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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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10 C11 C12.转折

伊桑和亚历杭德罗离开维罗妮卡最后一次现身的酒馆后,就开始想办法调查她的去向。

鉴于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也没办法通过科技手段对她进行远程定位,而酒吧门口的监控录像的清晰度又不足以对带走维罗妮卡的白人男子进行面部识别。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只能用最传统的办法寻找新的线索。

“我记得他们出了酒馆之后是往西走的吧?”伊桑自言自语般地向身旁的墨西哥裔壮汉抛出疑问。

亚历杭德罗回过神来:“啥?你是在问我?”

——我就知道。

伊桑心想。

——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伊桑一言不发地顺着人行道向西行进,一边走一边观察沿途的小高楼,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监控摄像头——这里是芝加哥湖景区,是治安条件相对较好的一个区域,这里沿街有不少店铺,如果运气不错,应该可以找到私人架设的监控摄像头才对。

伊桑和亚历杭德罗大概向西走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右手侧出现了一条岔路,确切来说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巷子的右手侧堆放着几个漆成深绿色的垃圾桶,地面裂开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总体来说就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巷子。

伊桑在巷子路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亚历杭德罗问。

“不好说。”伊桑答。

巷子全长大概一百五十米左右,连接着另外一边的道路,从这头一眼就能看到在那头道路上行驶的车辆。

伊桑直接走进巷子,来到了深绿色垃圾桶旁边。

“你要干什么,伊桑?”

“嘘。我只是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没什么。”伊桑站在垃圾桶附近四处张望,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垃圾桶旁边的杂草丛,只见他在草丛旁边蹲下,向亚历杭德罗指了指陈旧破损的水泥路面,“血迹。”

亚历杭德罗闻言立刻凑了上来,的确看到了早已凝固的斑斑血迹,出血量并不多。

伊桑在血迹旁边蹲了好久,然后突然扒开面前狂野生长的杂草,从草丛里提起一样亮晶晶的东西来。

亚历杭德罗立刻认出了这样东西,惊讶道:“是莉卡的项链。”

维罗妮卡是一个既时尚又爱美的人,她身上的衣服一天一换,各种风格的搭配都有,但是唯一不变的只有挂在脖子上的银色项链。

蛇骨链样式的链条,整体长度大概控制在锁骨下方三厘米左右的位置,链条最底端的吊坠是一个水滴状的天然宝石,外围有极细的银框包裹着,背后有一行微小的手写体刻字“Invicta”。

——情况不妙。

最简单的理解是,维罗妮卡被那个男人带到这里,然后男人很粗暴,她稍微清醒过来,做出反抗,结果被男人打伤——链条本身没有受损,这就说明项链不是在争执中被人弄断的,而是维罗妮卡主动摘下,丢进草丛里的。

“她知道我们会来找她。”伊桑起身,对着亚历杭德罗说道,“所以才会把项链丢在这里——如果丢在明处会被人捡走,她知道我们能找到!”

伊桑环视四周,开始寻找其他能用的线索。

终于,他在街道的尽头,确切来说是马路对面的矮楼墙壁上发现了两个并列的监控摄像头,一个朝下,一个朝向他这边的小巷。

伊桑伸手一指:“那是监控摄像头吗?”

“看上去像是。”亚历杭德罗回应道。

于是两个人立刻动身,穿过小巷和马路,来到监控摄像头底下,监控摄像头的电线深埋在建筑内,该两层建筑的一楼是个杂货店,伊桑合理猜测这个监控摄像头应该是杂货店的私人摄像头。

伊桑推门进了杂货店,店主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玩儿手机,看到伊桑走进来,他收起手机询问伊桑要点儿什么。

伊桑直接从口袋里摸出芝加哥警察的警徽:“警察,我要看看你这里的监控录像。”

——伊桑当然不是什么警察,但是这个警徽是实打实的真货。

至于这真货是从哪儿来的,情况就很复杂了。

店主见伊桑亮出的警徽,眼前一亮:“是来调查我上报的抢劫案的吗?”

“什么时候上报的抢劫案?”

听到伊桑的回答,店主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垮起批脸:“看来不是……一个星期以前上报的,现在都没有结果。”

“不,我不是为那个来的。”伊桑看了看杂货店里面的房间,“我需要看看你们的监控。”

“好吧,好吧,既然警察想看那就看呗。”店主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差了不少,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跟我来。”

伊桑和亚历杭德罗一前一后地跟着店主走进了里面的房间,狭小的房间里只能容下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办公桌上放置着一个老款的显示屏,上面播放着实时的监控画面:“这就是了,你们慢慢看。”

说完,店主扭头就走。

这倒也方便了伊桑的行动,他往椅子上一坐,操纵鼠标回滚时间轴。

维罗妮卡是十二点十五分从酒馆里出来的,伊桑便将时间回退到十二点十五分开始播放。

正值夜晚,小巷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黑色的SUV停在巷子中段的垃圾桶附近。

“这是什么车?”伊桑询问身后的亚历杭德罗道,“你能看出来吗?”

亚历杭德罗眯起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像是一辆福特探险者,黑色。”他又指了指SUV的车牌,“车牌部分不能放大吗?”

“这已经是最大了。”

伊桑的话音刚落,监控画面的远端就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影十分苗条,走路摇摇晃晃的,被另一个人影搀扶着,那个人影看上去壮硕不少。

“我认为这是维罗妮卡。”亚历杭德罗指着苗条的人影说道。

“是啊。”

两个人影肩并肩地走到SUV的车身旁,男人用车钥匙解锁车门,伊桑看到SUV的车灯闪了一下,然后男人又打开车后座的车门,打算把维罗妮卡塞进去。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监控画面没办法听到那两个人的声音,维罗妮卡突然开始反抗,她将男人推到车身上,转身准备跑,结果男人摸出甩棍(至少看上去像是甩棍),从后面击打中了维罗妮卡的头部,后者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行。

——应该就是这时候,维罗妮卡接下了自己的项链。

“他妈的!”看到这里,亚历杭德罗忍不住骂出了声,要知道公司里的人都把维罗妮卡当宝贝(至少他是这样),谁也不愿意看到她遭此毒手。

伊桑虽然心里也恨透了这个男人,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说,继续盯着监控看。

只见维罗妮卡像服装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被男人架了起来,塞进了SUV的后排座位,然后男人关上车门,在车头前面绕了一圈儿后钻进驾驶席,开车向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驶来,最后驶离监控画面。

“她被带走了。”亚历杭德罗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伊桑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再次拖动时间轴后退,退到男人驾驶车辆即将离开巷子的那一帧,按下空格定格画面,然后放大画面——这时候车头正好驶入路口的路灯底下,也就意味着前面的车牌也被光芒照亮。

“JCN 7853!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车!”伊桑立刻掏出电话,准备寻求场外援助。

XXX

萨瑟兰警长领导的重案组是每一名芝加哥警察都想加入的团队,要知道重案组不只是整个芝加哥案件侦破率最高的团队,还可以自由挑选想要调查的案件,芝加哥市内发生的重案要案不出意外也会落到重案组的头上,可以说,这里是芝加哥警员的最高峰。

只要进了这里,身为警察的职业生涯就相当于跨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只要在这里干得好,FBI、NSA、DEA、ATF等联邦执法机构都会抢着要。

凯瑟琳·麦克唐纳不久之前有幸从反黑组调入重案组中工作,前景一片大好。

而她整个人也因此变得朝气蓬勃起来,向外散发着希望的能量。

不过,自打她进了重案组,她便总是目睹一些怪事。

就好比说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怪事儿:前不久刚因为缺少证据而被萨瑟兰警长释放的“柴油”瑞安·特纳竟然主动跑来警局自首,说自己伙同其他两名罪犯参与了肯伍德街区的惨案。

这让凯瑟琳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小时前还装哑巴一言不发、默念沉默是金的柴油,现如今竟然坐在审讯室里对着自己的同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就好比他前半生由于丧失了语言能力一句话也没说过,结果今天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于是拉着别人说个没完,要把前半生落下的话全都说完。

这种反差让凯瑟琳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认同。

凯瑟琳可以断定——他被释放之后,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于是她闯进审讯室,询问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柴油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改变策略。

得到的回答是“一个七岁小孩儿因为我们被杀了,我受不了良心的煎熬”。

说完,一个劲儿的道歉,原本面相很凶的光头,现在却显得和蔼可亲。

——这他妈不就是扯淡吗?

前不久还对自己的犯下的罪过心安理得的罪犯,出去转了一圈之后突然良心发现了?

难不成他在路上遇到了上帝,上帝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告诫他要诚实,否则就上不了天堂?

“我不明白,警长。”凯瑟琳站在单面透明的玻璃后,一边看着自己的同僚在隔壁房间审讯柴油,一边向身旁的萨瑟兰警长发问道,“——他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也许有,也许没有。”心里清楚真相的萨瑟兰警长脸色根本没有变化,“至少他开口了不是吗?这是一件好事情。”

“您真的相信他是突然‘良心发现’?”凯瑟琳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或许他在借此隐瞒什么,或许他想让自己的同伙替他顶罪,又或许有人找上了他……”

“你想表达什么,凯瑟琳?”

“我只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谨慎对待他的证词。”凯瑟琳说道,“或者说,我们应该给他一点压力,逼问出他态度变化的原因。”

“凯瑟琳,你知道重案组是拿来做什么的吗?”萨瑟兰警长问道。

“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是用来破案的,”萨瑟兰警长没有解释,直接给出了答案,“我们经手的一桩案子只要有任何线索,就算这个线索听上去不可靠,我们也要跟进,因为在跟进调查之前,我们不知道这个线索可不可靠。

我知道你来之前在反黑组工作,你们习惯谨慎行事,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轻易动手。但是这里不一样,如果有必要,我们会翻找案发现场数英里之内的所有垃圾箱,我们会把全部地板撬开寻找藏匿物,我们会跟进每一条线索,就算这个线索听上去有多荒谬,多不靠谱,因为我们不会忽略任何东西。”

“我明白了。”被警长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的凯瑟琳点了点头,“也许是我太谨慎了,可……”

“谨慎没有错,但是要分时候——”萨瑟兰警长说道,“像这种时候,应该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也许你说的对,他突然自首,是因为他的同伙找上他了,也许他有什么把柄在那些同伙手里,也许那些同伙逼他自首帮他们争取时间,也许他现在说的都是假的,等我们证明他在说谎后,他的同伙已经逃出了芝加哥。

但是我们不会因为供词听上去像假的就不去证明。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就是突然间良心发现,因为之前我们对他的审讯而备受煎熬,于是回来自首呢?更何况我们手头没有其他线索了,如果有更好的办法的话,我们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听他说话。”

萨瑟兰警长话音刚落,汤姆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晃晃手中的笔记本:“柴油供出了两个名字,迈克尔·卡特和乔舒亚·米勒,他说孩子是这个乔舒亚杀的,冲锋枪现在还在他的手上。”

“很好。”萨瑟兰警长点了点头,“搞清楚这两个人的背景,在芝加哥城里有没有常住地点,有没有亲人,一切的一切都要调查清楚,然后把这两个人给我揪出来!一个七岁小女孩儿因他们而死,我们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XXX

文森特走后,五大湖分析公司里就只剩下了玛格丽特·凯斯一个人。

她时不时地就会遇到这种情况,当公司里的所有年轻人都出外勤去了,只剩下她这个老阿姨留守在这里,和空荡荡的办公室作伴。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给自己找点活干,让自己忙起来,这才不至于被负面情绪所裹挟。

她能做的事情说少不少、说多不多,身为科伦布斯兄弟的“秘书”,或者说,身为这个“分析公司”的总管家,她需要保持办公区域的正常运转:她需要整理各种各样的文件,还需要清理办公室的卫生,确保公司环境的整洁。

——没错,清理垃圾桶和倒垃圾这种任务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此外,她还要确保公司的咖啡机和冰箱能够正常运转,有一年夏天就是因为冰箱坏掉,存放在里面的东西都放臭了才有人意识到,由于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且很难消除,最后不得已找了专业的清洁公司对“厨房”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打扫——这种事前前后后也就出过那么一次,就发生在她因酒精中毒住院期间。

啊,还有办公室里的盆栽,她每天早晨来都得记着浇水,否则就算里面的植物枯死了也不会有人去管的。

除了这些杂务,她还负责接听打进公司的电话,客户也好,广告推销也好,她都需要耐下心来和对方进行交涉,并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合理的处置。

她就像个温和的巨物,从来不会生气,从来不会吵闹,哪怕广告推销员有多烦人,她都能耐下心来,以合理而又体面的理由拒绝对方的“美意”,然后挂断电话。

至于给兄弟两个人安排日程、和客户协调预约时间、处理邮件、采购物资等等工作就不用多加赘述了。

其实严格来讲,玛格丽特在公司里没有特定的职务,也没有特定的工作范围,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总结出了一个道理:别人都不愿意做的工作就是她的工作——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甚至会去员工家里照顾他们的起居,以便能让他们保持最佳的工作状态。

就比如说她两个星期前才刚刚去过维多利亚的出租屋,单从外表看上去,维姬是一个行事干练的女孩儿,但是只有真正了解她,才能明白她甚至没办法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她的出租屋里经常堆满各类杂志、电子设备或者是生活垃圾,并不是说她工作忙到没有时间顾及家中的卫生,而是她压根就没把整洁度几个字放在心上。

她经常点外卖、吃快餐,很少自己起火做饭,她家的灶台大多数时候是用来点烟的。

这样不良的生活习惯经年日久,她的身体状况其实很不妙,更不要提她的作息时间还不规律,生活节奏完全被眼前的任务或者是自己的心情所驱动,和健康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儿。

——所以,她需要被人照顾,哪怕她本人重视“独立”,并不乐意被人照顾。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帮助她,所以才会次次去热脸贴冷屁股。

买菜、做饭,往她的冰箱里放上牛奶、酸奶、水果等健康食物,丢掉那些已经放过期的速食食品。

——她乐意去这么做。

说她热心肠也好,说她闲的没事儿干也好,说她是“讨好型人格”也好,她不在乎,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去帮助别人,尤其是公司里的这些孩子们……

其中也包括她的老板科伦布斯兄弟。

早在科伦布斯兄弟的父亲安东尼奥被送进监狱,他们接手父亲的工作之前,玛格丽特也曾为他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意味着她接连为两代“市长”服务过,她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科伦布斯这个家族,但是至少,她有信心说自己比公司里的其它员工要了解他们,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他们。

玛格丽特走进雷蒙德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就在她办公室的对面,两者之间仅仅隔着一条过道,理想状态下,玛格丽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办公室里的雷蒙德——这个前提是雷蒙德没有关闭他办公室的门,而那扇门一般都是关着的。

她单膝跪地,将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的黑色垃圾袋提了出来,再在垃圾桶里换上新的袋子。

被她提出来的垃圾袋里有空的咖啡杯、被碎纸机销毁的纸屑、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空烟盒以及记录着失效信息的手写便笺等等,此外,玛格丽特还找到了一个空酒瓶。

这让玛格丽特回忆起了糟糕的往事。

——她有酗酒史。

她这一生结过三次婚,离过三次婚,第一次离婚就像是在热油里滚过一遍,她只能借助酒精来减少自己的痛苦,她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之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二次没有第一次那么刻骨铭心,但也还是让她耿耿于怀,而第三次……

老天,和气温骤降后换了条厚裤子一样轻松。

她甚至第二天就忘了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但是与此同时,她对于酒精的依赖也与日俱增,后来她又先后失去两个儿子,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的生活一团乱麻,她本人也跟着一路滑坡,最后跌到谷底,她曾因为酗酒过度而诱发酒精中毒,后来听人说,她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了——好在是她比她的两个儿子命大,不知怎么的又被抢救了过来,但是她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时都会想,“或许真正的我已经死在了手术台上”。

换上新的垃圾袋后,玛格丽特提着打好结的旧垃圾袋站起身来,视线无意间落在了被雷蒙德放在电脑屏幕旁边的相框,相框里面的照片应该是科伦布斯家族的合影,里面有雷蒙德,有文森特,还有文森特的妻子儿女,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妹妹夏洛特。

玛格丽特拿起相框端详了好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是在隔离中心照的,而她正是帮这一家人按下快门的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玛格丽特心想。

一想到自己正在变老的这个事实,玛格丽特就忍不住想要去喝酒,哪怕是一小杯威士忌也好。

她今年六十一岁,显然已经过了能够生育的年龄。

她又失去了丈夫、儿子,这意味着她在这世上孑然一人。

而她又在名为“变老”的这条不归路上大步前进……

想到这儿,玛格丽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托盘里的威士忌酒瓶上。

——哪怕一口也好。

她心里萌生了这种念头。

可是,当她想起被自己刻入脑海的“2325”这组数字后,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今天就是2326。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着垃圾袋离开雷蒙德的办公室。

(C11被封,以下重发)

根据萨瑟兰警长的说法,他们在警方的犯罪记录数据库中调查到了迈克尔·卡特,此人曾因非法持有少量毒品、参与街头斗殴等原因在警方那里留下了案底,但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涉及过任何大案,哪怕在芝加哥街头也只能算是个边缘人物。

数据库中存有迈克尔的常住地址,他们已经派人去查水表了,希望能在他家抓他个正着。

不过,他们在调查另一个人,也就是柴油口中那个用冲锋枪杀害了七岁女孩儿的乔舒亚·米勒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们并没有在犯罪记录数据库里查找到相应的信息,也没有在伊利诺伊州车管局那里找到符合这一名字的驾照持有者。

柴油对乔舒亚也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是个很年轻的黑人,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

警局的画像师根据柴油的描述给乔舒亚画了一张肖像画,萨瑟兰警长也给雷蒙德发了过来,让他也帮忙在道上问问,看看能不能查到此人的真实身份。

由于雷蒙德专注于开车,所以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维多利亚正拿着他的手机仔细端详肖像画。

肖像画中的人物面型偏瘦,颧骨奇高,颌线锋利,鼻子宽阔,嘴唇厚实,非裔血统的特征很明显,留着极短的平头,发际线干脆利落——最重要的是他的标志性特征,据柴油所说,乔舒亚左侧眉毛的尾端有一道自右上至左下的疤痕,右臂肘部还有一块儿明显的烧伤痕迹。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右侧脖颈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纹身,主体图案是交叉碾过的轮胎印,形成一个“X”字,轮胎印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喷溅状墨迹,这是在模拟轮胎碾过泥泞路面时溅射出来的泥巴,右侧的轮胎印上“挂着”一顶王冠,王冠顶部带有尖刺,上面用涂鸦风字体写着“K.O.R”。

“这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维多利亚调侃道。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专业人士,专门给嫌疑人画像。”雷蒙德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自然画的好。”

“没想到两个白人会和黑人搅在一起抢劫。”维多利亚放下手机,咂咂嘴,“听上去很魔幻。”

“三个烂人臭味相投,凑在一起发臭,一点都不魔幻。”雷蒙德一边开车一边说,这种事他上辈子在巴尔的摩见多了,“不过我要是柴油,我是绝对不会让乔舒亚入伙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把事情搞砸,瞧瞧他的样子,维姬,一看就知道不是成事儿的主。”

“你是说他长的太嫩了,还是说他的颜色?”维多利亚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雷蒙德一番。

“Both.”雷蒙德说道。

雷蒙德才不在乎呢,他说这些话纯属是为了发泄。

毕竟他可没忘记自己前生是怎么死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南芝加哥大十字路口社区的71街,据雷蒙德所知,那附近盘踞着一个名叫“公路之王”的新兴帮派,X形的车辙印和王冠旁边的“K.O.R”字样就是他们的帮派独有的纹身样式。

在美利坚,有很多街头帮派都有着自己的独特纹身。

这也就意味着“乔舒亚”——不管他叫什么,都应该是这个帮派的成员。

所以雷蒙德打算去找他们帮派的头头聊上一聊,能在警察出手之前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否则事情闹大,大家都会遇到麻烦。

“你认识那个帮派的头儿吗?”

“不认识。”雷蒙德摇了摇头,“芝加哥遍地都是大小帮派,我怎么可能全都认识?”

虽然说雷蒙德不认识,但是有雷蒙德认识的人认识,雷蒙德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都有“耳目”,用警方的话也可以称之为“线人”,他可能不认识公路之王帮的头目,但只要线人认识,就等同于他也认识。

据线人所说,公路之王帮的头头名叫“达内尔·盖恩斯”,道上的人也管他叫“大D”,听说这个逼人十六岁时就开着一辆改装过的道奇挑战者,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下了一场非法赛车比赛,这也是他把自己的帮派命名为“公路之王”的原因。

“——听说是个狠角,小心应对吧。”

雷蒙德将车停在街边,走到了街角处的一家汽修店门前,几个黑人正站在店门口抽烟聊天,见到雷蒙德和他身后的维多利亚后,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这两位“白颜色”的不速之客露出提防甚至仇视的表情。

雷蒙德赶时间,所以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们的老大,大D,去跟他说一声。”

“什么大D?我不认识。”

“嘿,你不是这片儿的,赶紧滚蛋!”

“是啊,这儿不欢迎白人垃圾!”

雷蒙德料到会有阻力,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的准备就是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他就在里面,你们只管告诉他,就说雷蒙德·科伦布斯要见他。”

“谁是他妈的雷蒙德·科伦布斯?赶紧滚吧拖车垃圾!”

——拖车垃圾?

雷蒙德心想。

——拖车垃圾都是黑人用来贬低那些低收入白人的词汇,光看我这一身西服也不是什么低收入群体吧!这帮没眼力见的混蛋......

一个黑人小子伸出手来准备推雷蒙德一把,结果雷蒙德果断出手,直接将那不自量力的黑人按在了旁边的灯柱上,与此同时抽出腰间的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别动,伙计,子弹和你一样不长眼。”

维多利亚和那些黑人小子们也通通拔枪,局势一度变得紧张起来——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一场伤亡惨重的枪战。

“如果不想让你们兄弟的脑浆涂满灯柱,就赶紧进去跟大D说一声。”雷蒙德毫不客气地说,“我耐心有限。”

“你他妈是谁啊就耐心有限?”

“我他妈是芝加哥市长,没听说过?”

一听“市长”两个字,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弟立刻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地闯进汽修店,没过一会儿,又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让自己的弟兄们放下枪,将雷蒙德和维多利亚请了进去。

雷蒙德被带到了汽修店的屋顶,一个坐在白色塑料靠背椅上,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光头黑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屑道:“雷蒙德,传说中的‘芝加哥市长’,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如果你想见我,完全可以去我公司跟我打声招呼,我相信你应该知道地方。”

“Hell no.那地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白鬼,不适合我这种人,再者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国王离开自己的领地?”达内尔伸出戴满各色戒指的右手,赶走原本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小弟,给雷蒙德腾出一个位置,“坐吧。”

达内尔从脚边的保温箱里摸出一瓶啤酒,往雷蒙德面前递了一递:“来点儿?”

“我开车来的。”

“你不是带着一个小妞儿来的吗?她不能开?”

“我不是他妈的小妞儿!”双手插兜守在雷蒙德身后的维多利亚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妈才是小妞儿。”

达内尔手下的小喽啰不乐意了:“嘿!你个臭婊子怎么说话呢!?”

“Oi,大D,叫你的小弟管住嘴。”雷蒙德警告道。

双方险些又拉开架势大干一场,好在是达内尔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小弟们收敛点儿,与此同时,咧着大白牙笑道:“奶奶的,还挺有个性。”

“你妈比我有个性。”

“——行了!维姬,我们不是来干架的。”雷蒙德在达内尔发作前开口道,“大D,我是来谈正事儿的……”

(C12被封,以下重发)

根据萨瑟兰警长的说法,他们在警方的犯罪记录数据库中调查到了迈克尔·卡特,此人曾因非法持有少量毒品、参与街头斗殴等原因在警方那里留下了案底,但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涉及过任何大案,哪怕在芝加哥街头也只能算是个边缘人物。

数据库中存有迈克尔的常住地址,他们已经派人去查水表了,希望能在他家抓他个正着。

不过,他们在调查另一个人,也就是柴油口中那个用冲锋枪杀害了七岁女孩儿的乔舒亚·米勒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们并没有在犯罪记录数据库里查找到相应的信息,也没有在伊利诺伊州车管局那里找到符合这一名字的驾照持有者。

柴油对乔舒亚也并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是个很年轻的黑人,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

警局的画像师根据柴油的描述给乔舒亚画了一张肖像画,萨瑟兰警长也给雷蒙德发了过来,让他也帮忙在道上问问,看看能不能查到此人的真实身份。

由于雷蒙德专注于开车,所以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维多利亚正拿着他的手机仔细端详肖像画。

肖像画中的人物面型偏瘦,颧骨奇高,颌线锋利,鼻子宽阔,嘴唇厚实,非裔血统的特征很明显,留着极短的平头,发际线干脆利落——最重要的是他的标志性特征,据柴油所说,乔舒亚左侧眉毛的尾端有一道自右上至左下的疤痕,右臂肘部还有一块儿明显的烧伤痕迹。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右侧脖颈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纹身,主体图案是交叉碾过的轮胎印,形成一个“X”字,轮胎印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喷溅状墨迹,这是在模拟轮胎碾过泥泞路面时溅射出来的泥巴,右侧的轮胎印上“挂着”一顶王冠,王冠顶部带有尖刺,上面用涂鸦风字体写着“K.O.R”。

“这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维多利亚调侃道。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专业人士,专门给嫌疑人画像。”雷蒙德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自然画的好。”

“没想到两个白人会和黑人搅在一起抢劫。”维多利亚放下手机,咂咂嘴,“听上去很魔幻。”

“三个烂人臭味相投,凑在一起发臭,一点都不魔幻。”雷蒙德一边开车一边说,这种事他上辈子在巴尔的摩见多了,“不过我要是柴油,我是绝对不会让乔舒亚入伙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把事情搞砸,瞧瞧他的样子,维姬,你看就知道不是成事儿的主。”

“你是说他长的太嫩了,还是说他的颜色?”维多利亚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雷蒙德一番。

“Both.”雷蒙德说道。

雷蒙德才不在乎呢,他说这些话纯属是为了发泄。

毕竟他可没忘记自己前生是怎么死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南芝加哥大十字路口社区的71街,据雷蒙德所知,那附近盘踞着一个名叫“公路之王”的新兴帮派,X形的车辙印和王冠旁边的“K.O.R”字样就是他们的帮派独有的纹身样式。

在美利坚,有很多街头帮派都有着自己的独特纹身。

这也就意味着“乔舒亚”——不管他叫什么,都应该是这个帮派的成员。

所以雷蒙德打算去找他们帮派的头头聊上一聊,能在警察出手之前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否则事情闹大,大家都会遇到麻烦。

“你认识那个帮派的头儿吗?”

“不认识。”雷蒙德摇了摇头,“芝加哥遍地都是大小帮派,我怎么可能全都认识?”

虽然说雷蒙德不认识,但是有雷蒙德认识的人认识,雷蒙德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都有“耳目”,用警方的话也可以称之为“线人”,他可能不认识公路之王帮的头目,但只要线人认识,就等同于他也认识。

据线人所说,公路之王帮的头头名叫“达内尔·盖恩斯”,道上的人也管他叫“大D”,听说这个逼人十六岁时就开着一辆改装过的道奇挑战者,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下了一场非法赛车比赛,这也是他把自己的帮派命名为“公路之王”的原因。

“——听说是个狠角,小心应对吧。”

雷蒙德将车停在街边,走到了街角处的一家汽修店门前,几个黑人正站在店门口抽烟聊天,见到雷蒙德和他身后的维多利亚后,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这两位“白颜色”的不速之客露出提防甚至仇视的表情。

雷蒙德赶时间,所以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们的老大,大D,去跟他说一声。”

“什么大D?我不认识。”

“嘿,你不是这片儿的,赶紧滚蛋!”

“是啊,这儿不欢迎白人垃圾!”

雷蒙德料到会有阻力,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的准备就是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他就在里面,你们只管告诉他,就说雷蒙德·科伦布斯要见他。”

“谁是他妈的雷蒙德·科伦布斯?赶紧滚吧拖车垃圾!”

——拖车垃圾?

雷蒙德心想。

——拖车垃圾都是黑人用来贬低那些低收入白人的词汇,光看我这一身西服也不是什么低收入群体吧!这帮没眼力价的混蛋......

一个黑人小子伸出手来准备推雷蒙德一把,结果雷蒙德果断出手,直接将那不自量力的黑人按在了旁边的灯柱上,与此同时抽出腰间的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别动,伙计,子弹和你一样不长眼。”

维多利亚和那些黑人小子们也通通拔枪,局势一度变得紧张起来——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一场伤亡惨重的枪战。

“如果不想让你们兄弟的脑浆涂满灯柱,就赶紧进去跟大D说一声。”雷蒙德毫不客气地说,“我耐心有限。”

“你他妈是谁啊就耐心有限?”

“我他妈是芝加哥市长,没听说过?”

一听“市长”两个字,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弟立刻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地闯进汽修店,没过一会儿,又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让自己的弟兄们放下枪,将雷蒙德和维多利亚请了进去。

雷蒙德被带到了汽修店的屋顶,一个坐在白色塑料靠背椅上,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光头黑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屑道:“雷蒙德,传说中的‘芝加哥市长’,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如果你想见我,完全可以去我公司跟我打声招呼,我相信你应该知道地方。”

“Hell no.那地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白鬼,不适合我这种人,再者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国王离开自己的领地?”达内尔伸出戴满各色戒指的右手,赶走原本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小弟,给雷蒙德腾出一个位置,“坐吧。”

达内尔从脚边的保温箱里摸出一瓶啤酒,往雷蒙德面前递了一递:“来点儿?”

“我开车来的。”

“你不是带着一个小妞儿来的吗?她不能开?”

“我不是他妈的小妞儿!”双手插兜守在雷蒙德身后的维多利亚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妈才是小妞儿。”

达内尔手下的小喽啰不乐意了:“嘿!你个臭婊子怎么说话呢!?”

“Oi,大D,叫你的小弟管住嘴。”雷蒙德警告道。

双方险些又拉开架势大干一场,好在是达内尔摆了摆手,让自己的小弟们收敛点儿,与此同时,咧着大白牙笑道:“奶奶的,还挺有个性。”

“你妈比我有个性。”

“——行了!维姬,我们不是来干架的。”雷蒙德在达内尔发作前开口道,“大D,我是来谈正事儿的……”

(由于C12被封,在这里重发↓)

达内尔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雷蒙德,那眼神就像是在路边橱柜里明码标价的商品,引得雷蒙德心里很不爽。

“去他妈的,当我没来过。”雷蒙德起身,准备离开。

“冷静点,朋友,我没说不想和你聊正事儿。”达内尔咧着嘴唇,露出满口大白牙,“不过在说正事儿之前,我想聊聊别的。”

“你想聊聊别的?”雷蒙德双手叉腰,“行啊,你想聊什么?”

“Yo,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达内尔一句话就把他的黑人兄弟,或者说黑人小弟赶走了,现在屋顶上就只剩下了雷蒙德、维多利亚和达内尔三个人,这个时候他才开口向雷蒙德抛出问题:“我想知道你们这个体系是怎么运作的。”

“什么体系?”

“你,警察,我们,一切的一切。”

换句话说,达内尔是想知道科伦布斯兄弟是如何行使“市长”的权力的,怎么让警察对一些帮派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让这个城市很长一段时间内免于帮派战争,保持和平的。

“我没听说过黑鬼这么好学。”雷蒙德再一次坐在了塑料椅上。

“你看,现在整个大十字路口都是老子的地盘了,我觉得我也够得上上桌吃饭的资格了吧?”达内尔一边挠着胡子,一边斜睨着雷蒙德,“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所谓的“上桌吃饭”,就是说达内尔也想加入到这个以科伦布斯兄弟为核心的关系网中来,有钱大家一起赚,有事大家好商量。

“达内尔……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这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敲定的事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与此同时,如果你想跟我们坐一桌,而不是跟小孩儿坐一桌,你就得明白,你是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与此同时你也有你应尽的义务,如果你只想索取,不想付出,我建议你继续待在小孩儿那桌,我讲的够明白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白皮?我也就是肤色黑了点儿,我他妈也是有上进心的!”

雷蒙德偏起头看了身旁的维多利亚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Yo,我的话很好笑吗?”

“达里尔、达里尔、达里尔……”雷蒙德一边摇头一边接连叫了三遍达里尔的名字,“这和你的上进心没半分钱关系,我他妈不在乎你有多大的上进心,也不在乎你有没有大学文凭,你想要跟我们一起玩儿,就得付出代价。”

“你是说本钱?”

雷蒙德摇了摇头:“我和文斯,我们做这一行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整座城市,如果没有我们,芝加哥医院的停尸房至少每天要多出一倍的尸体。这不仅仅关乎金钱,更关乎道义。”

“道义!我喜欢这个说法,道义!这听上去就像是日本武士的说辞!真他妈帅!”

“没错,这就意味着,你需要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甚至包括背叛你的某个黑人兄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等一下,你说什么?”

“别他妈装耳背,你听的一清二楚。”雷蒙德开口道,“在你的地盘上,随便你怎么称呼自己,你让你的手下叫你耶稣,给你建教堂都不关我的事,但如果出了这个地方,你最好能乖乖听话,我才不在乎你的肤色,如果你不给我面子,那么我们之间就会有问题,但是与之相对的,你给我面子,我也会尊重你,能明白?”

达内尔撇了撇嘴:“听上去很公平。”

“嗯,现在听起来是很公平。”雷蒙德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萨瑟兰警长给他发来的画像,“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他将手机屏幕凑到达内尔的面前,让他好好看看屏幕里的画像:“官方的数据库里查不到他,但我知道这是你的人,而我现在就在找他。”

达内尔低头瞄了一眼画像,脸色骤变,忍不住骂了一声“Damn!”

显然,达内尔认识乔舒亚,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差。

“——你找这小子做什么?”

“他杀了一个七岁小女孩儿,所以他得付出代价。”雷蒙德语气顿了顿,“告诉我他是谁,住在哪儿,或者你可以帮我把他拖到我面前,这样最好。”

达内尔用戴满戒指的粗手指挠了挠下巴:“——这是警察的意思?”

“这是所有人的意思。”雷蒙德说道,“我只是代为传达。”

从某种意义上讲,雷蒙德此时就是代表着芝加哥潜在的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在和达内尔交涉,而达内尔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小子之后会怎么样?假如我把他交给你,条子们会怎么对他?”

“你觉得呢?”雷蒙德反问道,“他会被定罪判刑。”

达内尔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雷蒙德面前来回踱着步子:“妈的,他今年才十六,他不能蹲监狱。”

——嗯,这倒是新鲜事儿。

在此之前,无论是雷蒙德还是维多利亚,都不知道逃犯乔舒亚是一个minor。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所以他还没成年?”

“没错,他上周才刚过了十六岁生日,这孩子生下来就没爸爸,连出生证明都没有,所以官方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他,因为从法律上讲,他压根儿就不存在。他七岁那年,他妈在便利店上班儿的时候被一个抢劫犯用枪打死了,他妈是个‘非法移民’,你知道的,这种事情通常不会有人去管。所以,他是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老实讲,不知道。”雷蒙德摇了摇头,“你想说他杀了一个七岁小孩儿是有原因的?得了吧,你我都清楚这座城市的德行,谁心里都装着不满,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把不满迁怒于别人,那个小女孩儿才刚降临到这个世上七年,就被人开枪打死了,你觉得对她来说公平吗?”

达内尔冷哼一声:“说的跟有什么区别一样。就算她今天没死,也许明天,她会在上学路上被卷入帮派战争,被流弹击中命丧当场,这里可是芝加哥……”

“你说得对,但现实是她就是今天死的,被你的那个小兄弟杀害的。十七枪,达内尔,他心里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雷蒙德抿起嘴唇,继续说道:“你可以继续保护他,但是你要知道警察是不会放过他的,这孩子完蛋了,就算他今天能逃出城,他也会被全州通缉,如果逃出州,那么就会牵扯到联邦探员——无论如何,你都保护不了他。”

达内尔的表情很痛苦,只听他大声喊了一句:“Fuck!”

看得出来,他不想背叛乔舒亚这个小兄弟,至少看上去他对他手下的弟兄都是真心的。

这样的老大固然不错,但是雷蒙德也明白一句话,那就是“是人都会背叛”。

警察都有背叛自己同僚的人存在,更何况是这帮喜欢在脑袋里养鱼的黑鬼。

“达内尔,你得做决定了,我不会在这里干等你一整天。”雷蒙德催促道。

“死的那个女孩儿,是个白人,是吧?”

“她的肤色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雷蒙德不解道。

“当然有关系!要是死的是个黑人小兄弟,你们也不会这么激动。”

达内尔斜睨着坐在椅子上的雷蒙德道。

“就算那个白皮女孩儿有个烂到极致的爸妈,你们还是会觉得她今后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没准儿还能考进常春藤!但是如果死掉的是我的兄弟,你们看都不看一眼,我没说错吧?你们只会在心里想,泥格,你是活该,争取下辈子投个好点儿的胎吧。”

虽然这番话听上去挺好笑的,但是达内尔的表情证明了他没在开玩笑,他一边盯着雷蒙德看一边说道:“Yeah,被我说着了?你们这些白皮都是这德行,对吧?”

雷蒙德咧嘴一笑:“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想和我碰上一碰?我们应该都知道结果不是吗?”

“去你妈的!”

“哦!这就是你想说的?达内尔?我可以当你拒绝了吗?”

达内尔依旧斜睨着雷蒙德,一言不发。

于是雷蒙德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我不跟你耗着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是我的兄弟,雷蒙德!我发过誓我要照顾好我的弟兄们,我们是同类!”

“关我屁事?”雷蒙德转过身来,走到达内尔的面前,恶狠狠地道,“你们是不是同类关他妈我屁事!是你跟我说你有上进心的,达内尔,这是你亲口从你的嘴里吐出来的,你想跟我们坐在一桌,没问题!结果我把机会送到了你的嘴边儿,你却说乔舒亚是你的兄弟。在我看来你根本没上进心,你要是有的话早就去上大学了,至于坐在这个该死的房顶上望天?

耶稣也救不了他,达内尔,更何况是你这个黑鬼!不管你们这些帮派分子怎么闹,孩子是我们的底线,如果死的只是大人,我他妈管都不管,但如果涉及到孩子,没人护得了你,这是规矩,你不喜欢这个规矩?完全可以,那就继续坐小孩儿那桌,那桌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你想吃什么点什么,但是要自己付钱,出了问题也没人帮你解决。”

被雷蒙德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的达内尔绷着铁青的脸色,不情不愿地蠕动嘴唇:“你想要我怎么做?”

“简单,你是老大,这孩子信任你,我猜他现在应该正在准备跑路,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你知道了他干了什么,芝加哥警署已经发了全城通缉的通告,他一个人跑不出城去,而你可以帮他。”

雷蒙德认为,既然乔舒亚是在帮派里长大的,那么他最信任的人就应该是达内尔,如果达内尔开口主动要帮他忙,他肯定会现身,那样就好办了。

“你他妈想让我帮你设计他!?”达内尔立刻就急眼了,一把拽住雷蒙德的领子,“他是我的兄弟,我他妈哪一句话你没听懂?”

“嘿!大D,松开我老板。”维多利亚早已抽出手枪,对准了达内尔的后脑,“如果你伤他一根汗毛,我发誓,我会让你的脑浆涂满整个屋顶!”

“维姬,没关系,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被达内尔拽住衣领的雷蒙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拿捏住这个倪哥了。

“——达内尔,乔舒亚已经不再是你的小兄弟了,无论你帮不帮我,帮不帮警察,他都是死路一条。我的建议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据我所知芝加哥警署的警察都很抓狂,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在袒护乔舒亚,好好想想这会对你的帮派造成什么影响。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逼你做任何选择。Take it or leave it.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过期不候。”

达内尔狠狠地撕拽着雷蒙德领口,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一副用力过猛的样子。

可是很快,他就又松开了雷蒙德。

因为他心里清楚,雷蒙德说的话句句在理。

——芝加哥是有规矩的,按照规矩行事会受到保护,可以和和气气地和大家一起赚钱,警察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按规矩行事,就没有保护,赚不赚的着钱得看命,警察也不会手下留情。

乔舒亚杀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不管有意还是无心,这件事儿在条子那里不会轻易过去,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寻找罪犯,谁挡路就把谁踢开,大不了就把芝加哥翻个底朝天,他们会为了破案不择手段。

如果被他们知道他们的目标在受公路之王帮的庇护,那这个帮派也就登上了反黑组的“毁灭名单”,警方接下来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这个帮派被连锅端掉。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达内尔的某个手下在街边放了个响屁都会被当街巡逻的巡警以“妨碍治安罪”或“骚扰罪”关到警局里。

要么牺牲掉自己的兄弟争取上桌的门票,和科伦布斯兄弟和他们背后的庞大关系网勾搭上,要么继续坐小孩儿那桌,当个街头帮派的小头头,等待有朝一日条子或者其他帮派把他们一网打尽。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好吧,我会给他打电话。”达内尔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会把他约出来,至于剩下的……”

“——我会安排。”

“这就是你所说的义务?”

“如果你以后不想遇到这种两难的局面,最好管好自家的兄弟,达内尔。”雷蒙德顿了顿,“权当是长了一个教训吧。”

“——你之前没有回答我,警察带走乔舒亚之后,会怎么对他?”

“理论来讲,乔舒亚虽然还没有迈向成人的阶梯,但是他已经十六岁了,伊利诺伊州的法律要求涉及暴力重罪的十六岁以上的minor交由成年法庭审理,我们可是在谈论至少两起一级谋杀,更不要提绑架、家庭入侵和武装抢劫等其他罪责,我们这里没有死刑。所以百分之百,他会在牢里蹲一辈子,不得假释。”

如果乔舒亚童年时期曾经历过虐待、家庭暴力、贫困或者受到过心理创伤,那么辩护律师也许会以心理健康评估报告为依据,向法官证明他在犯案时没有理性判断能力,通过援引“精神失常”或“一时冲动”来减轻一级谋杀的恶意成分,争取改判二级谋杀。

此外,由于乔舒亚还是minor,辩护律师还有可能会主张将案件移回青少年法庭审理。

——但是这都是理论层面上的影响因素。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起三尸案,而且已经有一名同伙指认乔舒亚是杀害小女孩儿的真凶,这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事件,雷蒙德敢笃定法官不会对他手软。

“你说理论来讲?这是什么屁话?”

“——意思就是,他活不到上庭的那一天。”维多利亚代替雷蒙德做出了回答,“这是规矩。”

“没错。”雷蒙德点了点头,“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