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十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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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交易

“百骑便值一个将军吗?”

纵然耳边纷纷扰扰,姜瑜此刻,心中并没有多少愤怒,他当然明白,慕容德是在报复之前自己对慕容暐的弹劾,再深一层说,他们,慕容氏,在试探苻坚的权威。

所以,这场戏,自己也只是个道具而已,并非主角,该着急的也不是自己。

当然作为道具,该有的自觉他也不缺。

后背弓起,双拳紧握,死死盯住慕容德,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将上去,余光却时刻注视着上首的苻坚,以及,苻坚身下,端坐于次席的慕容垂。

上首诸人,此时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苻坚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在借着酒意逃避,只是眯着眼,身形轻微地左右晃动,慕容垂也只是低头细细抿着盏中酒水。

看来气氛还是不到位,那就再加一把火!

“哼!鹰扬将军固然低微,自是比不得诸位高官厚禄,但那也是陛下亲封,还轮不到你们评头论足,此为御前,不好擅动兵戈,哪个不服,随我去校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瑜虽不才,却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陛下当面,我可以立生死状!”

“谁来!”

说罢,姜瑜环视一圈,就在场中诸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又上前两步,对着慕容垂拱手一礼。

“瑜虽年少,但也久闻平南将军素有处事公正之名,还请将军前往校场,为我等做个见证!”

“噗呲~”已经入席的张蚝喷出一口酒来,当着慕容垂喊平南将军不说,平南慕容暐处事公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真没看出来,此子平时装的一副冷面,竟然也是个笑匠。

慕容暐要是处事公正,哪有慕容垂被害的逃奔大秦呢。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冠军将军!”一个不知名的鲜卑小将跳出来,指着姜瑜鼻子大骂道。

“退下!”慕容垂终于绷不住了,只是横眉一扫,冷喝一声。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哦?那我请问,平南将军何在?身为江夏主将,御驾至此,为何不前来拜见!是欲反耶?”

姜瑜转身,逼近方才出言之人,沉声问道。

“姜卿……”苻坚也不装了,直起靠在凭几上的身体,淡淡地说道:“这是朕的冠军将军,你可知何谓冠军?慕容卿乃国之柱石,是朕的左膀右臂,岂可无礼?”

姜瑜心中自然明白,慕容暐的罪行,根本不是能够讨论的,真论起来,淝水、项城那么多的军将重臣,又该怎么说,能怎么说。

苻坚为何要绕道至此,还不是整个关东都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么,只能带着千余残兵,来投奔慕容垂。

姜瑜心知自己只是一个道具,类似演义小说中“忽地一声炮响”,把气氛烘托起来,让真正的主角好上场罢了。

“子良,军中冒犯上级,该如何判罚?”

权翼立刻起身离席,躬身回复道:“启禀陛下,冒犯之罪素来笼统,可大可小,还望陛下念其护卫之功,从轻发落。”

“姜卿,汝天水姜氏,家学深厚,代有博学多才之士,太祖以来,也多国家栋梁,汝可知书啊?”

“禀陛下,臣素来顽劣,不……不知书。”

苻坚之问,竟让大学生姜瑜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书,无以言。是故盛宴之上,贻笑大方耳!等返回长安,渭城教武堂,长安太学,汝细细学去!”

果然和稀泥是上位者的必备技能,姜瑜有些愣住。

“道明乃豁达之人,断不会与你计较,但朕却不得不罚!拖出帐外,杖二十,罚俸三月!”

还未等帐外朱墩上前求情,权翼又出言道:“陛下,当下还是战时,不好体罚军将,臣请记下此杖,等回了长安再做处罚。”

“陛下,臣不是什么贪图虚名之人,姜将军从军不久,认错了臣,也属寻常,还请陛下莫要难为于他。”

慕容垂也起身求情。

“既然道明不恼,二十杖便权且记下,姜瑜,还不上前拜谢!”

“臣,谢陛下隆恩!”姜瑜立马上前拜倒,起身后躬身对慕容垂致谢。

慕容垂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他似乎不想多事。

慕容德却又上前拜请道:“启禀陛下,如此盛宴,其乐融融之意,不禁让人感念起长安来,此番南下之前,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在座诸位也无不怀念吧。

唯独郧城偏远军城,陛下身边也并无舞乐随行,臣唯恐陛下难以尽兴,臣请恩准鹰扬将军所请,令众将士角斗,以为此宴助兴。”

权翼听罢,瞪了一眼慕容德,无奈上前说道:“陛下,寒夜深重,将士们远来疲惫,似乎不宜铺张。”

“道明,你为江夏之主,如何看啊?”苻坚不经意间,看向慕容垂。

“陛下,臣只是代天牧狩,江夏诸军上下俱是大秦之将士,自然听从陛下号令。”

慕容垂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并未起身,只是放下酒杯,欠身回复,俄而,又说道。

“只是,舍弟忽然说起长安,竟然让微臣也思念起故乡来,自南下以来,特别是入冬以后,此地阴湿寒冷,臣征战多年,一身伤病时常隐隐作痛,难以忍耐,夜间难寐,半梦半醒之间时常想起儿时在幽州的往事。”

说着,起身离席,对着苻坚大礼参拜,泣声说道:

“陛下,臣今年已经五十有八,没有几年好活,请乞骸骨,容臣归乡,祭扫先人陵墓,落叶归根吧。”

话音已落,场内却是一片寂静,就连苻坚也一时无言。

“陛下不……”权翼还未说完,便被反应过来的苻坚,一道凌厉的眼神制止。

“道明啊,朕与你君臣相得十余载,想不到你竟然要在此时此地,离朕而去……难道连你也要背弃朕吗?”说着,潸然泪下。

“陛下,并非是老臣不顾恩义,只是,臣实在老迈,已不堪大任!此战后,天下或有不安,江夏军更应另择宗室重将来统领,臣愿携此老迈之躯,愿为陛下巡视、安抚河北。”

苻坚长叹一声,满是哀伤地说道:“既如此,朕便准了将军所请,只是道明此番立有大功,待返回长安后,朕另有赏赐,朕以前说过,要与卿共定天下,世封卿于幽州,朕为天子,断不会食言,到时卿携带家眷,缓缓东归吧。”

话到了这个地步,慕容垂也只能见好就收,下拜叩首道:“臣,慕容垂,叩谢陛下隆恩。”

权翼在一旁急的都快跺脚了,怎么能放虎归山呢,却也不敢再多说。

慕容德暗中推了一把慕容宝,后者仓皇带头,领着众慕容将领上前下拜,道:“臣等,愿随陛下,返回长安……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也要与臣父一同,巡抚河北。”

权翼登时怒目而视,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这是明目张胆要造反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苻坚倒是不以为意。

“好了,都随朕去校场,燃起篝火,让朕的年轻将军们,都露上一手,慕容卿说的不好,朕的将士,怎能为酒宴助兴,乃壮军心尔。

道明,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辞,正要你来做这个司正!”

说着把起慕容垂的手臂,率先走出大帐,姜瑜也不知道,苻坚到底是恢复了几分帝王气度。

“姜瑜,你想办法,盯住慕容德与慕容宝,切记,千万不要碰冠军将军。”权翼路过姜瑜身侧,低声说道。

“权公,敢问为何要如此?”姜瑜心中疑惑,难不成这二人真敢动手不成。

“你且去做,宴会结束后再来寻我。”权翼扔下一句,便匆匆赶上苻坚。

此时偌大的校场上,已经燃起数个篝火,士卒们围的水泄不通。

苻坚站在高台上,右手依然把着慕容垂的手臂不放,身后,众人簇拥。

姜瑜自是率先下场,胯下一匹通体全黑的骏马,手持长槊,策马来回游荡,还未出手,便引得士卒一阵欢呼,士卒们似乎并不在意上头如何,只是因为沉闷的寒夜里,能有乐子看。

“陛下只让二十五岁以下的将军、校尉上场,慕舆悕,此人出言侮辱吴王,你便看着他在场上耀武扬威吗?”慕容德看了一眼身旁小将,厉声说道。

“此黄口小儿,幸进之辈,只是陛下有令,要手下留情,不能有伤亡。”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里顾得了许多,陛下,哼!拿了三万大军,还不知足!”慕容德狠狠说道。

“范阳王安坐便是,待末将前去料理了此人。”

说罢,翻身上马,亦是持槊向前,老燕国人了,彼此的称呼竟然还在用从前燕国的封号。

姜瑜见马上之人,五短身材,一脸络腮胡子,便断定此人不是慕容家的人,看着快有三十岁了,莫不是谎报年龄。

“天水姜瑜。”姜瑜抱拳一礼。

“辽东慕舆悕。”说着,也不犹豫,打马加速直取姜瑜,一上来就是死手。

很快,两马相交,慕舆悕率先刺出长槊,姜瑜手中长槊也不怠慢,横扫出去,铛地一声,金铁相击,姜瑜忍住虎口阵痛,手中武器顺势反撩,斩向对方后背,那慕舆悕却也灵活,立马俯身躲避,槊头利刃在其肩甲上划出一串火花来,引得场外一阵喝彩之声。

慕舆悕惊出一身冷汗,情知此人绝非好相与,当下打起精神,策马再上,双方手中长槊一时如蛟龙出海,上下翻飞,时有破空之声传出。

随着战斗的持续,两人的体力都在逐渐消耗,姜瑜看着对方口中呼出的大团白气,自己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情知不能再拖。

终于,在下一次的交锋中,姜瑜抓住那一丝机会,在对方长槊当胸刺来之际,卖个破绽,让其槊头刺穿腋下甲胄,阻住去势,又早早控制甲内躯体,躲过利刃,而后右臂猛然用力夹住槊头,右手如鹰爪一般,死死抓住槊杆,大喝一声,奋力抢夺,慕舆悕虽然武力超群,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起初以为刺中姜瑜,还在狂喜,此时反应过来,已然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撒开长槊再去拔刀。

姜瑜哪里会再给他机会,左手长槊以腋下为支点再次全力横扫,呼地一声破空而去,慕舆悕拔刀不及,被长槊扫中手臂,吃痛落马,姜瑜调转马头,顺势将槊尖抵在对方脖颈处。

慕舆悕无奈,只能扔掉手中刚拔出一半的环首刀,跌坐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万胜!羽林军万胜!”随同苻坚而来的骑卒们登时带头欢呼起来。

“好!道明也是少年成名,听闻当年亦有勇冠三军之名,此子如何啊?”苻坚笑呵呵地扭头问慕容垂。

“陛下,姜将军少年英杰,又恰逢圣明天子,不是臣区区老朽,和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将,所能相比的。”

“道明过谦矣!姜卿真智勇之将也,赐百金,且下去休息,让朕的虎贲校尉上来一展风采!”

苻坚倒是上瘾了,一门心思要压慕容氏一头。

“唯!”朱墩大喝一声,见姜瑜得胜,心想慕容氏虽人多势众,却也不过如此。

“废物!”慕容德气得就要甩手离去,又一小将策马走出人群,火光之下,其面白如玉,身形挺拔,一身铠甲熠熠生辉,这位应该是个真慕容了。

二人进入场中,也不多话,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论近身独斗,朱墩的勇力犹在姜瑜之上,姜瑜并不担心,这些慕容氏的小一辈,这些年往往都在长安养尊处优,真正上过战场的并不多,郊野涉猎之辈,哪能比得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呢。

于是叫过高林,低声嘱咐起来。

“你去问问蔡华,有没有靠得住的兄弟,找几个盯死慕容德与慕容宝,我们的人不熟悉此地,也有些扎眼。”

“唯!”

“还有,派斥候出去,看看晋人那边,能否寻得吾叔父尸首,只做打听即可,千万保全自身,勿要逞强。”

“再有,遣人去联系都统……”

“校尉小心!”

忽然有士卒大叫一声,原来那白面小将已然落败,朱墩正背对此人上前复命,其人不知从哪来的弓箭,正弯弓欲射,前方,正是苻坚所在!

姜瑜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打马极速向此人冲去,嗖的一声,羽箭离开弯弓,下一刻,姜瑜挥出环首刀,从肩膀开始,齐齐砍断他持弓的左臂。

同时,朱墩也是艺高人胆大,长槊一挥,羽箭从空中应声而落。

那白面小将,登时剧痛难忍,哀嚎起来。

哗啦啦,羽林军的士卒,齐齐上前,护住苻坚。

“慕容垂!你是要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