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谁是傻子
老支书做了很多年了，在村里那可是一言九鼎，威望极高。
跟他说定了的事，基本就等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哟，二嫂啊，还有伢子啊，你们可都是稀客啊，怎么今天来串门了啊。”
村部文书刘开盛身着笔挺中山装。
胸前口袋别着锃亮钢笔，瞧见宋向阳母亲，远远就招呼。
“刘文书啊，老支书在家吗？我想问村里买一块地的事情。”
母亲笑着回应道。
“要买地啊，看来伢子他伢老子，应该是汇了不少钱回来啊。”
刘开盛微微挑起眉毛，眼神中透着几分惊讶，
“最近村里倒是有很多买山的，买地的倒是没有几户。不过，你们这会也来的不巧啊，我伢老子去别人家里吃饭去了。”
宋向阳心里门儿清，现在村里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刘开盛在管了。
只是名分上，还是个文书而已。
等到老支书退下来，那位置稳稳地就是他的。
所以，干脆说点好话，哄得他开心，这事儿办起来也就顺畅了。
于是，他有些恭维道：
“既然桂嗲嗲出去了，那找开盛满满也一样的。”
“谁不知道，您的话，就跟桂嗲嗲的话一样！”
刘开盛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胸膛都不自觉地挺了挺：
“别的事说不好。”
“这买山买地的事情，那确实都要经过我。”
“就连村长都没那个权利！”
说完，脸上还扬起一抹骄傲。
“那敢情好啊，您看村口那晒谷地前面的那块地，村里是个什么价格啊。”
宋向阳直接切入正题。
“你是说那块地啊，那块地可是有些阴森哦，经常还有好多猫头鹰呢。”
刘开盛挑起眉毛，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有些惊讶。
“哎，这不是没办法吗？”
“我们家都没块像样的地。”
“其它好地，估计我们也买不上。”
宋向阳顺着刘开盛的话说道。
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苦笑，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
母亲看了看宋向阳一眼，没有多话，只是干笑了几下。
他知道宋向阳只要开始捧着一个人了，那估计心里早就有了盘算了。
“那块地，村里之前找人量过，有一百四十多个平方，本来是划给村小学的。”
“但学校有点不同意，想要块好点的地方，就一直搁着了。”
刘开盛顿了顿又继续道，
“不过，那块地，离马路可有点远哦！”
“而且只能走田埂出来外面，你确定要买那块地？”
宋向阳眼睛眨了眨，心里想着：他才不怕那地方不好走呢！明年林场修了马路，就在路边了！难走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情，到时候这地想买就肯定不止这个价了。
但嘴上却说道：
“我们想省点钱，用在建房子上，再加上如今现钱也不太够嘛。”
“那里路不好走，那到时候就只能搭几个木搭子出来就好了。”
刘开盛笑了笑，说道：
“上半年。刘文成他们家买了礼堂边上的地。”
“那块地跟你们面积差不多，村里是卖了一百五十块钱哦。”
刘开盛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算计，
“不过，你们要买的那块地的话，位置确实比较偏，肯定不要那么多。”
“但是那有几棵大红木树呢！那也值些钱哦。”
宋向阳知道刘开盛就是想要抬杠，于是说道：
“村里最近不都在卖树吗？”
“林场也是天天在卖树。”
“我听说村里卖给私人都是二十块钱一方，林场的虽然卖三四十一个平方，那都是从林场运出去上百里地才卖那么多。”
他看了看刘开盛有些古怪的眼神，又继续道：
“那红木虽然值点钱，但砍下来也就一方多点吧。”
“而且，那块地村里其他人都嫌阴森，想卖也卖不出去吧。”
“我听说村里都是卖山、卖树，又卖地的，不就是明年修水径和修路要很多钱吗？”
“现在像这样的犄角旮旯地方，能卖掉的话，那村上的干部们，还不得夸开盛满满有本事呢！”
宋向阳继续说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
一旁的母亲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刘开盛略微思考了下，然后说道：
“那块地可以卖给你，但是怎么说也得一百块。村里人不愿意在那修房子，但是做菜地还是可以的。”
“一百块嘛……”
宋向阳故作思考了一会。
其实，他早就打好主意一百五十块能买下来就算捡漏了，没想到刘开盛竟然主动松了口！
他现下是正在思考，如何才不露痕迹地掩饰自己内心的高兴，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这没得少了吗？”
宋向阳假装有些惊讶地问道，眼睛微微睁大，演技十足。
这时候，母亲不明就里的也问道：“能不能再少点？”
“这价格都是明面上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村里要这么的，我也没办法。”
刘开盛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宋向阳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村里最近买山的，没有竞价，没有事先通知谁，都是他随口说的一个价。
然后，就在村里公示了，村里人有意见的也不敢说出来。
这村里卖地都极其地不规范，不像乡里和县里卖地，还有几个人竞拍啥地。
这清水村，谁跟村里关系好，谁就能买到好地、好山。
而且，价格都是没个谱。
尤其是杉山，给的特别低的价格。
有时候有人问上一两句，他就说人家砍了之后会再种上树，所以价格会低很多。
可那砍的都是几十年的大树啊！
且不说，新种的树活不活得成还另说，起码也得个一二十个年后才能成材。
有的买山的砍了大树的钱，都能又买好几座山了。
不过，宋向阳虽然心里跟明镜似地，表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哎，那就按照开盛满满的意思吧。”
宋向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有些为难一样，
“嗯妈，咱也不能让开盛满满难做，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吧。大不了其他地方再省省吧。”
母亲刘凤花看了看宋向阳，发现他的眼睛一直眨呀眨的。
就知道他这小子，肯定又憋着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话，算是应下了。
“那要不，就麻烦开盛满满开个文书吧。”
“大家签个字，盖个章。”
“我把钱交了，也好早点去乡里审批建房许可。”
宋向阳故作镇定道，心里却激动得不行。
“看来你还是个急性子！”
“也罢，反正章子也都在家，我就给你把这个事情办了。”
“不过，你以后做事可得三思而行哦！”
刘开盛没来由地点了宋向阳一下。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还记着之前分救济粮的时候，没给他和刘思海面子呢。
“那是的。开盛满满说的是。”
宋向阳很是懂事的点头道。
接着，就见刘开盛返身去到屋里。
没过几分钟，就见他拿着一张纸，一个公章走了出来。
“你们看看，这文书有没有问题。”
“这文书你们去乡里拿审批的时候，需要用的。”
“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
刘开盛把文书递给宋向阳，他也知道母亲识字不多。
宋向阳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没有问题，便说道：
“没问题，啥问题都没有。而且，开盛满满的这个字，真的是写的很好啊。”
“哎呀，比不得你这个高中生啊，我都才初中毕业。”刘开盛笑道，脸上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我这上学都是靠混的，字写的跟蚯蚓一样的，哪能比的上开盛满满。”
宋向阳自嘲道。
说完，就将文书递给母亲，并且说道：
“嗯妈，你是户主，你来签字吧。”
母亲接过文书，询问地看了宋向阳一眼，宋向阳示意没有问题。
“开盛满满，借下你的钢笔，还有那印泥。”
宋向阳看了看刘开盛那胸前的钢笔说道。
“哦，差点忘了，没给你们笔。”
刘开盛取下胸前的钢笔，拧开笔盖，连着印泥一起递给母亲，之后还笑了笑。
很快，母亲就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然后递给刘开盛。
刘开盛也签上名字，盖了章，然后又把文书递给宋向阳。
宋向阳接过文书，便从兜里掏出十张十元大钞递给刘开盛：
“开盛满满，这钱你收好。”
“现在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哦。”
说完，还呵呵地笑了笑。
“哟，你这票子可够新的啊。”
刘开盛接过钞票后，还特意朝着额头前举着。
就着明亮的光线，正反仔细瞧了瞧，又特意看了看有没有“金条”，那模样生怕收到假钞。
宋向阳和母亲则耐心地等待着刘开盛验过真伪。
“这钱冇的问题吧，开盛满满。”
宋向阳见刘开盛已经验妥，便说道。
“冇的问题，能有什么问题。”
刘开盛尴尬地笑道。
“行，那今天就多谢开盛满满了。”
“您贵人事多，我们也就不打搅您了。”
宋向阳说完，便和母亲一起离开。
刘开盛应了声好，便在后面看着两人一起远去。
那眼神甚是奇怪，像是看着两个傻子一样。
他可是不知道，在宋向阳的眼中，也觉得他是个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