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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探狱,哄父
杜宗文从山上走下来时,便看见刘一已经在山径口等着了,撑着花油伞坐在马背上,身子前倾,给自己撑着,也给奶糖撑着,人穿青绿袍,马敷霜雪,松木苍劲,宛然一幅古画。
“刘一!”
杜宗文唤了一声,大概是吃雨声掩了耳,竟没有听见。到了近前,这厮才欢声嚷了起来,雀似的说问不已。杜宗文由着他聒噪,将马勒向了南边,回下杜前他还得去狱里望望古长丰。
红线如果一直跟着李平康,那么按照历史的轨迹红线一定会成为薛嵩的侍妾,他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两条路可走,干掉薛嵩,或者干掉李平康。干掉薛嵩只能保证红线不成为薛嵩侍妾,干掉李平康说不定就得与红线反目成仇。
话又说回来,漫说他没有干掉李平康的实力,即使有他也没有足够的动机,李平康并没有侵害自己,他养的女儿卖给谁嫁给谁是他固有的权力!
所以头大呀,也许自己应该学会取舍。
万年县衙就在宣阳坊的东南角,县狱也巴着坊墙,是块窒塞不通的死地,一条曲巷进去,望见一处高墙窄门的幽静所在便是了。空谷足音,狱卒见了送钱的上门倒是一脸的热情。
外面天也昏了,狱里更是一团漆黑,狱囚望见火把进来便都闹出响动来,过鼠闹蛾也似,又哭又叫,又拍又打。杜宗文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时感觉踏进了地狱,背脊上毫发也站了起来,口鼻吃恶臭味一扑,人便反胃欲呕,头脑也昏胀,古长丰这罪受得可不小。
“这狱中湿寒,你这朋友昨晚上便害肚痛,泄个不止,受得累可不小!”狱卒说着站住了脚,拍着槛门唤人。
“蓬!”一条黑影撞了过门,狱卒不经心,好不唬了一跳。另一个便将腕口粗的木棒往里搠,却吃里面那人捞住了,赎不出,闹了起来。
“贼囚撒手!”
“放我出去!”这是古长丰的声音,咬牙切齿的。杜宗文将出钱来,狱卒收了刀。古长丰也撒了手,撤身隐在黑处,他现在见不得人,昨晚不提妨,饭食里给这厮们下了泄药,就在这方寸之地拉了一晚上,牲口也似,身上也是臭的。
杜宗文在坊门处买了酒饼,从下面小进食口塞进去,又解了身上的袍子递进去:“狱中我去打点,兄长且忍耐,早晚就出来了!”古长丰冷声道:“公子有心了。”
救人出来其实不易,薛嵩虽没了职事,不等于没了势力,安禄山在长安城到处都有人,说不定万年县令早就歪了心。真要救他出来,估计还得杨国忠过问,祠部郎中毕竟也只是五品上阶的官。
回到下杜,大约已是晚上七八点了,各种都是一片黑寂,自家宅院里灯火却比往常亮堂,远远地便听见杜康安在那里唤:“回来了,回来了!”是欢喜的声音,只是也不知道有什可欢喜的。
“郎君,宫里来了天使,圣人要见来,候小半日了!”
杜宗文脸上也有了笑,不是为了入宫见玄宗,而是入宫见玄宗可以有效的威慑薛嵩、康谦之辈,三十万贯看来可以轻易到手了,而且还可以顺带为古长丰鸣冤!
“康安,可是大郎?”
杜宗文还在马上问备细,诗圣便已在门口喊了,声音有难以抑制的喜气,玄宗要见的还有他。绿衣天使焦躁得很,怎么着也不肯再饶时间,杜宗文未及梳洗便上了马车,往华清宫奔去。
长安城去华清宫有两程路,一程三十里,车马最快也要颠上好一会儿了。车是宫里招贤所用,宦官不敢坐,在外面冒着风雨甩鞭子。车内铺着厚毡,陈着厚茵,挂着厚帷,车顶悬着一个涂金饰彩的灯笼,温暖又舒适,唯一冷着的是诗圣的脸,一背了人老头的脸又复了初。
“孩儿给阿爷捶捶腿吧!”
杜宗文蹲了过去,闲着也是闲着,哄哄老头吧,哄高兴了也才好作思想工作。边捶边仰起脸来,一脸崇拜的望着老头。老头大概是不自在,将眼合上了。
“阿爷可知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是谁写的?”
诗圣马上睁了眼,发现儿子还是乳臭小儿似的仰望着自己,心里怪别扭的,却也有一种温暖:“非汝乎?”杜宗文笑道:“这两句诗可谓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孩儿怎写得出来?”
这话夸张,却也有道理,诗圣点头:“那是何人手笔?”杜宗文道:“此公名高一代,独步古今,千载万载,称圣作祖,上至帝王,下至蒙童,但有心于诗者,无不步武追踪,只奈何高山仰止,只望不可及也!”
“莫非是古人?”
“非是古人,乃今人也!”
诗圣怔了怔:“可是王给事?”以才力而论,太白和摩诘皆足以为之,可太白必不肯作此等软语,摩诘平和淡雅,也不似其语,或者是少年时所为!
杜宗文摇头,一脸神秘的微笑。
王昌龄曾下过断语:“王维诗天子,杜甫诗宰相。”可是这种论断在历史的长河没有坚持多久,韩愈一出,便是“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之后白居易数有唐二百年也只肯数李杜二人。
元稹更是推杜子美为古今第一人,说上至屈原、宋玉,下至他自己,都是小弟弟。自此以后便成了定论,千载以后无人敢驳,无人能驳!
“是谁?快快说来!”老头着急了。
杜宗文仰脸道:“除了阿爷,还能有谁?”
杜甫震住,这话好没道理,自己的诗遗忘了的也有不少,可是像这种佳句是绝对不可能忘的。可是这两句诗又确实像自己所写,他甚至可以说,这诗若非小畜生所写,又非太白、摩诘所写,那就应当是自己所写!
“岂有此理!为父何时写此诗来?”
“孩儿岂说谎的?那日脱口而出,便是要用阿爷的诗说服阿爷,阿爷这诗题名《春望》,四韵八句,孩儿记得不全,有一句是‘城春草木深’,一句是‘家书抵万金’最后一句是‘浑欲不胜簪’。”那三句现在可不能说。
杜甫反复吟了又吟,他记不得了,一点也记不得了。
“汝从何处看来?”
“羌村,大妹手里夺下的,她要将着如厕!”
杜甫眉目一竖,咬牙骂道:“这小畜生乃敢如此!”也许自己确实写过,与太白游东鲁时,乘醉写家书,醒转时书子已在路上了,忘了也是有的。
更让他欢喜的是小畜生说自己“名高一代,独步古今”,便是王维也不如!不说古人,他自己也以为当胜摩诘一筹,所差者唯功名也!然否极泰来,今既入宫面圣,安知没有并驾超逸之日?
“汝说为父命中合得河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