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到早已逝去的幻影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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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回溯(四)

既然陈皓阳开口答允,段殷也没有阻拦的道理,便命令四周众人权且退下,单独领着陈皓阳前往涂熵的居所。

在经过了七拐八绕的数条交叉道路之后,在某个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石室。

石门紧闭,段殷在石室的面前站定,面色复杂,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陈皓阳紧握双拳,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上下忐忑。

无论他再怎样逃避,终归还是要直面面对。

段殷退后一步,示意陈皓阳自己进去。

陈皓阳侧首,随后推开了这座石门。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石门在他的身后应声关闭,只留下了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在坛主逝世后曾力挽狂澜的传说中威风凛凛的人物——燔烯坛大祭司涂熵。

他环顾四周,石室的装饰十分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桌一椅,大约是因为这屋子的主人常年缠绵病榻,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收拾房间,便干脆将房间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撤走,因为陈皓阳清楚地看见山壁上面的那一排排钉子,每一枚钉子中间,正好可以挂下一幅画。

涂熵的三大爱好——武功,美女,春宫图。

寰梦的史书当中有提到过,说涂祭司除了对武功的痴迷以外,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图画,山水图,花草图,尤其是各类美女图,有含羞待嫁的闺秀,也有雍容华贵的妇人,但更多的是那些衣衫不整的春色侍女图,简直就是应有尽有,寰梦的一位大长老在燔烯坛做客之时曾被邀请至他的房间内喝茶,待出来之后满脸都是绯红色,绝口不提在他房间内究竟看到了什么。

陈皓阳摇了摇头,这样一个喜欢四处留情之人,居然没有因为纵欲过度而死,也真是个奇迹。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那张不大的石床。

石床的上面,躺着一个卧床不起的男人。

那男人约四十岁上下,满脸都是病容,一头黑发早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大约是常年躺在房间内,他的皮肤白的可怕,竟然隐隐地透露出了青白色,若是再走近些,陈皓阳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腥臭腐坏的气味。

这是将死之人的病气。

陈皓阳见过很多的病人,也送走了无数冷冰冰的尸体,对于这死人之气尤为的敏感,一般情况下,当这个人全身散发出这种气味之时,便是真的没救了,无力回天。

涂熵听到大门方向传来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他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分辨出面前这个面容俊朗、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究竟是谁。

十二年未见,当年那个腼腆瑟缩的小孩子眨眼功夫便也长成了这玉树临风的模样,腰板挺的笔直,眉清目秀,满眼都是从骨子里面流露出来的自信。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轻咳一声,道:“你来了?帮个忙,扶我起来。”

陈皓阳站在原地未动,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他,哪怕对方已经病入膏肓,他也不愿意走上前半步。

“……”涂熵得了个无趣,便以臂支起身子,一点一点地后蹭着,将自己的大半个上半身靠在床头上。

他果然只是想顺便命令个人而已!

知道对方不会配合自己,涂熵便也放缓了语气,抬手指向了整个房间当中唯一的椅子。

“算了,你那儿有椅子,你自己先坐吧。”言毕,他便以手覆面,断断续续地咳喘着,起身的动作极耗体力,让他一时间榨干了自己的力气,只能不断地呼气吸气,调整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他还要有一会儿才能自己缓过来,陈皓阳便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随后习惯性地拿起了桌子上面的药盏,这药盏里面的药早已经喝的一滴都不剩,他便拿起来,在自己的鼻端嗅了嗅,又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方才道:

“你这病,病的挺重的,连百年山参都用上了,也不见好?”

涂熵看着他在不自觉当中做出的一个医者才能做出的动作,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到底是高疆余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这种臭职业习惯简直就是刻在骨头里一般!

“一个废人而已,若是不拿这东西吊着,怎能在这里苟活到现在?虽然好像也没有什么时日可以苟活了。”

陈皓阳看了看药盏里面残存的药渣,冷哼一声:“能够让你苟活到现在,高叔叔很仁慈了。”

提到高疆余,涂熵不由得想起来他们当年一同学艺时期的模样,那时候的高疆余已经展现出了身为一个医者的自觉——不该问的事,一律都躲得远远的。

“哼,高疆余那个小子,胆小怕事,凡事都要手下留情的臭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

“高叔叔只是不想让三通教陷入到无端的纷争当中——医者仁心,造福百姓自然是排在首位。”三通教这些年经历的风雨很少,也是因为高疆余一直明哲保身,把大量的心思花在医术上面,与世无争,是三通教的存活之道。

“医者仁心……他倒是把三通教的威信树立的挺好,你说,如果我把当年的那件事抖露出去,他那救民于世的形象还能立的住吗?”想要一个好的形象,需要多年的积德行善,而若是想毁掉一个人,只需一件小事,便可以将他拽入万丈深渊。

陈皓阳自是听不得别人说上半分高疆余的坏话,他父母早逝,高疆余一直把他当做亲子对待,而他虽然没有把高疆余当做自己的父亲,却一直尊他如自己的师长。因此一听到涂熵这般的侮辱,立即便抛去了端正的姿态,满脸乌云密布:“是你自己先找上门来的,凡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如果不是你率先发难,非要向三通教挑事作对,也没有后面那么多的麻烦事,哪怕是论伤势而言,高叔叔当年的伤可是比你重的多,到底是谁吃了亏,你我之间心知肚明。”

涂熵“噗嗤”一下便笑了出来,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又仿佛在嘲笑他人:“谁吃了亏?的确,高疆余当年确实被我打的差点就要归天了,那我呢?当年一战,我的伤在何处,损在何处,又是谁真正吃了亏!三通教自寰梦一战后便蒸蒸日上,从一个无名无姓的小门派一跃成为了医术大家,而我燔烯坛,则至此一蹶不振——你说说看,到底是谁吃了亏!”

陈皓阳本不愿提及当年事,但是既然他主动挑了起来,陈皓阳自然也不多加客气,厉声反驳道:“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当年非要找我三通教的麻烦,高叔叔又岂会因为气急而下死手?我们两派历来便没有什么交集,高叔叔原本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如果不是你肆意挑衅,他岂会如此任性和你一般计较!”

听到陈皓阳说高疆余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之时,涂熵明显一愣:“你说什么,他不知道?”

高疆余苏醒之后,他便开始对当年之事进行调查,而陈皓阳十五岁离教后,也从许多街头修士的口中听到一些实而繁杂的传闻,直到陈皓阳成人礼结束的第二天晚上,他们二人时隔五年后再次畅聊当年往事,综合了五年以来搜集到的所有信息,才发现,他们实在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陈皓阳深吸一口气,人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但是就当年来说,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涂熵突然倒吸一口气,吸入了不少的凉气和灰尘,便开始不断咳嗽了起来。

陈皓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不断咳喘,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只见他满脸通红,大口大口的吸气、喘气,一副一口气呼不上来的模样,便放下手里的药盏,道:“怎么,要不我给你看一看?”

眼见陈皓阳似是动了一丝的恻隐之心,涂熵便一手抚住胸口,一边咳嗽着说道:“……你会治病?”

“我当然会,我是三通教出来的人,别的不说,治病的本事还是有的。”陈皓阳固然恼火,但是涂熵现在这副模样根本就说不了话,他可不愿意浪费时间。

涂熵的嘴角勾了起来,直接用身体做出了行动——伸过来一只右手。

三指覆于脉上,过了一阵,陈皓阳蹙着眉头点在他的经脉上,渡了些内力进去。

“你这伤,是新伤?”不是十二年前的伤势,反而更像是之后叠加的伤口,栗阑长老曾说过,涂熵的伤情除了……那处以外,并没有那般的严重。

“不然你以为,我燔烯坛那么容易就被寰梦攻破。”涂熵无语道,他伤了根本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如从前,寰梦当年也是高手云集,尤其是以莫荣棋为主力的一批干将,猛虎架不住群狼,他最后还是栽在了寰梦的手里,时至今日都未能缓过来。

火属与火属之间相容性极好,陈皓阳的火焰灵力在涂熵破败不堪的身体里面游走一圈,最终聚集在了丹腹之处,十分有效地抑制住了他胸口处灵力的躁动。

“你活该。”

涂熵缓过这一阵,低头看着陈皓阳在他的胸口处点过几处穴位,其手法和力道均和高疆余十分相似,不由得哼了一声:“你不用替他狡辩,他这个人嘴上不说,内里且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年他心里如若没点数,又岂会被我几句话激怒!”

“高叔叔又没有读心术,岂会知道当年之事?可自古以来,但凡是带有属性的灵力,大都是从父母继承而来,极少会有人能自己修出属性。男承父,女承母,虽说是在你燔烯坛的地界,但是当年一起听学的火属修士也就那么几个,哪里还能用的到猜测!”修仙人士除了滴血验亲的那一套之外,还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检验血亲的方法——陈皓阳的父亲是三通教的嫡传弟子之一,自然修的是木系,所以陈皓阳便理所应当的继承了父亲的木系属性;而秋月则是女孩子,继承的是母亲的属性,也因此修的是木属性。

所以,当这个孩子逐渐开始有了其他属性的先兆时,高疆余不可能猜不出来,这个孩子究竟归属于谁!毕竟,从时间、地点、人物、个性上面来算,也就只有一个人会符合这个条件!

“这么说来,他一直都知道?”

陈皓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综合了这些年每一处的点点滴滴,话语间尽是难以言说的痛楚:“他知道,每一种属性的修炼方式都不太一样,我,秋月,还有其它弟子都是一同修习的,只有君守是高叔叔亲自教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