绿齐初叶。(《登上戍石鼓山》)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
“心通其物,物即通玄”(日释空海《文镜秘府论·论文意》)。云露朔风,绿竹白芷,似乎不是作者用神工鬼斧雕琢了它们的形象,而是它们自己在活动。中国文学史上有意识地大量运用拟人手法而取得成功者,谢灵运应当是最早的一位作家。
第三,使用古代典籍中的语言,多而且熟练。许多成功的例子表明,谢灵运不同于前此的拾缀玄言,也不同于后来的隶事数典,而是化陈旧为新奇,以使形象更加深厚。上面举出的《过白岸亭》,本来是山光空翠,不可名状,却随手拈来《老子》的“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从清波而想起垂钓,又引申到《老子》的“曲则全”。当时的文人熟读“三玄”有如明清儒生的熟读“四书”,他们很容易理解“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的丰富内涵;对后来不熟悉“三玄”的读者来说,这样朴素自然的形象也无妨于欣赏。其他如“涨溟无端倪,虚舟有超越”(《游赤石进帆海》)用《庄子》,“翚方雊,纤纤麦垂苗”(《入东道路诗》)用《诗经》,“孟夏非长夜,晦明如岁隔。瑶华未堪折,兰苕已屡摘”(《南楼中望所迟客》)用《楚辞》,却能做到工巧浑成。北宋江西派主张“点铁成金”,奉杜甫为开山祖师,但进一步探究,他们的远祖还可以追溯到谢灵运。
在谢灵运的时代,山水诗究竟还处于兴起的阶段而没有臻于成熟。谢诗中通篇完整的写景之作并不很多,原因有两点。一,念念不忘于玄趣,总是摹山范水的无形桎梏。理和情、景在多数的诗中并不能总是结合得那么完美,因而有的诗篇给人以沉闷乏味的感觉。这是山水诗从玄言的母胎中带来的先天病态,只有在以后的发育成长之中才能逐步消除。二,根据《诗品》的说法,谢灵运“兴多才高,寓目辄书”。然而大自然的风物千姿百态,诗人无论多么高才博学,总不可能表达无遗。登临山水是谢灵运生活的主要内容,他难于有那么多精致工巧的佳句来一一刻画眼前的景物,因而不得不借助于铺陈排比,造成了颇为累赘的“繁富”;好用成句或者填塞典故,只能见出学问而会损害情趣,以致招来“杂凑牵强”、“芜累寡情”这样的指责。
谢灵运还约有半数诗作不属山水诗的范围,相对于山水诗,其重要性要小得多。但论及全人,也有必要作简单的说明。
作为高门华胄,谢灵运性格放纵,生活奢侈[12]。不过他自以为应当参预国家的机要,不屑为文学侍从之臣,即具有所谓“济世”之志,所以他的作品里也有一些流露出对国家前途和百姓生计的关心。在建康被迫辞官返始宁,曾上表建议再度北伐,表中有“久欲上陈,惧在触罝”之语。他的诗作也有几首接触到一般的社会矛盾,《燕歌行》、《上留田行》中所反映的思妇征人,属于乐府的传统调子,值得注意的是在永嘉任上所作的《白石岩下径行田》、《种桑》:
小邑居易贫,灾年民无生。知浅惧不周,爱深忧在情。(《白石岩下径行田》)
诗人陈条柯,亦有美攘剔。前修为谁故,后事资纺绩。常佩知方诫,愧微富教益。(《种桑》)
虽是儒家的说教,出现在谢灵运的笔下,也还是难能可贵的。
谢灵运也有写男女之情的诗。《七夕咏牛女》,在《古诗十九首》一直到南朝齐梁同类题材的作品中,并不是高质量的作品。给人以鲜明感受的是《东阳谿中赠答》小诗两首:
可怜谁家妇,缘流洗素足。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这两首诗显而易见是摹仿吴歌之作,想象新巧,情调明快,又较《子夜歌》要蕴藉典雅。谢诗中风情旖旎之作仅此二首,牛刀小试,可以证明谢灵运确实是一位天才的诗人。这种类似的摹仿还有《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八首,分拟曹丕、王粲、曹植等八位作家,颇能肖似。这类诗应该都是诗人在“转益多师”中所做的努力。写亲友之情的诗,以与谢惠连酬唱的几首最为动人,《南楼中望所迟客》则似有寄托。《庐陵王墓下作》以真挚的感情抒写了知遇之感,可以和《与庐陵王笺》、《庐陵王诔》比照参看。
谢灵运文的成就远不如诗。今存文四卷,除佛学论文外,大多是赋,其中《山居赋》、《罗浮山赋》、《岭表赋》等都以写景为主,但很少能见到像五言诗中的精彩刻画。《山居赋》不是一篇成功的文学作品,但由于它详细描述了始宁谢氏庄园的规模、形胜、物产,却为今天研究东晋以来的庄园制度留下了一份重要的资料。
谢灵运在南朝享有极高的声誉,《宋书》本传说他罢官居始宁,“每有一诗至都邑,贵贱莫不竞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远近钦慕,名动京师”。其影响所及,效法者极多,以至有“谢灵运体”、“谢康乐体”的专名(《南齐书·武陵昭王烨传》、《南史·伏挺传》)。谢灵运的诗作开了一代的风气,《南齐书·文学传论》把当时的诗文分为三体,第一体的代表就是谢灵运;钟嵘《诗品》刘宋以后列于上品者仅谢灵运一人。不过一种诗风的新变,总有人会持异议,齐高帝萧道成告诫儿子萧烨说谢诗“不辨首尾”,不可以学习;萧子显评论谢诗“典正可采,酷不入情”;萧纲说谢灵运“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这样的议论有切中谢诗缺陷的一面,也有出于风气、标准的不同而见仁见智的一面。南朝学谢灵运的诗人,比较著名的有王籍、伏挺、谢朓、阴铿、何逊。唐人批评六朝,但对二谢却并无苛责,大诗人中受谢灵运影响比较明显的是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和柳宗元。李白推崇谢灵运,而且直用谢诗,《劳劳亭歌》:“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吟清川飞夜霜。”《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故人赠我我不违,著令山水含清晖。顿惊谢康乐,诗兴生我衣。襟前林壑敛暝色,袖上云霞收夕霏。”杜甫“熟知二谢将能事”,“焉得思如陶谢手”,后世论谢诗几乎无不加以引用。杜诗中一部分写山水的五古多有从谢诗脱胎的,比如《渼陂西南台》一诗,朱鹤龄就指出“全本谢康乐”。唐以后对谢灵运的评论更多,也更为深入,毁誉不一,总的来看是肯定多于否定。
从刘宋历经齐梁以迄唐代,山水诗终于形成了一个流派。开辟这一条新路,谢灵运曾经作出过重大的贡献。然而如前所说,在谢灵运的主观思想中,山水往往是悟道的手段。从玄理出发,又要回到玄理,总是诗歌创作中的一道障碍,总会影响诗人的感情和大自然融洽无间。所以,谢灵运笔下的山水,多数情况下属于欣赏和思辨的对象,还没有跳出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真正的“物我合一”,情景浑然一体的境界,要在三百年后的盛唐时代才普遍出现。
谢灵运的诗歌创作中许多新的、成功的经验,为后来者提供了有益的借鉴;而种种缺点和不足,则无疑是诗人在探索中付出的代价。这正是文学史上的一般现象,不必求全责备。
谢灵运集《隋书·经籍志》录有十九卷,北宋以后散失。明代李梦阳等从《宋书》、总集以及类书中辑出谢灵运的作品,由焦竑刊刻为《谢康乐集》。明末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有《谢康乐集》,明人的转录多有疏漏,至严可均的《全宋文》、逯钦立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辑录始较完备。近人黄节有《谢康乐诗注》,征引出处,详赡博洽,可资参考。此外,《隋书·经籍志》尚录有谢灵运撰作或辑集的著作十馀种,惜均亡佚。
谢灵运在元嘉年间曾奉诏撰《晋书》,《宋书》本传说“粗立条流,书竟不就”。但《隋书·经籍志》录有谢灵运撰《晋书》三十六卷,其《武帝纪论》见《太平御览》卷六十九,可见并不止于草创,不过是未竟全功而已[13]。此外,他还和僧人慧严、慧观共同润色了《大般涅槃经》昙无谶的译文。经过润色后的译文比原译远为流畅优美,世称南本,原译则称北本[14]。还有《金刚般若经注》,也早已亡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