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涌
佛头舞龙,鼓声震震。
周彪将蜈蚣手臂的鼓槌,敲碎了一根又一根。
偶尔回首望一眼,自己走过的路已被手臂鼓槌的碎渣铺满,被染得殷红。好像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自己铺来自己走。
老晋紧张兮兮:“这是否太过招摇?”
周彪大笑:“就是要这么招摇!那些工匠的来的地方,还有所谓百鬼夜行的传说,我怎么也不该比他们还掉价!”
老晋欲言又止,可四处望来,新城一切依旧。
城边的发射架上有了新火箭,一道道高架桥上车辆依旧汹涌。
还有空气中的残魂,依旧从新城所有普通人的鼻子里钻进又钻出,看似无害的它们实际上已经覆盖了世间一切。
这些日常,好似与周彪招摇的舞龙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两者明明就发生在这么相近的地方。
是周彪的招摇本就无伤大雅,还是有人刻意粉饰?
越想。
老晋忽的无比羡慕周彪,真不知道他是算计好了一切的有恃无恐,还是天生豪迈对这一切的满不在乎?
无论如何。
这样的招摇一定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可最后,周彪一行仍安安全全回到了工地。
无人拦停,无人过问,甚至交通都顺畅无比,表面似无人问津,而暗处又不知来过多少看客。
无论如何。
周彪抬眼,工地刚映入眼帘的一瞬,便能见塔吊娘身姿傲然。
她如往常屹立,只是吊钩在半空转成了数字“8”的轨迹。灵感来自蜜蜂找到花蜜后的行为,这是给工地内里所有人传递告捷的烽火。
八尺夫人第一个出门迎接。
她经学习,自以为找准了所谓“安全员”的定位——不就是工地吉祥物嘛。
既然已是吉祥物,那何不发挥自身专长,把迎宾和招待之类的工作也给一肩挑下?
再加上此前罗院长来造访时,还叫来了闽南扎纸的传人,给自己添了新衣。
所以。
待周彪刚回工地,便揉了揉眼睛,只觉似看见了梦中的场景——
八尺夫人已换上黑色的衬衫,白色的包臀裙。手上抱着蓝色文件夹,亭亭玉立……矗立。
又半蹲着,并随时准备改蹲为跪。好似有什么重大事项等待自己的决策,期待向自己投来钦佩的目光。
“……这场面我见过的,”周彪情不自禁放慢脚步,也不知在说给谁人听:
“以前我们工地也来过一位这样的女士。当时我站在泥塘里,浑身上下都是烂泥,我同事也一样。”
“后来我同事说,那女士很像她初中暗恋过的女生,可他已经不敢上去搭讪了。我还笑他为何不趁机上去攀关系,没准关系攀上,我们年底也能回款了。”
老晋有些无语,不知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周彪现在究竟去了哪里,便有些没好气的将他推上前道:
“她现在就是你秘书,你这样的工地仔,我见多了,不是有好多愿望么,这样那样的!现在那愿望伸手可摘了,你又怂起来啦!”
周彪被推上前,也恨自己的不争,可嘴里还在争辩道:
“什么怂?我这只是犹豫了一下……应激障碍的事,能叫怂么?我有一同事,进城前不特意把头洗干净都不敢进城的。光洗一遍也就算了,他非要洗个十遍八遍!”
话音刚落,周彪便闭嘴了。
八尺夫人这自己眼中明媚到有些不敢直视的美好,正扭着包臀裙款款走来道:
“欢迎回来,今天也一切正常!工地里有些事情需要您过目,您看……”
佛头蜈蚣小心翼翼探上来。
八尺夫人见它,一下子神色复杂而微妙:“……您真是,海纳百川!什么都收下了,呜!”
周彪愣了下:“佛头蜈蚣有什么不妥?”
“里面是印度人,印度底层,他们……不爱讲卫生,”八尺夫人尽量压抑着脸上厌恶:“呜!我相信他们能被您管理好,我相信!”
或许八尺夫人还没褪去她从故乡带来的委婉习惯,她控诉的已经是这些佛头里的印度人最好也最轻微的毛病。
周彪咂舌,回头一望。
印度人马上便匍匐跪拜,谦卑如斯:“恩公,恩公……”
八尺夫人脸色稍缓,呼了口气:“既然您对它们有恩,我也……呜!我会帮您看好他们的,请一定放心!”
思虑再三。
周彪勉强点下了头,自己的工地缺人,眼下什么东西都得凑合用用。
以及自己也发现了——
有灵智的鬼比没有灵智的好控制许多,像航天局的那个工程师,就是因为失去神志才会失控得这么快。某种意义上,佛头里的印度人居然能算宝贵资源。
……失去灵智。
周彪回头,小小的旱妖已经懵懂的进入工地。她造访的地方水汽退散,她的目标是一处由木板和方凳拼成的简陋小桌。
自己同尸魃,就是在那张小桌上,边赏月边互相吞噬的。
小小旱妖坐在了小桌边,格外乖巧:“爸爸,味道。”
她忽然把桌板拿起,抱在身前,眼里透露迷离:“好闻!”
周彪看着,呼气:“……徐斋和张房那边怎么样了?我要尽快打开通向奈河的路,把她缺失的部分捞回来。”
八尺夫人肃然:“呜!张房已经做好呼唤阴差的准备了,徐斋说想再见见他夫人。他们在一起等您。”
周彪点头,刚想前去,忽然看见佛头蜈蚣还在原地匍匐,想起什么,朝八尺夫人道:“我RTK呢?”
“我备着呢!”八尺夫人马上将那碳纤杆子递给周彪。
周彪接过,抚摸了一下杆子,失笑,看了眼工地里的断垣残壁道:“工地里的建筑反映着我的状态,看来我之前也伤到了脑子,出门居然连RTK都忘带了。”
八尺夫人飞快摇头。
RTK已变成只要在目标上一戳,就能让自己永远知道目标所在位置的法宝。
周彪拿着杆子,把佛头撬开,朝里面瑟瑟发抖的印度人挨个点去,一个不落,完成后,才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想去找张房。
临了。
周彪居然又在工地门口看见了客人——居然是工匠鬼之首北川。
北川肃立,见到周彪的身影,身子缓缓弯下:“……先生!我有一不情之请,我有一些兄弟,希望您能收留!”
周彪咧嘴,日本工匠怎么也要比印度人强:“想让我收留,刚才怎么不说?”
北川的身子弯腰更深了些:“刚才……刚才人太多!我实在不好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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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周彪在和工匠鬼之首讨价还价。
那边。
佛头蜈蚣阴暗的爬行,内里的印度人顺着佛头的伤口探出头来,他们眼里满是热切:
“我们熬出头了?”
“我们受了这么多苦,是不是该……享受享受了?谁能……给我们发泄一下!”
印度的血脉让他们眼色赤红,欲望让他们即将化身野兽。
他们开始寻找狩猎的目标。
可惜。
工地里,塔吊娘伟岸高耸;挖机娘英武不凡。
甚至八尺夫人,他们曾与她打过交道,知道不好相与,更是连看都不敢看她。
理智让印度人想罢手,可高涨的兽欲让他们轻易摒弃理智。
咦?
却见,尔里刚恢复人形,便有一条大狗欢快的跑来找她玩耍。
这条大狗是老晋剩下的那条,名叫吉诺,早和尔里混熟。平时若挖机娘闲来无事,这大狗总会懒洋洋趴在尔里履带上晒太阳。
印度人们看见这条大狗,眼里的狂热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盯着大狗的屁股看。
哎呀!太好了,太巧了!
它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