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鬼使神差 9.
山门外石阶上的许宜正用手指掐着大腿,不防身后猛然发出一声巨响。
是柳依将一坛女儿红摔了个四分五裂,然后挑衅般看向跪在前方青石台阶上的人。
待到她要再摔一坛,才发现这一坛坛为了她运上山的礼物早被自己砸完了。
继而抬头仰望这天光大亮的苍空,而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她脸颊上又特别温柔。
湿润的像泪水滑过一般,让一颗颗珍珠断了线,砸到地上发出直愣愣的声响。
“为什么要骗我?连顾公子身边的护卫都知道……”柳依整个人都跌坐在地,双手撑着地上的酒坛碎片。
她就想问一问青城派到底是如何教出这么个好徒儿的?如何教的许宜女扮男装欺骗人心!
如今却要问一问事已至此,为何自己还是舍不得她一个人在雪地里跪一整夜?
问一问自己到底舍不得什么。
割破的红血珠混合了白色雪花,特别美。
“雪停了。”她轻轻的垂下眼帘,再故意的摁着那些碎片爬起来。
接着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望向她苍白的脸庞,把满是鲜血的手搭在她胸口。
像是无意的,又是故意的,直惹得胸口的伤口又是沁出了血,只落在了藏青衣料里看不分明,浪费了里面包扎完好的白纱布。
柳依真的很讨厌许宜这死样子,所以只能继续重复一遍:“雪停了。起来吧。”
许宜为师父跪了一夜,柳依也为许宜砸了一夜,他们都一样的,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可惜了这一坛坛上好的女儿红啊……都成了她一厢情愿的碎渣。
这时她终于抬头看向她,面色明显有些撑不住的又问一次:“你是谁?”
我是谁?柳依不由咧起嘴角,苦笑似的哼了一声:“你一直都怀疑我……哪怕我给你的女儿红,你也觉得是一种手段,对吗?”
“许公子,你没心。”她停顿的口吻拿捏得恰如其分,呼出的热气也揉杂在寒风里,瞬间成霜。
直让许宜不得心虚的低下头去,默默无言。
不防柳依骤而伸手一拽,扯下了她腰间酒囊,咕噜咕噜就是大口灌下。
然而女儿红的猛烈,还是呛得她泪珠直往下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这一路会跟着你,不是因为什么谁派来的细作!”
许宜暗自掐了掐早就没有知觉的双腿,强打精神与柳依对峙道:“你叫,刘华。是吗?”
话一出口,她就怔住,不过抬头直视着她越发涣散的瞳孔:“你于我。不也是欺骗吗?”
许宜话音里的竭力与微颤,就是在一点点蓄意地刺激柳依,然后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坦白所有:“你想知道什么?”
此言一出,许宜不由笑了,开口就问:“你的小叔是谁?”
刘华的小叔名为刘岩,是朱友贞袭封的南海王,要求刘华调查明月楼的底细。
那是朱友贞让查的?还是刘岩自己要查的?又是要查出个什么底细呢?
柳依不知道,许宜只能问另一个人:“你的二叔是谁?”
刘华的二叔名为刘台,安排刘华来明月楼,要查一个故人的死因。
“谁?”
“什么罗什么……”柳依冥思苦想地敲脑袋,最后半是犹疑的吐出两个字:“灵可?”
灵可?
许宜对这个名字并没有记忆,然而他身边死去的人已然足够可观,说句尸横遍野显得遗忘也是理所当然。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听过孤星城这三个字吗?”
“没有。”柳依答的很是干脆,再举起手里的酒囊,却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
她把酒囊还到她手里,就是起身离去。
而柳依踩着石阶走到一半,身后又传来一句许宜的迟到关切:“上回给你熬的姜汤好像很有用,可我……并不知道如何做的。”
她听到了没回头,只觉得她真傻,那回自己根本没有淋雨,竟然也会上当。
只觉得,她才是傻傻的被人骗,那次还误会什么王元瑶,如今想来误会那个什么正伦才是。
柳依胡思乱想的思绪纷飞,不防突然咣当——就失去意识了……
咚的一记身体倒在雪地的闷响,直让齐蔚砰的惊动门扉冲出来,却看见柳依从前面的石阶上倒下去。
而跪在前方的许宜正希冀地望向自己,颤颤从牙关里抖出两个音节:“师父……”
半扇睫毛忽闪忽闪,脸上早已没了血色,独剩一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惨白与孤寂。
待到他再转头往身后瞧去,可朋不过赶忙拿出件大氅扔到雪地里,又故意走上来啪的关了门。
还半嘲半讽的嘟嚷着“冷死了”,便将他们师徒斥于这一片纷扬雪花里了。
齐蔚无法,只得拾起大氅,连忙盖在了许宜的身。
那样温暖的庇佑拥上来,反是让她身体本能性的一个哆嗦,直与六年前拜师青城的夏日天差地别——
彼时,大唐亡国已有一年,诸方节度使不是向梁廷称臣纳贡就是自立为帝,唯有晋吴蜀岐不认朱贼,传檄天下光复大唐。
除却晋吴,岐王李茂贞居心不良,蜀王王建亲率百官痛哭三日之后,也自改号建国。
这天下无信仰,他们在无尽夜幕之中找不到一粒星辰。
原来母后的故里也护不住什么呢,她只能来到母后自小长大的青城山,然后看见齐蔚站在石阶上。
浅笑翩然地说:“小许,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许宜骤而鼻头微酸的哭起来,说对不起,说自己害死了大伯,害死了他父亲。
眼泪一颗一颗啪嗒啪嗒掉个没完,字句一音一调磕巴不停。
如果不是自己,不是因为自己,大伯怎会被朱全忠派来追杀的人伤至魂命归天……她真的很恨,恨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事实。
父皇、皇兄、母后、婉儿、九哥哥、秋嬷嬷、虔嬷嬷,还有大伯。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下来的事实,背负上所有死去亲人一个人活下来的她,到底要如何自处?
才能偿还每一个死在她面前的亲人。
忽而清幽山风张开双臂,直直拥过两行泪痕,是齐蔚温柔如水般揽过她的肩:“小许。”
“师父只知道,我爹死前要我们照顾好你。你这样哭怕是会让师父失信了。”
这话留有余情,许宜轻轻垂过眼睫毛又眨落了一滴泪,闷闷埋进那个拥抱,只觉得为何他不过十四岁,却如此执着要做师父呢?
他也只比她大三岁的。
当初那个少年的拥抱,与如今这个大氅虚拢下的拥抱……渐次重合,却又怎么都拼不成一个完全的拥抱了。
如果雪中送炭是一种趁虚而入。
是他要做她师父的,如今为何又要毅然决然地令她出师嫁人?或是人们太过依赖一个拥抱——
才至此般万劫不复。
齐蔚蹲过身子望向半靠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看见许宜执拗扎进雪里的双膝,有些不忍间低过头:“小许,你也知道平原多希望地下二楼的人可以醒过来。”
“他不可能醒来了。”许宜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想再听这些:“师父,求你了,别让我出师嫁人。”
她呼出的气流在空中成了霜,不止一遍的哀求又在他耳边重复一遍。
徐月有多想地下二楼的人可以醒过来。他们怎会不知道?齐蔚就是知道,才拿这一点来让许宜出师寻药。
雪压残枝难负,咔嚓一声清脆,便是碎碎星星的雪花裹挟了一截树枝葬于洁白。
齐蔚捏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拳,狠了狠心地又劝一遍:“焉子僵世所罕见,药草满园悬壶济世的逍遥药谷没有,灵药圣医的绝尘古阁也没有,更别说还有一个刁钻古怪的少阁主葛子周让人连门都……”
提到葛子周,她也知道不可能,不过有些脑袋昏沉地垂下眸子。
只听见师父那一缕带着男性低沉的声音游荡在浮尘里:“唯有不善医术专以贩药为营的如琴山庄,才有这味奇药的一点消息。”
一旦许宜出师青城,从此待在顾敻身边,应就不会再次遇到桃花坞的追杀了。
寒风凛冽地在大氅外围剿,齐蔚望着许宜的小脸冻得发紫,毫无血色。
徐月有多想地下二楼的人可以醒过来。他们怎会不知道?许宜就是知道,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拒绝齐蔚。
就像过去的李婵拒绝不了李如,每次都会藏在不能点灯的卧房里,假扮皇姐埋进被窝,和芍药一起想法子瞒过虔嬷嬷。
她不是她,不能像她一样偷溜出宫。
她不是她,不能像她一样假扮她骗虔嬷嬷。
就因为她不是她,才无法拒绝她,才会羡慕她身上那种天之骄子般的大胆与勇气。
然后望向窗外朦胧夜色,照了一地树影斑驳,又让李婵将被裹紧了些后,就在习习微风中熟睡过去。
许宜从来无法拒绝徐月,无论过去现在,无论皑皑白雪在身上落了多少片。
父皇母后皇兄九哥哥,所有人都死了,李婵怎么可能拒绝李如这个唯一的亲人呢?
她也不过跪了一夜满头华发,有些神志不清地麻木重复着:“师父,求你了,别让我出师嫁人。师父……”
因而他最后的一句决然论断,只让她气力尽失地晕倒在怀了——
“但是如琴山庄除却顾氏,从未允人入庄半步。”
徐月有多想地下二楼的人可以醒过来。他们怎会不知道?他们就是知道,才会整个雪夜的僵持不下。
咚的一记轻响,眼前一个步子踩上白雪、拄过木杖地立在了青石台阶上,那是沈颜一节一节敲上来的动静。
他看了眼倒在雪地里的柳依,继而扫过许宜就是望向齐蔚:“哥。小婵……可是跪了一夜。”
许宜的脸衬在毛茸茸大氅里有些削瘦,齐蔚将那双跪了一夜的膝盖拔出来抖了抖雪,不过出声轻笑:“你以为只是出师,她就会跪了一整夜吗?”
此话一出,对面的沈颜突然脸色骤变。
如果隐瞒算作一种辜负,齐蔚诚然落空了许宜关乎于雪中送炭的所有期望,那么借力打力地掩去一句沈颜诘问是否也能归处为无关痛痒?
有些如负千钧的无穷疚意,总要为其找出一个现实存在的矫饰藏匿。
无论是过去许宜为自己算下的“害死了他父亲”,还是如今沈颜为许宜算下的讨伐情仇恩怨,没有。
根本没有。
不能这么算,齐蔚也根本不会算的。
他不过为自己一意孤行的庇护开脱,也为她给自己记下的不公平亏欠开脱,他说都是为了自己。
然后因为你不是为了我,所以我也不用为了你……的各自汲汲营营,什么都不说,就当什么都没有。
于是沈颜不过看着,看着齐蔚搭上手腕探查过许宜的伤,又点了几处穴道,便一把揽过她抱起来反问道:“你别忘了她可是谁的妹妹?”
齐蔚,不过是许宜对付柳依的一个借口罢了。
是啊,沈颜怎么忘记了,许宜一向擅长以伤害自己的方式达到伤害别人的目的。
其先自残,而后残忍。月姐如是,小婵,亦如是。
沈颜又不是柳依,第一天认识许宜,他可是亲眼看着她怎么一点点从李婵变成许宜的。
她早就不是那个被父亲带回来一身是伤、倒在睿郡王府门前的大唐小公主了。
她也不可能还是那个拜入青城派侠家的大弟子。
她只是许宜,明月楼的公子,麦朵准康的领主,以及蜀国相府的长公子。
“相府……”刘台看着齐蔚将许宜抱进了蜀国宰相许寂的府邸,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然而还没来的及捕捉那一瞬的回忆。
又看见齐蔚走出来上了马车——
他一路跟上去,发现他们停在了睿郡王府门口,接着沈颜下车就将柳依抱了进去。
刘台只得径自低过头,跳下树枝拐入另一条小巷子,穿过几个路口,来到一处院落后门。
吱呀一声,乌震从里面推开门扉,引着刘台进了一间厢房。
王寇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放下了修剪玉兰花的刀,即是转过身来。
而刘台只望见王寇那双略带狡黠的桃花眼问:“睿郡王妃……”
“也是蜀国的安康公主。”刘台一下接过话头,又将身边飞旋的一只蝴蝶隐匿不见:“你杀不了的,与我结盟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寇看他自顾自的坐下来倒了杯茶,便一个眼神吩咐乌震带上门出去了。
接着从锦袋里拿出朵桃花散置于桌上,挑起那双桃花眼就问:“所以城主大人为了结盟,便将追杀一事栽赃到桃花坞头上吗?”
彼时圆形窗框外,薄雪负于枯枝,被风抖落几簌纷纷扬了一地,只剩寒风萧瑟。
刘台没有回答似是默许,只一手撑住脑袋,半望向她额间那朵绮狞的花有些失神起来。
厢房外间的乌震默默立在门口,不自觉按住了身侧的黑锈铁剑,周围一时有些安静的可怕。
王寇扫过一眼屋子里的火盆啪呲作响,转而出声又问:“况且你不是都能指挥南海军的人去追杀许宜了?还用找我桃花坞结盟吗?”
院落里忽而飘来一片枯叶,荡荡悠悠地落于乌震掌心,待到他展开,叶子瞬间化作了齑粉。
剩作窗外一流碎光,迎过屋内吹乱的灰烟,直衬得刘台黑袍上的金线滚边绣纹精繁华贵。
他自坐直身子掸了掸:“你娘死的时候,我早劝过你与孤星城一起才能手刃仇人。你不听,不仅自己查青城派,还偷偷跟着姐姐去明月楼。”
冷冷的风呼啸着堙灭音调,火盆里烧尽的尘埃与屋子里纷扬的纱幔搅扰了许多秘密。
“你看最后兜兜转转,还不是要与我一起?我们……才是同道中人呐~”
他的话音像是蛊惑,一颤颤引诱人坠入地狱,她也垂眸望向茶杯里自己的脸。
然后又一次在脑海里琢磨起乌震探查的情报——
睿郡王欧阳哲听闻一介布衣,因娶安康公主王昕为妻才被蜀王封为郡王做驸马爷。
也有人说不是布衣,说他是青城派前任掌门,可无论他是谁,早在七年前便已亡故了。
如今的睿郡王府只有睿郡王妃,也就是安康公主,与两位公子在府。
长公子欧阳彬常年不在府上,小公子欧阳炯一向腿脚不便。
三个人,王昕,欧阳彬,欧阳炯……
“属下看见那些人是跟在长公子身边的,并且他们之中有人唤欧阳彬教主,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容与剑。”
又是容与剑,青城派与明月楼有关系也罢了,和睿郡王府竟然也有关系。
原来睿郡王府的长公子与青城派的侠家教主,欧阳彬与齐蔚,竟是同一个人吗?
茶杯里一圈圈涟漪忽而不再游荡,王寇胡思乱想的一点点收紧瞳孔,继而抬眉只看坐在对面的刘台。
他自一壁摩挲杯盏,一壁绕在指尖逗弄蝴蝶……桃花坞与孤星城联手的话。
屋子里的两人正在谈判什么,屋子外的乌震目光游离,骤而瞥到落叶底正织网的一只蜘蛛,嚓吱作响。
“那城主大人是不是解释一下柳依为何会向许宜倒戈呢?”
刘台的声音清脆好听,听到王寇耳中却似皱眉:“小花儿,问这种事多伤感情啊。”
“我与你有感情可言吗?”她的额间花太过绚烂多姿,直衬得眸中一丝狠戾也无足轻重。
残风习习音渐渐,圆形窗外一条枯绝的枝,波纹在茶盏里打转转。
“如果你跟我去孤星城……”他故意拖着话音观察她神情:“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一言已罢,刘台只见王寇的眸垂下去,发丝拢过耳,骤而拧起眉问:“让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女孩一个人跟你去那狼窝?”
“哪个势单力薄的小女孩随身跟着血衣卫?”他一个轻笑魅音跌入她耳中,过分咬文嚼字。
转而缓缓侧头,抬眸看了眼门扉上的虚虚孤影:“不如乌震也去呢。”
屋外的乌震一直站在院落里,低头盯着蜘蛛结网,然后头顶一片孤叶颤了颤。
抖着灰散在了发丝上,不由引得他轻抬剪眸,抬脚嚓的一下就踩死了那只藏在枯叶里的蜘蛛。
屋子里的王寇坐在凳子上,半扭过身子,刘台整个人都坐在她面前,目光只盯着手里的茶杯。
他们之间隔过那张木桌,不像什么绝处逢生,倒是那蓄谋已久般的。
刘台一袭藏青隐匿无踪,王寇一身雌霓皎洁明亮,他们简直在与魔鬼签字画押。
那时他们一个幼主初立,一个除旧布新;一个要青城派,一个要明月楼。
鹧鸪鸟扑棱一下落在了石桌上,许寂伸手取下它腿上的一张信笺,正展开来细细读着。
却发现在所有平常的字句后藏了条与众不同的消息。
于是立即按记忆默念出那支《鹧鸪天》的古琴曲——
一别齐云几岁华,南屏结屋恋烟霞。青山已问林逋借,绿绮还教卓女夸。书作友,客为家,孤琴扑被任天涯。千金一曲无心换,但乞江郎梦里花。
跟随最后一个音默完落点,消息也在脑海里显现出了原本的样子,接着扑的一下茶杯就被打碎在地。
涓涓流出一片水渍……
他说,你已出师青城派了。
他说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教导你,他又提起那把无比熟悉的剑……白色反光刺伤瞳孔,剑名烙印切割肌肤。
“师父!”一声惊呼,将许宜挣醒,她这才发觉自己在房间里,只是噩梦而已。
不过淋漓的冷汗打湿了衣衫,又扯痛了伤口。
斑驳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冷掉的茶水里,荡漾着涟漪也昏暗不清。
是啊,她很想做师父一辈子的弟子,也甘愿在青城山长跪不起。
但师父又不可能因为跪一跪就收回成命,可是柳依可能,可能因为跪一跪就全盘招供。
虽然自己也奢望过一些什么其他的可能。
咚咚咚的,外头忽而几下敲门声响打破了满屋漆黑,许宜开口一句:“进。”
便见舅父许寂一个人提着食盒推开门扉,她见他没有带小厮也就阻止了他点烛。
于是他一面答应着一面就将那方鹧鸪信笺递到了许宜眼前,最后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她的手上说:“那个孩子……找到了。”
那个孩子?
许宜闻言,立即放下碗筷拆开信封,另一只手又不自觉地摸向了脖颈的青玉佩:“他……怎么样?”
而许寂与她说着找寻的过程,不防许宜突然咳了起来,最后越咳越狠……
直到他说完“联系信息与地址都在这里”后,她竟生生咳出口血。
呕在被月光照射的地上,斑驳陆离。
后来冷老大夫诊治时说,依照许宜这些年的底子本不妨事,可这回有点凶狠,牵动了陈年旧疾。
陈年旧疾吗?她听后有些自嘲地冷笑,但这回病了也好,起码新年不必进宫宴会了。
终归也不会病得长久,才刚初愈那日,庭院里就飞来只鹧鸪,翅膀扑棱扑棱地硬是把茶掀翻一地。
待到许宜在水渍中把纸条慢慢细细地展开时,不得一惊——怎么他们还没下手,杨师厚就……
鬼使神差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