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张绍羽第一眼看见斯宾塞先生的时候，心中竟悄然泛起了那么一丝失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拥有标准英国帅哥长相的男人。他的五官犹如被精心雕琢过一般，高挺笔直的鼻梁，恰似阿尔卑斯山的峰脊，傲然耸立在面庞中央，为他的面容勾勒出极具立体感的轮廓；那双湛蓝的眼眸，深邃得仿若幽远的海洋，静谧中透着神秘，却也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刻板优雅；金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拢，每一根都规规矩矩，在灯光的轻抚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宛如阳光洒落在成熟的麦穗上。

他身着一套标准的英国绅士服饰，黑色的燕尾服剪裁得极为合身，线条流畅且笔挺，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体曲线，彰显出他挺拔而优雅的身姿。里面搭配的白色衬衫，领口如同雪堆般洁白且挺括，一条暗红色的领带系得恰到好处，精致的花纹在低调中透露出不凡的品味。下身的黑色西裤熨烫得一丝不苟，裤线如同直尺划过，笔直而锐利，与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相得益彰，每一步移动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对传统礼仪的尊崇。

他的坐姿更是标准的英国绅士范儿，脊背挺得笔直，犹如一棵苍松，不偏不倚地垂直于地面，展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威严。双腿微微分开，双手自然地搭在高背椅的扶手上，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时间在他身上也放慢了脚步，一切都显得那么合乎规矩，无可挑剔。

一切都是那么的符合常理，头上没有想象中恶魔般突兀的犄角，肋下也不见传说中一碰即怒的逆鳞，单从他的身体构造和形体来看，那种像奇幻故事里突然变身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张绍羽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原本期待着能见到一个更具神秘色彩或者独特气质的人物，可眼前所见不过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罢了。

不过，在这看似完美的表象之下，还是有特殊的地方的。那便是他的眼睛，无比深邃。当张绍羽与他对视的瞬间，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那眼神中隐藏着的东西，远非表面上的优雅与从容那么简单。在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暗流涌动，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故事，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张绍羽心中暗自思忖，或许此刻斯宾塞先生也正以同样的方式上下打量着自己。毕竟在这样的场合，双方初次见面，彼此心怀试探与揣度实属正常。他多年来养成的谨慎性格，如同坚固的盾牌，让他在面对未知时不会轻易卸下防备，更不会率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房间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每一处角落都被照得纤毫毕现。明亮的光线洒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张绍羽与斯宾塞先生对称地坐在精心雕琢的英式古典座椅上，座椅的木质纹理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周围的环境弥漫着浓郁的古典英式风格。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年代久远的油画，画中人物或神态庄重，或优雅闲适，仿佛在默默注视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垂下璀璨的光芒，与墙壁上的壁灯相互辉映，营造出一种既庄重又略显奢华的氛围。脚下的地毯厚实而柔软，图案精美绝伦，尽显英伦风情。

在这样的场景当中，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却又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张先生果然气度不凡。”斯宾塞先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慵懒地靠在那雕花精致的高背椅上，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眸微微眯起，目光在张绍羽身上游移，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在这静谧的房间里缓缓回荡。

“您客气了。”张绍羽回应得十分礼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中透着沉稳与自信。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挺直了脊背，目光坦然地迎上斯宾塞先生的视线。

房间里，华丽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而明亮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铺着精美地毯的地面上。四周墙壁上，那些年代久远的油画中的人物仿佛也在侧耳倾听，静谧的氛围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开始悄然蔓延。

张绍羽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作为有着悠久历史底蕴的老牌英国贵族，斯宾塞先生您无论面对任何人，都展现出十足的绅士风格和礼貌，这一点着实令人钦佩。然而，我也清楚，在大多数欧洲贵族的观念里，对于亚洲人，他们内心深处其实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态度。他们潜意识里将那些亚洲的有色人种视为低等级的族群，这种偏见，虽不常宣之于口，但却在许多场合中有所体现。”说到这里，张绍羽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

此时，一阵微风从半掩的窗户吹入，轻轻拂动着厚重的窗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这敏感的话题叹息。斯宾塞先生的表情依旧保持着绅士的风度，但他扶在椅把上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可您却与众不同，不仅肯如此屈尊降贵，甚至在这场宴会现场，还邀请了包括我们在内的其他亚洲人，并且不惧外界可能产生的非议。”张绍羽话锋一转，语气稍缓，“单从这一点来看，您的心胸之宽广，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张绍羽的这段话，表面听来是一番恭维之词，但细细品味，实则暗藏锋芒，极具冒犯性。他毫不避讳地直接指出了当今欧洲老牌贵族中那层虽路人皆知却又心照不宣、绝不能摆到明面上去说的“秘密”。不过，他这般举动当然不是故意要让面前这位雇主难堪，而是有着更深层的用意。他是想通过这种看似大胆的方式，向斯宾塞先生传达一个信息：他已然明白，此次的委托绝非寻常之事，必定是斯宾塞家族自身已无计可施，到了他们自家人根本解决不了的程度，才会不惜打破常规，广邀各国各界的人士来到这里，寻求破局之法。

斯宾塞先生静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但空气中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张力在拉扯。过了片刻，他轻轻抬起手，扶了扶眼镜，缓缓开口……

“呵......”斯宾塞先生还是笑了，那笑容绽放在他那张线条优雅的脸上，既没有丝毫的轻蔑，更不见一星半点的嘲讽。相反，这笑容仿佛是他实在受不了这般严肃压抑的氛围，在张绍羽看来，那就好像是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一样。

“你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张绍羽。”斯宾塞先生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得如同舞台上的舞者。他转身走到身后的一个雕花立柜前，打开柜门，从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勋章。然后，他迈着从容的步伐，重新回到张绍羽面前，继续说道：“难怪有那么多人愿意跟在你这个二十几岁的小子身边。”

张绍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斯宾塞先生将那枚勋章轻轻放在张绍羽面前的桌上，勋章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古朴而庄重的光泽。张绍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一枚英国空军的荣誉勋章，从勋章的样式和材质来看，应该是二战时期的产物。因为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注意到勋章所在的柜子后面，还挂着一张略显陈旧的合照，照片中，丘吉尔正与一位勋章获得者亲切握手，那枚勋章与眼前这枚如出一辙。

张绍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枚代表着荣誉和英雄的勋章。指尖触碰到勋章表面的纹理，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震撼。然而，尽管内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展示所触动，他却怎么也没明白斯宾塞先生拿出这枚勋章，到底是什么用意。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直到张绍羽缓缓抬起头，与斯宾塞先生的目光交汇，斯宾塞先生这才缓缓开口：“这枚勋章，是我获得的。”

听到这句话，张绍羽的大脑仿佛瞬间停止了运转，足足过了三分钟，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这个看似普通的陈述句，却如同重磅炸弹一般，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