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红叶书屋（11） ’

周红叶需要和父母说说书屋里发生过的事情，这是她的人生大事，也是周家人家庭里的大事。冯吉祥和杨小杨的出现，又一次掀开了周家人生活中的新篇章。

周红叶说，妈，冯吉祥今天对我表白了。把书屋里发生的事和周全福，乔竹详细说了一遍。周红花说，姐，今天和冯吉祥相跟着过来的那另一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周红花说的是陶小玲。在饭店里，尽管周红花对陶小玲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和陶小玲说了许多话，到底还是不好意思问问陶小玲叫什么名字，但是猜到了肯定是和冯吉祥过来的，之后也去给周红叶送饭，看到的果然是冯吉祥。

冯吉祥和杨小杨叫什么，周红花当然早已知道，当然己经见过这两个人了。她可凣乎是每天都要到书屋里去给周红叶送一次午饭的，有时候不用送饭，就得在书屋里照顾一会儿书客，换下周红叶来自己到饭店里吃去。他们叫什么名字，当然是全家人晚上回到家里后，周红叶说出来的。

周红叶能不在家里说这些事么，不是特别的书客，当然用不着说他们的事情。既然冯吉祥和杨小杨特别上了，周红叶在家里，那就不能不说了，冯吉祥和杨小杨的动态很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他们和周家的女儿们之间，不管是发生在周红叶身上，还是周红花身上的儿女情长，做父母的都会上心。在他们的恋爱过程中，周全福和乔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绝不等于真的什么都不用知道。

只要女儿们在家里说起那个男孩怎样怎样，是不是她们己经谈上了恋爱，过来的人，一听女儿说出来的故事，就能猜到七七八八了。就像三年前的某一天，周红叶回到家里，好像只是想说说书屋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乔竹就先觉察出女儿心态的变化来了。

周红叶是这么说的，妈，你们不知道，今天书屋里来了个男孩，我就坐在迎门的书桌柜台后，那个人只管往书架前走，居然还能看不到我这么一个大活人。

乔竹说，那不是人家装出个样子来给你看的吧？周红叶笑说，他从来就和我八杆子都打不着，我都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人，你说他和我装个什么装。

周全福仰躺在床上就问了一句，红叶，你是说这个人是第一次走进了你的书屋里？周红叶说，是呀，可能是最近才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不知道在那家煤矿上下窑挖煤的青年吧，你说他长的那两个眼睛是叫看什么的？

这就像是周红叶在家里讲了一个风趣的灰色幽默，周全福和乔竹怎么想了去，也不可能是文迎瑞耍心计要勾引他们女儿的吧，能说通么？当然说不通。

乔竹也很感了兴趣，说，那个男孩后来怎样了？周红叶说，我正要说呢，人家确实是个买书的，选了两本杂志，回头却望着那些看书书的书客问上了，喂，谁是个要钱的？过来。这时候我才问他是要买书了？人家才看到我就在眼皮之下呢，你们说是不是个笑话。

事情确实是个笑话，可是那天夜里，周全福一家人愣是没笑起来，反到是围绕着文迎瑞的状态议论上了，却没有一个答案是正确的，尽管周红花的分析是最接近了正确的答案，周红花是这么说的，姐，那男孩当时心里可能想着一些什么事情吧。

直到这件事过去一个月后，随着周红叶对文迎瑞的兴趣越来越浓厚起来，直到自己先上了头，把自己弄进自己挖开的粉色陷阱里，才知道了男孩名叫文迎瑞，才揭开了那个谜团。

那是三年前周红叶她们家里的又一个晚上，周红叶就又说起文迎瑞来。事实上那段日子里，她们家里的好几个晚上，周红叶都会不由自主地就想说说文迎瑞这个人。

周红叶会说，妈，那个古怪的男孩又来书屋里看书了，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了书屋里，好像有一个星期了，没有看见他来买书。

周红叶不会说，这一个星期中，那个古怪的男孩没有过来，她到觉得书屋中少了点什么了，怎么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他第一次来到书屋的情形？

周红叶会说，那个古怪的男孩，今天又把自己弄尴尬了，进门就说了句，上课了，老师好，一矿的青年都不认得他，笑不起来，反到看他像个神经病。

周红叶不会说，那个男孩文质彬彬，神彩弈弈，双目炯炯，一坐在那儿，看着就叫她说不出来的喜欢，心里很舒服。

周红叶会说，那个男孩是买了书就看，看罢书就走，就是个大书虫，一点也不活泼。

周红叶不会说，她是怎么一直在关注文迎瑞看书的动态，为什么总是想偷着多看人家几眼。

周红叶会说，妈，你说那个男孩他是不是个木头人？怎么就只知道说个给你钱，我买了，谢谢，就不会再说些别的话呢。

周红叶不会说，她越来越看文迎瑞很有意思，只知道埋头看书，就算是学校里的一个高中生，还知道多看漂亮的女生几眼呢。

到是周红花取笑了一回周红叶，说，姐姐，我看是你要对那男孩动了心吧。

周红叶会说，妈，今天那个那个男孩又来了，总算是开口多说了几句话，居然要我给他找个工作，还说叫我坐下看书，也要给我倒杯茶水，要我享受一下被人侍候的快乐呢。

周红叶不会说，她心里实在是己经喜欢上了文迎瑞，说不上文迎瑞那来的好，就是叫她那么着迷。

周红叶就听见乔竹和周全福小声说，她爸，你看出来没有，我们这宝贝闺女，一准是对那个孩子上心了，有意思了。周全福说，我们的那会儿可是经人介绍的，有媒人撮合的，我那体验过这些，你说是就是吧。

乔竹说，你真是个粗货，难道闺女恋爱上了，叫人家不声不响就拐走了，你也这么不上心。现在的人是和我们那时不大一样，我们那时的男女，偷偷里不也是这么着么。周全福说，你可能有过这些体验吧，我没有。我到是感觉这个孩子很周正，很有点像我呢，要是他们好上了，我到是放心的。

不久之后的又一个夜晚，周全福乔竹他们的宝贝闺女可就真的跟他们商量上了。周红叶说，爸爸，那个孩子叫文迎瑞，我喜欢他。

文迎瑞和周红叶恋爱上，看起来当然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情，而其实是在家长们的默许下和被呵护下发生的事情。爱情成立了，周红叶才有机会真正弄清楚，他们见第一面时，文迎瑞怎么就没有看到他眼下还有个大活人的真相。

原来文迎瑞第一次走进红叶书屋时，是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天他来到周村，先去门市部买的香烟，才发现左边衣兜里的钱在路上丢了，说起来也沒多少，就二三十块，但对于文迎瑞这种非常珍惜金钱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文迎瑞为什么会那样的看重金钱？因为他的原生家庭很不富有，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都是辛辛苦苦付出劳动力挣来的，那怕是一分钱用不到正经地方上，都会觉得心疼，更何况当时是弄丢了。

幸亏文迎瑞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人，出门在外，所有的钱从来都不会放在同一个衣兜里，那天丢掉的不过是很少的一部分，是在他处花用过之后剩余下来的。其余的还好，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文迎瑞愿意把钱花在看书上，他向来认为看书都是不吃亏的，更何况心里还装着一个想成为大诗人的梦想。如果不是家庭经济困难，身不由己必须到处去打工，他会想着怎样去做个专业诗人，一心扑在写作上。因为他心里郁闷上了，走进红叶书屋时心里还在想着钱丢到那里去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周红叶在那里。选上书后准备付钱，说出的那句目中无人了目中无人了，事实上并不是幽默，而是自嘲，当然也不是豁达，而是装出个豁达的样子来。

如果今天的杨小杨和文迎瑞是认识的，是了解的，他就知道他和文迎瑞那里很相似，那里又截然不同了。杨小杨也出自贫寒的家庭，但对金钱的态度却是极不看重的，他是那种有钱了也能和朋友们大吃二喝去买快乐的人，没钱的时候，却也能计算着费用的人。若丢钱这种事发生在杨小杨身上，只要不是数额特别大，他都不会郁闷起来。

这就是周红叶和文迎瑞一步一步走过的情感旅程。三年了，现在，冯吉祥和杨小杨来了，他们家里又该有许多有趣的话题了。

周红花是在杨小杨和冯吉祥第二次来到红叶书屋时，去给她姐姐送午饭，照过一面。那时她看到周红叶和冯吉祥杨小杨在窗下的书桌那里正热烈地说着话，便把一碟饭放在了书桌柜台上，只说了一句，姐姐，你的饭，转身就离开了。

杨小杨只是看了周红花一眼，冯吉祥还问过一句，这姑娘是谁？周红叶只不过是回答了一句我妹妹，便谁也没放在心上。冯吉祥和杨小杨这两个人又偏不是喜欢胡聊海喷的人，在三矿上，那还会想到对陶小玲说，周红叶还有个妹妹云云，那才叫有病。

陶小玲在饭店吃过饭后，就打包了另一份送到了红叶书屋，周红叶这才知道陶小玲走进了她家的饭店里，但是她还不知道饭店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周红叶说，冯吉祥介绍过了，说叫陶小玲。周红花说，怎么取了个女孩的名字？也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周红叶说，我怎幺能知道，你去问问他爸他妈吧。家里边就扬起了轻松愉快的笑声。

乔竹说，这才几天，这个冯吉祥就敢对你表白，太轻薄了吧。

乔竹和周全福也只是听他们的宝贝女儿说过了冯吉祥和杨小杨，听过周红叶描述这两个青年，并不曾见过面。乔竹现在做出的这个判断，不过是她的人生阅历里产生的判断，是对不符合常情的事物的质疑，在她看来，在社会上，只有那些浪荡风流的男人，才有这种勇气，言下之意，就是怀疑上了冯吉祥的品质，这是重大问题。

周红叶说，冯吉祥应该不是个社会上的下流男人，他今天的行为确实是鲁莾了，我却觉得事情还有隐藏的原因，是我不能看到的。

周红花脑子转得快了一点，这是因为女孩子特别的敏锐，第六感觉引导了思考，灵光一现之下，就把相关的事物都联系起来，之后就得出来一个结论。

周红花说，姐，你是说冯吉祥今天没有和杨小杨同来，是换了个陶小玲，他们之间可能有事故了，才促使了冯吉祥突然大胆表白的么？

周福全一时还明白不过来周红花说的意思，但是乔竹己经捋顺了思路。

乔竹说，我都还没往这里想呢。我只听了饭店里那个孩子说的，他是和谁去了你书屋，后来就买下两份饭，说有一份是给谁买的。三矿的青年多了，谁能想到他就是和冯吉祥过来的。你是说这件事情之前，这个冯吉祥和杨小杨可能发生了过节吧？

周红花说，陶小玲要两份饭时，我也以为他肚子很大。是他说有个朋友还在你那儿看书，我才想到可能是杨小杨或者冯吉祥。这好长时间，我沒看到过三矿人来书屋里，他们大概都去光明镇上玩了。是冯吉祥和杨小杨先出现在书屋过，才有了陶小玲来到饭店，我才想到他是冯吉祥的伙伴了。

周红花真是绝顶聪明，脑瓜子就这么好用，比她姐姐的反应还要敏捷。

周红叶说，我就是疑惑在这里。我问过陶小玲，陶小玲的确说了，他们今天离开三矿之前，冯吉祥和杨小杨是发生过口角的，县体是怎样的一场嘴官司，陶小玲不愿意说清楚。

周全福这才问了一句，红叶，你是说冯吉祥和杨小杨在三矿上，可能发生过很大的争执么？还可能是因为你？

这一家人分柝得到是八九不离十，但到底是把事情想大了，他们不可能分柝出来，只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冯吉祥就己经采取了手段，如果他们要是知道三矿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根本上就不值一提，才能准确判断出来，冯吉祥这个青年心里有多狠辣。

周红叶说，冯吉祥的突然表白，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可能注意到了，我和陶小玲话说得太多了。

周红花笑起来了，说，姐，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冯吉祥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在他看来就是情势所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要说爱你呢，这到也是个证明，只是这人胸怀小了。

周红叶说，他的表白太突然，把我的心里都弄得一团糟了。我对这个人有好感，也能说是喜欢吧，可是他这样迫不及待，我虽然不烦感他，可到底对他不踏实了，我隐约觉得这个人不大可靠，不如杨小杨和陶小玲的印象好。

乔竹说，这个你就得仔细观察他认真考察他了，可不能叫他牵着你的鼻子转。如果你看出来了，他确实不如文迎瑞的人品，那怕他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我们也是不能要的。

乔竹下了结论。

乔竹说，尽管我们家是招赘的，你们姐妹俩个那个留下来也好，甚至都留下来也行，但是我们家里一定要找到可靠的。我们也不指望他们家里能有多少钱，说得过去就行，婚姻也可以不大操大办，可人不能不好。就着你爸爸的身体还好，还很能干，家里也还有积蓄，再干几年，给你们姐妹再盖一座房子也不是问题。我不希望我的闺女都嫁出去，去跟他们受罪。

周全福说，用你老爸的眼光看，这个陶小玲才可能是最可靠最有担当的男人，是个过日子的男人。今天我在饭店里观察了他，这个孩子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比你说得那个杨小杨，我感觉都好得多。杨小杨很可能不是个过日子的男人，照你说的，是他有一种很吸引人的风彩，但这东西中看不中用，那会儿我去你书屋里，看看这两个孩子吧。

周红花却若有所思，说，爸，你以为陶小玲还会不会再过来玩？我想着他再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他不是个看书的，他今天说得很清楚，就是陪冯吉祥来玩的。

周全福笑说，讲缘分吧，这个我可说不好了，咱们总不能去拉人家过来吧。

我开始就说过，红叶书屋里藏起来一个核心的家庭秘密，行文至此，是该到说清楚说明白的时候了。红叶书屋的核心秘密就是，在社会上找出两个可靠的男人，分别走进周红叶姐妹的心里。这也是香喷喷饭店里的核心秘密。

事实上，在周全福决心放弃煤窑工的生涯，无论是坚决支持周红叶开书屋，还是抱着再就业的态度去努力经营好一个饭店，赚钱都不是周全福的第一目的。

幸运的是，他们的两个女儿，不仅能够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而且还能比他们思想得更周全更长远。

周红叶从十九开始，就认真考虑了自己的社会处境，尽管不可能如阅尽人间世故文章的父母那样，想得那么成熟，但努力经营一间书屋，努力扩张社会人际圈子，尽力去抵消受限的婚姻择偶选择范围，无疑是走上了正确的路线，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可选择的诉求。

香喷喷饭店的开张，以愿意施惠与他人的经营理念，服务于天南海北的打工人，事实上效益并没有减少，而且也达到了扩张社会交际圈的目的。

只不过再怎么人算也还是得承认不如天算，再怎么人谋也还是得承认不如命运为你谋虑。红叶书屋里也罢，香喷喷饭店里也罢，除了人为的用心，周家从开始就排除了选择来自天南海北的青年以外，仅考虑以本地人为选择对象的要求，三年来，情况并不理想，当然就无法如愿。

文迎瑞的出现，是在自由恋爱中才慢慢弄明白周红叶用心的，若他不是以优质的人品，赢下了周红叶的芳心，他是不会知道红叶书屋的核心秘密的，周红叶没有必要直接了当告诉他。

这里当然藏着私心，倘若相中了你，从开始就告诉你，你却不愿招赘，坚决果断就放弃了爱情，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优秀的你远去，而望着你的背影无可奈何叹息了么。

这样做当然也有弊端，倘若谈上了优秀的你，感情也上头了，如胶似漆，忽然地明白了是要你招赘的，你又不能接受了，到那时周家姐妹岂不是要自己必须吞咽下痛苦而割舍情感么。非，周红叶想到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不会那么绝情绝义吧，咱们再商量怎么样。

这就是周家姐妹在选择中不得不想到可能有一天会面对的痛苦，所以谈婚恋都很谨慎，别看着性格不同，各有各的样子，也不是你以为这个好谈那个好谈，就容易能谈上的。

可惜了文迎瑞是个很理想的愿意招赘的女婿，就那么化作了周红叶心上的一道伤痛的疤痕，周红叶至今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去接触可能合适可能理想的人。

滚滚红尘，人海茫茫，概率偏就那么低。她不知道她作为一个荷花仙子，在前尘就想着，正是来人间体验这般酸甜苦辣的，若不体验够这人生百味，又怎能在人间找到她前尘的情缘！然而，那前尘的情缘，却也未必就能找到，倘若最终失之交臂，也只能说，是又多了一番别样的体验吧。

周红花这个前尘的荷花仙子，前尘没有明确的期许，她来到这今生的人世间，又为着体验那般的人生滋味呢？两个字，随缘。随今生生结下的缘，随今生种下的因，品今世结下的果。反正在这人世间，总有一番酸甜苦辣等着你品尝的，百味的人生，没有人能躲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