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虚妄之镜，意志试炼
罗羽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刺醒的。
他喉咙里腥甜翻涌，意识像浸在浑水里的石子，沉甸甸往下坠。
等勉强撑起眼皮，入目却是一片刺目的银白——四周竟立着无数面一人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薄雾，每走一步，镜中便晃出重叠的影子，像无数个他在虚空中踉跄。
“这是...“他扶着最近的镜面，指腹刚触到冰凉的铜壁，薄雾突然散去。
画面在镜中炸开。
他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跪在青竹峰废墟里，师父的道袍被血浸透，胸口插着那柄本该由他保管的玄铁剑。
小师妹的玉簪落在焦土上，碎成三瓣，像极了她最后咳血时攥着他衣角的手。
“师兄...“镜中传来稚嫩的哭腔，罗羽猛地转头，却见身后另一镜面映出更凄厉的场景——老家的土院被妖火烧成焦炭，母亲的围裙还挂在晾衣绳上，父亲的犁耙断成两截，压着半块带血的碎布，那是他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
“不。“他后退半步，靴底磕在凸起的青铜纹路上，疼得膝盖一弯。
第三面镜突然泛起涟漪，画面换成了云归阁的演武场。
他最信任的师弟握着他送的淬毒匕首，刀尖抵着他心口，笑容比鬼还渗人：“你这种杂役也配学心法？
若不是你有至尊骨——“
“住口！“罗羽一拳砸在镜面上。
青铜镜应声而裂，可碎成齑粉的镜面里，竟涌出更多镜子。
新的镜面映着更锥心的画面：王瑶被邪修抓住时眼里的绝望，苏浅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嘴角的血，幻影守护者第一次见到他时说“你和当年的道君很像“时眼底的哀伤。
“这是虚妄！“他咬着牙掐诀，指尖凝起青色灵火，“给我破——“
灵火撞上镜面的瞬间，所有镜子突然剧烈震颤。
镜中影像开始扭曲，师父的尸体爬起来，血手扼住他脖子；小师妹的碎玉簪刺进他手腕；师弟的匕首穿透他心脏——每道伤都真实得可怕，他能闻到血的铁锈味，能感觉到骨骼碎裂的剧痛。
“罗羽！“
一声清喝穿透幻境。
他猛地抬头，看见王瑶的声音从识海深处浮起，像一根细而坚韧的线，将他涣散的意识重新串起。“你在镜中看到的是虚幻！“灵讯符的微光在他眉心闪烁，“残魂用你的记忆做刀，别让痛苦模糊了心！“
罗羽浑身一震。
他想起方才符文炸裂前，王瑶的灵讯突然中断——原来她一直在试着联系他。
指尖无意识摸向腰间，那里还挂着她亲手编的同心结，草绳被灵力温养得泛着暖光。
“苏浅！“他咬着牙喊，“镜中封印...你查到什么？“
“镜面波动是古修的精神锁！“苏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灵力波动，显然她正以神识解析镜阵，“每面镜子对应你一段执念，破镜只会让执念具象化攻击你！“话音未落，一面镜子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镜中竟是他第一次被同门羞辱时，蜷缩在柴房里发抖的身影。
“原来如此。“罗羽抹去嘴角的血，瞳孔里的血色渐渐褪去。
他望着镜中那个颤抖的少年，突然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
镜中少年猛地抬头，眼里是他曾有过的绝望与不甘。
“我知道你疼。“他低声说，“被师父的血烫醒的夜，数着星星等天亮的日子，我都记得。“镜中影像微微晃动，少年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在镜面上晕开一片水痕。
“但你看。“罗羽指腹抵着镜面，至尊骨的热意顺着掌心涌进镜中，“现在的我有玄铁剑，有王瑶的同心结，有苏浅的算筹，还有...“他转头看向角落——幻影守护者正背靠着墙，双手抱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我曾信过正道...可正道从未信过我...“
那是守护者的执念。
罗羽忽然明白过来。
残魂设的局不是单纯的幻境，而是一面照见所有人内心裂痕的镜子。
他望着守护者颤抖的背影，又望向镜中那些曾让他痛彻心扉的过往，忽然笑了。
“这些回忆不是弱点。“他站起身，玄铁剑不知何时回到手中，剑鸣清越，“它们是我走过的路，是我为什么要走到今天的理由。“
话音未落，所有镜面同时泛起涟漪。
镜中影像开始模糊，师父的血手化作青烟，小师妹的玉簪变回完整的模样，师弟的匕首“当啷“落地——但有一面镜子始终清晰，里面映着王瑶的脸，她正对着灵讯符急切地喊：“罗羽？
你听见吗？
你不是——“
“我听见了。“罗羽握紧同心结，玄铁剑指向虚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青铜镜突然发出轰鸣。
最中央那面镜“咔“地裂开，露出后面幽蓝的雾气——那是玄源之心的气息。
罗羽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古老纹路，至尊骨的灼烧感突然化作暖流，顺着经脉涌向全身。
“看来你终于看清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罗羽抬头，正看见幻影守护者抹去脸上的泪痕，金色血液在他伤口处凝结成细碎的光。
守护者望着那些逐渐消散的镜子，眼底的迷茫褪尽，重新变得如青铜般坚定：“这一关，你过了。“
而在镜阵最深处，残魂的冷笑还未完全消散。
它藏在最后一面镜的阴影里，看着罗羽手中的同心结，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忽然发出一声尖啸：“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罗羽的灵识突然刺痛。
他望着逐渐凝结的镜阵，望着王瑶灵讯符里未说完的半句话，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道君笔记里被撕去的那页。
此刻，那些被遗忘的字迹正从识海深处浮起，与玄源之心的幽蓝雾气重叠：“玄源之心镇压的...是每个修者心中的魔。“
而在更远的地方，影煞的笑声混着灵力波动传来：“玄源之心的屏障要破了！
给我抢——“
罗羽握紧玄铁剑，转身望向镜阵外的混乱。
他能感觉到王瑶的灵力正在逼近，苏浅的算筹已经布下，而在他体内，至尊骨与神秘空间的共鸣，正汇聚成一股热流，顺着血脉涌向指尖。
“来。“他低声说，嘴角扬起一抹清冽的笑，“不管是镜中虚妄，还是外界的刀枪——“
“我接着就是了。“
罗羽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王瑶那句“你不是一个人“的尾音还在识海回响。
他忽然想起初次在山涧遇见王瑶时，她蹲在溪边给受伤的小狐狸裹药，抬头对他笑时，发间那朵野菊被风掀得颤巍巍——那时他还只是个连引气都不会的杂役，却从她眼里看见了比星光更亮的东西。
“苏浅在镜外算筹时，笔杆总咬得泛白。“他闭着的眼皮下，眼珠缓缓转动，“她上次为我挡雷劫，后背的灼伤三个月才消，却说是'替笨蛋师兄长记性'。“
喉结滚动，至尊骨在胸腔深处发烫，像有人握着团火往他心脉里送。
玄铁剑突然发出龙吟，剑鞘在腰间震得嗡嗡响——那是当年师父濒死时，用最后一口元气封进剑中的器灵在共鸣。
“还有...“他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心口，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幻影守护者第一次见到他时，误认他是叛道君，用守护剑刺的。
当时守护者红着眼喊“骗子“，现在想来，那声哽咽里藏着多少被背叛的痛？
“这些...“罗羽的睫毛猛地睁开，眼底的雾气被烧得干干净净，“都是要护着走下去的理由。“
他抬起手，食指指尖浮起一缕金红交织的光——那是至尊骨与神秘空间共鸣的印记。
光丝缠上指尖，像活物般钻进虚空中。
所有镜面突然开始震颤，青铜纹路里渗出幽蓝雾气，那些曾让他痛不欲生的影像开始扭曲，像被风吹散的墨画。
“破！“
这一声清喝里没有灵力波动，却比任何法诀都锋利。
最中央那面镜应声而裂，裂纹如蛛网般爬满所有镜面。
碎光四溅时，罗羽看见镜中王瑶的身影突然清晰——她正握着灵讯符，发梢沾着血，却在笑：“我就知道你能行。“
苏浅的声音从另一片碎光里钻出来：“影煞带了三十七个结丹修士，我在东南方布了幻阵，拖延了半柱香。“
幻影守护者的呜咽变成了低笑：“原来...被信任的感觉，这么好。“
所有碎光突然汇聚成一道洪流，裹着罗羽的指尖冲进镜阵核心。
残魂的身影从光雾里跌出来，它原本虚幻的轮廓此刻变得像被水浸过的纸，正在一点一点融化。
“你以为这就完了？“它尖叫着，指甲深深掐进自己胸口——那里竟嵌着块玄源之心的碎片，“玄源之心...镇压的是修者的魔，可你体内的至尊骨，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魔种！
等它彻底觉醒——“
话音未落，罗羽指尖的金红光丝已经缠上它脖颈。
残魂的尖叫戛然而止，它望着罗羽眼底的平静，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你不怕？“
“怕过。“罗羽的声音很轻，“但怕的时候，总有人拉我一把。“
光丝收紧。
残魂的身影化作点点星火，最后那点碎光里，只来得及吐出半句话：“玄源之心...不会...“便彻底湮灭。
镜阵完全崩塌的瞬间，青铜碎片如暴雨般坠落。
罗羽伸手接住一片，掌心的温度让碎片上的古纹泛起微光——那是“镇心“二字的残笔。
“它本该是希望的象征。“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罗羽转身，看见幻影守护者正站在玄源之心前。
守护者的伤口已经愈合，金色血液在他衣摆上凝成星子般的光斑，他望着悬浮在幽蓝雾气中的玄源之心，眼底是说不出的哀伤，“三百年前，道君用它镇压自己的魔念，想为后世留个照见本心的镜子。
可后来的人...只看见它能增强修为，能镇压对手，能...“
他突然转头看向罗羽，目光如剑：“你方才说'这些回忆不是弱点'，很好。
但玄源之心要的，不是对抗回忆的勇气。“
雾气突然翻涌，玄源之心的蓝光映得守护者的脸忽明忽暗。
罗羽能感觉到，那团幽蓝里有某种古老的意志在凝视他，像在审视，又像在期待。
“最后的试炼。“守护者抬起手，指尖点在玄源之心上，蓝光立刻顺着他的手臂爬上罗羽的手腕，“它要你亲手剖开自己的心，把最深处的执念摆出来——不是痛苦，不是仇恨，是你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罗羽望着那团蓝光，忽然想起王瑶编的同心结还在腰间发烫，苏浅的算筹玉简在储物袋里轻轻震动，玄铁剑的器灵在剑鞘里发出清越的轻鸣。
他伸手按住心口，至尊骨的热意顺着血脉涌遍全身。
“我准备好了。“他说。
守护者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他转身走向玄源之心，雾气自动分开一条路，幽蓝的光在他脚下流淌，像在指引方向。
罗羽跟着迈出一步，玄源之心的蓝光突然包裹住他的双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让他的心跳得更有力了。
“跟我来。“守护者的声音混着玄源之心的轻鸣，“你要找的答案，就在它里面。“
雾气深处，玄源之心的蓝光突然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