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匠铺地窖深处，李铺踩着满地酒坛碎片走向熔炉。暗红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右眼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这是二十年前被星轨反噬留下的印记，每当月亏之夜都会渗出冰晶状的血液。
“叮！”
陨铁锤砸在剑鞘胚上的瞬间，飞溅的火星突然凝滞在半空。李铺瞳孔收缩，看见火星组成了熟悉的星图。记忆如附骨之疽般撕开封印，他仿佛又站在天机阁的观星台上，月白法衣缀满用天河银砂绣制的二十八宿。
那年立春，三界星轨仪显示紫微垣出现血色光晕。二十二岁的李星官带着新制的浑天星晷觐见阁主，青玉晷盘上镶嵌着从极北之地取来的万年冰魄。当他将星晷放置在观星台中央时，九重天外的星光竟在昼日显形，化作七十二道金线没入晷盘。
“以人器引天象，这才是真正的星象师。“阁主暮衍抚掌大笑，亲手为他戴上北斗七星冠。那是天机阁三百年来唯一用星辰碎片打造的法器，七颗星子会在月食时化作流环绕体而行。
记忆突然被血色浸染。李铺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当年这双手曾握着星砂笔，在《诸天星辰谱》上补全了摇光星的轨迹。而现在，他正把掺着星尘的银锭丢进熔炉——这是最拙劣的赝品，真正的好东西该是取天河弱水淬炼...
“咣当！“
即将成型的剑鞘突然发出裂帛之声，李铺猛地回神。熔炉里腾起的蓝火中浮现出暮衍的脸，那个曾赞他“星辉入骨“的师尊，如今在火光里露出森白牙齿：“你以为斩落命星就能逃脱？当年你给摇光星系的命名权，可是用魂灯换的。“
李铺抄起淬火用的黑狗血泼进炉膛，惨叫般的“滋啦“声中，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本该跳动着心脏的位置，嵌着半块浑天星晷的碎片。青玉晷盘上蜿蜒着细如发丝的裂纹，正是当年他亲手砸碎本命法器时留下的伤痕。
“师尊可知，摇光星在民间还有个别称？“他忽然对着虚空冷笑，陨铁锤重重砸在剑鞘吞口处，“叫破军。“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墙面上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刻痕。摇光星对应的墙砖“咔嗒“弹开，露出里面暗格收藏的物件：半截断裂的星砂笔、冰裂纹瓷瓶里凝固的银河弱水，还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法衣，衣角用陨铁碎末绣着“李寒星“三字——这是他拜入天机阁时暮衍赐的名讳。
测灵台方向的轰鸣声隐约传来，李铺知道时辰到了。他咬破食指在剑鞘上画出血符，暗红纹路竟与林秋腕间铜钱阵的轨迹完全相同。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冰裂纹瓷瓶突然炸开，银河弱水顺着血符渗入剑鞘，在表面凝成霜花状的星芒。
“当年我能让摇光现世...“李铺将剑鞘投入熔炉，幽蓝火焰瞬间变成银白色，“如今就能让贪狼吞了你们的命盘。“
火光冲天而起的刹那，远在测灵台的林秋突然捂住心口。他看见自己腕间的铜钱手串浮现出贪狼星纹，而意识深处响起个清朗如少年般的声音——那是二十年前的李寒星在星谱上落笔的轻吟：“摇光为匙，贪狼为刃，破军...“
测灵台上空忽然下起银白色的雨，林秋腕间铜钱手串发出清越鸣响。天机阁使者撑开的结界被雨滴腐蚀出孔洞，龙简趁机拽着林秋跃上房梁，鳞片纹路已蔓延到脖颈。
“这不是雨！“九霄门长老挥剑斩断衣袖，被银雨沾染的布料瞬间碳化，“是融化的星尘矿银！“
林秋胸口的陨铁印记疯狂吸收着银雨，皮肤下浮现出血管状的金属脉络。他听见意识深处那个清朗声音正在吟诵《浑天星诀》，恍惚间竟与李铺打铁的节奏重叠。当第三段星诀响起时，少年突然不受控地抬手——三天前卖出的玄铁剑呼啸而至，剑柄陨铁与他体内的星核产生强烈共鸣。
“拦住那把剑！“天机阁使者祭出青铜宫灯，灯影里却浮现出李铺锻造剑鞘的虚影。只见铁匠举起通红的剑胚，锤头精准砸在七寸处，测灵台上空顿时炸开七道惊雷。
龙微的冰刃在这时刺穿使者右肩，寒气顺着伤口冻结了半边宫灯。九霄剑阵终于突破桎梏，七十二道剑光化作游龙扑向众人。林秋在混乱中抓住玄铁剑，剑身触手的刹那，二十年前的记忆洪流轰然涌入。
他看见观星台上的李寒星挥毫落墨，星砂笔尖点在浑天星晷的亥时位。暮衍阁主的影子在星轨仪上扭曲变形，本该指向破军的星晷突然转向贪狼。青年星象师的月白法衣无风自动，北斗七星冠上的第四颗星辰亮得骇人。
“原来你早就在摇光星上动了手脚。”暮衍的声音从星晷内部传来，青玉晷盘裂开蛛网纹，“用银河弱水改写命轨，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现实中的林秋突然呕出银血，血珠落地竟凝成微型星晷。玄铁剑柄的陨铁自动脱落，露出里面封存的半块浑天星晷碎片——正是李铺心口缺失的那部分。
“现在！“铁匠铺中的李铺暴喝出声，熔炉里飞出的剑鞘精准套住玄铁剑。当青玉晷碎片与剑鞘上的血符相触时，整个青云镇的地面开始浮现北斗七星阵图，摇光星对应的光柱正好笼罩住林秋。
龙简的瞳孔彻底变成竖瞳，海潮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你居然把阵眼设在...“话未说完就被星芒吞没，林秋感觉有人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再睁眼时已站在铁匠铺熔炉前。
李铺的右眼正在流血，冰晶状的血珠坠入熔炉，将火焰染成妖异的蓝紫色。“伸手。”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晷盘凹槽，“把星核放回它该在的位置。”
测灵台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贪狼星的光芒突然压过烈日。林秋颤抖着将玄铁剑刺向自己胸口，剑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他看见记忆里的李寒星捏碎了北斗七星冠。
“当年我抽走摇光星的命名权，今日就还你一颗新星。”熔炉里的火焰凝聚成青年星象师的虚影，李铺与李寒星的声音同时响起：“其名为——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