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内乱
这时他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个钱袋,拿到手中掂量了一下,分量着实不轻,少说也有两三千钱。小吏脸上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倒也是个知数的,这桩事就替他担了,想必主薄也得了好处,不会骂的太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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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掠过官道路旁的松林树梢,发出尖锐的声响,魏聪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送到这里就够了!”邓忠笑嘻嘻的拍了拍魏聪的手背:“活见鬼,今年出奇的冷,回去吧,你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置呢!”
“无妨!”魏聪强打精神道:“事情都安排好了,有赵延年在,我放心的很!”
“是吗?”邓忠笑了起来:“不过你那个赵延年倒是个精干可靠的人,对了,韩太守给了你多长时间对付张家?”
“三天!”
“那现在还剩两天了!有点紧呀!”邓忠笑道:“要我回宛城替你拖住冯车骑几天吗?”
“你怎么知道韩太守说要在冯车骑来之前了结张家?”魏聪惊讶的问道。
“我和他是世交!”邓忠笑了起来:“换句话说,我打小就认识他了,此人别看表面上看是个豪爽的家伙,实际上谨小慎微到了极点,如果可能的话,他一点危险都不想沾的!我来了,冯车骑没到,所以他给了你贼曹从事,让你去消灭张家;我走了,冯车骑来了之后,他就要见机行事了!”
“你的意思是,冯车骑是张家背后的人?”
“这倒不是,只不过冯车骑知道张伯路这号人,也用得上他!”邓忠摇了摇头:“孟德,你要知道,就算那张伯路再怎么厉害,如果一郡太守真的决定要灭了张家,他也是抵挡不住的,他家那几百部曲宾客,再怎么能打难道还能抵挡得住郡兵?说到底,还是背后有人,郡守投鼠忌器,这才搞成今天这局面!”说到这里,邓忠稍微停顿了一下,笑道:“怎么了,孟德你怕了?”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怕不怕的!”魏聪笑道:“再说如果我真的怕了,反倒应该尽快将张家满门诛灭才对!”
“不错!”邓忠拊掌笑道:“这才是我认得的魏孟德!”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魏聪的耳边低声道:“不要管韩纯那厮说的什么,这种事情机会只会有一次,好好准备,然后一击致命。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我,你无需担心!”
送走了邓忠,魏聪回到住处。他立刻找来赵延年,他没有废话,径直问道:“现在若是要立刻讨贼,我们手头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五十人!”赵延年答得毫不含糊:“能够和贼人刀对刀,枪对枪的,只有您亲手操练出来的四队人。”
“那些桨手呢?”魏聪问道:“从武库里不是拿回了不少兵杖吗?他们的体格也很健壮,不行吗?”
“远远的射箭投石还凑合,若是白刃相见恐怕就不行了!毕竟他们一没有经验,二来也和您没有恩义相结,关键时候不会出死力!”赵延年答道:“两边兵锋相对,如果我是贼人,肯定会选择先攻这些桨手,那时只怕会一触即溃!”
“嗯,就是说不能指望这些桨手了是吗?”魏聪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决定选择相信赵延年:“除此之外,太守还同意我征调五十郡兵,那这些郡兵可以倚仗吗?”
“若有这五十郡兵,那属下就有把握了!”赵延年道。
“加上五十郡兵,可用之兵也不过百人!”魏聪将信将疑的问道:“张家光是藏匿招揽的亡命少年宾客就有三四百人,去掉那天水战淹死被俘的少说也还有两百余人,加上家中丁壮,怎么也有四五百人,还有邬堡可守,只有百人如何赢得了?”
“郎君请放心,战阵之事关乎生死,属下岂会妄言?”赵延年伸出收来,沾了沾旁边杯子里的酒水,在桌面上一边筹划一边讲解起来:“张家在南郡其实原本只是个中等人家,是张伯路招募亡命少年,四出抢掠,宗族才逐渐强盛起来。其实各地州郡强宗豪右聚集亡命为不法事的多得是,但能像张伯路这样的却百中无一。关键就是在于张伯路此人能以军法部勒左右,虽为盗贼,但出行时前驱后卫丝毫不乱,每次出盗之后,皆聚众评议,所获先取三分之一,抚恤死伤之人;然后明法度,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上下无不心服。是以出兵时令行禁止,进退如风,州郡皆不能制。”
“你的意思是,张伯路死了之后,张家就没人能以军法管理那些亡命少年了?”魏聪问道。
“不错!”赵延年笑道:“楚人轻剽好勇,然不耐久战。张伯路死后,张家已无人有威望能以军法治众。我等只需以计相诱,彼必倾巢而出,待其疲敝,以奇兵伏众击之,必能大获全胜。那时张家上下必胆落,纵有千仞之城,亦无心守之!”
魏聪越听赵延年的讲述越是奇怪,暗想你怎么对张家底细这么清楚呀?他想了想之后问道:“延年呀!我倒不是信不过你,不过这件事关乎到大伙的生死祸福,随意不得。张家的事情里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怎么确定张伯路死后,他家中就没有后辈还能以军法治众的?”
“这——”赵延年露出一丝苦笑:“郎君,您还记得当初张伯路曾经招揽过我吗?我之所以拒绝他的招揽,就是因为他家后继无人,我若以军法布勒其家中人,只怕下场堪忧!”
听到这里,魏聪才算明白过来,敢情当初张伯路招揽赵延年是想他给自己当军法官,而赵延年也不是傻子,他打听过张家的情况之后,就明白这差使做不得,所以现在才对张家的底细了如指掌,却是当初没有想到的了。
“想不到还有这等事,这么说来,张家是注定要完蛋了!”魏聪笑了起来:“对了,你刚刚说要以计相诱,说详细点,你打算用什么引诱贼人?”
赵延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却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魏聪,魏聪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娘的,敢情是要老子去当诱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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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聪站在船首,他身着绛色大袍,腰扎黄绶,装着铜印的鞶囊挂在腰间,头戴武弁大冠,大冠两侧各扎一根鶡羽,佩剑挂在右腰,搭配上他八尺有余的身高,看上去威风凛凛,仿佛侍卫天子的羽林虎贲一般。
“从事,张家邬堡马上就要到了!”王寿压低声音道。
“嗯,升起旗帜,令鼓吹作乐!”魏聪沉声道。
“喏!”王寿应了一声,大声对船上喊道:“从事有令,升旗作乐!”
随着号令声,船只的桅杆上升起一面白底红圈大旗,当中绣有“贼曹从事魏”五个大字,同时七八名皂衣汉子持鼓、钲、箫、笳,吹打奏乐起来,曲子却是当时的《摩诃兜勒》,此本是胡乐,张骞通西域时传入长安,李延年因之更造新声二十八解,以为武乐,通常以边军将帅仪仗开道壮军威之用,魏聪区区一个百石贼曹从事却拿来用,显然是僭越了。
“真是威风呀!”魏聪看了看眼前的正在吹奏的乐队,心中感叹道:“只可惜旗下的人船少了点,要是樯橹上千,大军十万,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您看,张家的巡哨船!”赵延年的声音打断了魏聪的思绪,他顺着赵延年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倒一条单桅帆桨船正迅速升起芦帆,调头向远处驶去。
“不用管他!”魏聪摆了摆手:“反正都是要让他们知道的,距离计划中的上岸位置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半里左右!”
“那很快了!”魏聪点了点头:“让士兵们都上甲板来,准备上岸了!”
魏聪选定的登陆地点是一段砂土堤岸,距离张家的邬堡有大约三里左右,堤坝上长了不少柳树,高出地面七八尺,堤岸后十余步远有十几个坟头,由于已经是冬天的缘故,坟地里除了少量残雪,便是几根留下的竹幡,就好像一个个秃头,坟地再过去就是成片的田地,田地里是庄稼收割后留下的秸秆,冷风吹拂之下越发多了几分荒芜寒涩之意。
“您看!”赵延年指了指田地:“贼人若要进攻,只能从这边来!我们可以插些竹签在秸秆中间,贼人们措手不及之下,肯定会有不少人踩中的!”
“嗯,这个法子好!”魏聪点了点头:“王寿,你带二十个桨手去插竹签,其余人就依照原先准备的行事!”
众人应了一声,开始坟头行事,他们首先将堤坝上的柳树一一砍倒,然后将树木上的枝叶去掉,横放起来,形成一条路障,然后从船上搬下许多大竹筐,在路障前摆放开,然后挖掘泥土,倒入筐中。很快就形成一道胸墙和浅沟。由于干活的都是青壮汉子,工具齐备,不过半个时辰,胸墙和壕沟就有一个雏形了。魏聪让干活的人换班下来进食休息,换上新手继续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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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邬堡,马厩。
张伯安蹲下身子,掰开地上的马粪,仔细观察。片刻后他站起身,从马槽里抽过一把茅草擦了擦自己的手:“这牲口还需要再用两天药,就按照上次我开的方子,芒硝、郁金。各七钱,入酥半两,水一升,搅匀灌进去!”
“这个——!”马夫愣住了:“主上,这芒硝好说,郁金什么的,好像庄子里没有呀!”
“罢了!”张伯安笑道:“我待会写张方子给你,明日你去一趟江陵城,带药回来便是!”
“是,是!”
张伯安走到患病的马旁,抚摸着它的鬃毛,马伸出头,温柔的舔着张伯安的手背。这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这马厩又脏又臭,但和这些四条腿的牲畜们待在一起,听着它们咀嚼干草燕麦的声音,感觉真好。
“三叔,三叔,不好了!”
张伯安转过身,站在马厩门口的是他的儿子张皆,只见其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张伯安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张平,张平,带着人出庄子去给大伯和四伯报仇了!”
“什么?”张伯安刚刚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了:“他带了多少人?”
“具体多少人不知道,反正庄子里的那些宾客部曲几乎都跟着他出去了,还有宗族里,应该有二三十个。”
“瞎胡闹!”张伯安闻言大怒:“他疯了吗?宗族的长辈都聋了哑了?谁允许他这么干的?就这么冲到江陵城去?这不是找死吗?”
“拦了,拦不住!”张皆苦笑道:“那些宾客部曲都亮刀子了,谁拦谁就死。而且也不是去江陵城,就在老坟头,距离庄子就三四里路!”
张伯安一问才弄明白方才不久前有巡船从江上回来,说遇到有几条船正从江陵城那边来,为首的那条依稀正是当初伏击将军座船的样子,那船上还打了面旗,上书“贼曹从事魏”,船上鼓吹作乐,威风的紧。那船在老坟头那儿靠了岸,船上下了不少人马,便在堤上挖土伐木,一副要做长久之计的样子。
张平得知后顿时勃然大怒,骂道:“我不去找你,你反来找我了,好,来的正好!愿意随我去斩了仇人之头,献在大伯灵前的左袒!”众宾客部曲皆袒露左臂,于是纷纷拿了兵杖弓弩,出庄子去了。
“那你为何不立刻来禀告我?”张伯安怒道。
“我也想呀!可张平他出庄之前留了四个宾客,让他们看管我们,说只要敢去向您通风报信的,先砍了再说。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偷跑出来的!”
“张平这个混账东西!”张伯安顿足骂道,他转身对马夫骂道:“快替我备鞍,我要立刻出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