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战场
朱岩城有南、北、西三座城门，东西向为两片山林，其中，有一条河流自山中流过，横跨整座城池。
南北向则是一条官道，向南通往潼关，向北通往梁都。
因为东山孕育尸潮的缘故，所以并未设置东城门，方羽如今要深入东山，就不得不从南门绕一段路程。
远远看去，南城墙上灯火通明。
持弓甲士黑压压地站满了城头，每一个人都神情紧绷，死死盯着高墙下方的黑暗，只待有一丝异常，便立刻乱箭齐发。
方羽步子很轻，很快便来了山脚下。
山脚处距南城墙大概有百步的距离，有一条山路蜿蜒而上。
这山路左右皆是密林，并不宽阔，最多只能容纳三人并排行走，整条路都是由大块雕花青石铺成，极为牢固。
方羽一路而上，很快便来了山腰处。
这里有一块开阔平地，大约能够容纳近千人，窍修们称呼此地为“砂场”。
其西侧微微隆起，站在其上能够一览朱岩城全貌，东侧则是山林，角落处也有一条向上的青石山路。
砂场之中有着极为特别的岩块，并不像是别处的青绿，或者灰黄，反倒是荡着一轮轮的红圈，仿佛是涟漪一般。
那是一阶窍灵【血砂】最为特征的分泌物。
【符箓】一道的窍灵，越是低阶，其限制便越是繁琐，其中最主要的限制，便是绘制所用的石质窍灵。
以杏黄纸为例，它所能绘制出的符箓只有五类，即：攻击、防御、治疗、侦察、移动。
绘制这些不同类别的符箓，必须使用相对类型的石质窍灵。
与上述符箓种类对应，所需的石质窍灵依次为：【血砂】、【紫晶】、【黄块】、【绿岗】、【蓝岩】。
这些石质窍灵也可以选择次品代替。
比如用朱砂代替血砂，但相应的，符箓的效能也会大打折扣。
滚滚浓烟从山的那边飘了过来，月影惨淡，一阵山风吹过，万顷林海沙沙作响，几只鸟儿惊起而飞，哇哇几声，不知又飞向了何处。
腥臭味越发浓厚了......
方羽取出一张爆炎符，单手擒着，沿着青石山道缓缓向上。
相比前半段山道，这里的青石明显老旧了许多，雕花也模糊不清，一看便是许久未曾翻新过了。
到了山顶，青石山道更是戛然而止。
无数青石砖块四下散落，有的深埋土中，有的遍体青苔，更多的是裂成了数块，散落林间，无限凄凉。
林中有一块巨碑，也是落满尘埃，其上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依稀能辨别出“荡涤”、“功绩”几个字眼。
方羽仔细打量了一番，忽地轻轻一叹，感慨道：“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碑文呵。”
梁太祖横扫南疆之后，曾立下律令。
南疆每一个镇守龙脉的城池，例如朱岩城，每隔三月，都需派遣二窍修士带队巡察周边。
龙脉压制加定时绞杀，双管齐下方能永镇凶魔！
如今此处这般凄凉，怕是有三、四十年未曾巡察过了，也难怪朱岩城后来会爆发那种灭城的尸潮。
方羽轻轻一叹，起身继续向东走去。
东山山脉整体呈“凸”状，中间是方羽目前所在的山巅，西、东两侧分别是朱岩城和一座宽广的山谷。
与临城的西坡不同，临谷的东坡没有青石山道，且林木更为茂密。
无数古木盘根错结，叶冠彼此链接，仿佛屏障隔开了天空，月光透过叶间的间隙洒落下来，时明时暗，尤为清冷。
山间的土壤也是蓬松，每次落脚都会觉得极为轻盈，偶尔，还会有树枝被踩断的微小“咔擦”声。
越是深入，眼前的老木便越是古怪，那些斑痕仿佛鬼脸一般，冲着方羽惨兮兮地笑着。
腥臭味越发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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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立，二十五岁，出身于朱岩城里一个普通的百姓家庭。
其二十岁时，应召加入黑羽军，修《熬血锻体篇》五年，杀尸六十五头，服用尸心三颗。
他还有一个小妹，名唤刘婉，十九岁，今年春时刚刚加入了黑羽军。
夜幕之下，山腰处的厮杀终于告一段落。
林间仍有热浪，绝大多数的树干都已碳化，叶冠仍旧燃烧着，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不时还有几段枝丫跌落，摔在蕨类植物上，溅出一星两点的火芒。
遍地的尸体，有的是尸，更多的是黑羽甲士。
他们大多残缺不全，脏器洒落地四处都是，在热浪的炙烤下，散发出一阵腥臭。
刘立还活着，但四肢也只剩下了一只左臂。
他举着火把，透过摇曳的火光，默默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尸，双目无神，早已绝望。
那尸偏瘦，肤色青白，舌如蛇信。
它穿着一身素白衣衫，扯着刘婉的秀发，面庞微微仰起，血口大张，几乎裂到了耳根。
滴答—
滴答—
猩红而粘稠的液体，从少女的脖颈里滴下，精准地落在那尸的口中，活人避之不及的污血，在它眼里俨然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
灰烬飞舞，少女的瞳孔灰暗而苍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你的...妹妹？”
那尸受用完毕，随手将头颅扔到一旁，扭过头，冲着刘立狞笑起来：“滋味...很好！”
刘立望着滚落的头颅，一双眼睛遍是血丝，咬牙切齿道：
“杂种，你等着罢，我的同袍已经回去报信，不出片刻，修士们便会赶赴战场，将尔等全歼！”
那尸狞笑两声，大步上前，抬手按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刘立只觉颅顶一阵冰凉，随后，五根利爪扣入他的脑壳，轻轻松松，仿佛在戳豆腐一般。
那尸正要发力，忽地林子里传来一阵气息。
它赶忙侧过身，抓起刘立挡在身前，吐着猩红的蛇信，高声道：“道友...可来...一见。”
此话一出，刘立顿时明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双目猩红，不顾一切地嘶吼起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
随着这忿怒的咆哮，一道精巧的符箓从林中射将出来，在方羽的操控下悍然爆炸。
山风吹过，灰烬四散而落，战场一片死寂。
而朱岩城里，一名老妇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