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收获
淮水是一座水系丰富的城市，从南至北有淮河入海道、里运河、废黄河、盐河几条周边地区闻名的大河。
当然要说最知名的一条河，那非京杭大运河莫属。
它是隋唐时期所修，动用了数十万民夫，南起钱塘，北至京城。
隋炀帝下江都时，就是走的这条航道。
如今数百年过去，这条大运河依旧是淮海地区物资输送的重要渠道。
站在五河口大桥上，顾阳放目望去，一条条水泥船排成长龙，浩浩汤汤直奔上下游而去。
如果仔细点，还能看到船上升起的袅袅炊烟。
“想当年我也是混过跑船这碗饭的。”王福荣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草帽扇风。
两人在市里绕了半天，靠的都是两条腿。
尽管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但难免还是出了一身汗。
“王叔你年轻时还跑过船？我怎么没听你说过。”顾阳从河面上收回目光，作为本地人他深知跑船的危险。
别看现在河面上风平浪静，那些水泥船吃水线压的很深也不用担心灌水。
但如果有大船靠的太近，一个浪头就能把水泥船压到水线下。
顾阳的一个姨父就是这样沉到水底的，另外跑船最危险的还不是水，而是劫道的人。
这样的故事他听的太多了，王福荣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嗨，不用这样看我。那年月都是为了吃口饭，不去搏一搏指定得饿死。”
大饥荒年月发生的事似乎依旧历历在目，但王福荣显得很淡定，他见的太多了。
“好了阳子，我们已经跑了几个地方，现在该歇上一歇了。走，先去吃饭！”
上午他们除了去电机厂，还跑了几家五金厂、电子配件厂。
淮水市王福荣早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很多门路大概都摸熟了。
哪家厂的价格更低，找谁可以拿到批条，这些都在他肚子里。
外人如果到了这些国营厂门口想要拿指标外的货，那保准没好脸色给他。
这种事情能光明正大的谈吗？哪个干部敢接待你？
什么你有钱？
啪！你就是这么考验干部的？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你得走迂回路线~
王福荣带着顾阳不走正门，专门找车间里那些偷奸耍滑，又没人敢管的二流子。
他们大多是厂子弟，而且是有些背景的厂子弟。
别人求爷爷告奶奶也搞不到的批条，他们手里有大把。
几包玫瑰高档香烟，外加三言两语，彼此就把价格定了下来。
之前王福荣以试用名义，只拿了40套配件。所以价格贵了一点，平均下来每套成本3块5左右。
这次要货200套，算是上了规模。那些厂子弟也不罗嗦，直接把单价降到了3块。
这些配件厂里多的是，放在他们手上一钱不值，和破烂没什么区别。
王福荣这里看起来是条能长期合作的线，因此给的优惠也算有诚意。
不过准备这批货也需要点时间，双方约定下午两点到厂后门口取货。
搞定了这些两人现在都倍感振奋，稍微一合计就知道，今天绝对收获满满。
40套控制器被叶开明以12块的单价吃下，总计480块！
电机厂那里给的是现钱，48张大团结现在正揣在王福荣怀里。
“阳子，扣除买材料的钱140块，最后还剩下340，这就是我们这一趟的利润了。
那姓叶的原本说只要我能提供合格的控制器，就给我7块钱。
没想到最后给咱们涨到了12块！这多亏了阳子你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啊。”
这可是5块钱的差价，那能买不少好东西呢。
“我猜电机厂这批货一定要的急，不然姓叶的不会这么大方。
而且跟他们卖整套设备相比，我们赚的只是毛毛雨。”
正在东张西望的顾阳对这一点并不意外，他们充其量只是一个外包供应商，利润都在终端。
说来82年的街头已经有了一丝摩登的气息，就刚刚从他们身边过去的那一波姑娘。
烫头、喇叭裤、红色带根皮鞋，啧，那叫一个洋气。
“哎，别看了。”王福荣推了推他，“想姑娘了？”
“想了。”顾阳点点头。
他这么老实的回答，倒是让王福荣噎了一下。
“不过她们不够漂亮，我喜欢白的、嫩的，一把能掐出水来的那种。”
“美得你”王福荣笑骂了一句，“我刚刚说的你听见没？”
“知道，今天赚钱了。”有些惆怅的顾阳，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你小子果然光顾着看姑娘了。”王福荣摇摇头又接着道，“我是说我有一个提议。”
“嗯？”
“这一趟咱们赚了340块，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成，我238，你102。
不过下午去五金厂拿货还要600块的本钱，我身上带的钱不太够。
叔的提议是这次你先拿40，剩下的算作入股钱。
等下次把货交给姓叶的后，拿到的钱咱们六四分。我六，你四，怎样？”
“这样算的话，倒是我占了便宜。”顾阳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跟叔就别讲究了。”王福荣不在意的摆摆手，“而且要不是你，我们和姓叶的也做不成这笔买卖。”
“行，我听叔的。”顾阳没有矫情。
他现在缺钱，缺资本积累。
“那好，叔带你下馆子去。”
王福荣当先走进了一家国营饭店，看招牌拿手的应该是本地淮扬菜。
这年头什么都是国营的，连澡堂子都是，甚至里面的修脚师傅那都有编制。
所以进了门，直到他们两人坐下，也没看到有人来招呼。
没办法，王福荣只能主动起身去点菜。
坐在那儿的顾阳左右打量，终于在墙上找到了传说中的东西。
“禁止无故殴打顾客”
好家伙，还真有！
难怪一个个这么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厨房里的都是干部呢。
好在一顿饭也没什么意外，虽说服务意识不怎么样，但也不会主动找茬。
就是中午人多，等的久了一点。按照王福荣的说法，千万别催。
否则越催越火，再吹熄火。
于是等他们吃饱喝足从饭店出来时，看日头已经快一点钟了。
“阳子，对面就是清江商城。难得来一次市里，要买点东西吗？”
“我买几本书吧，下午五金厂那还有配件要带。”
“行，那我也少买一点。等会到了商场，我去找人换点票。”
清江商城所在的淮海广场，那是淮水市最繁华的地方。
据说每天有上万人要从这里经过，各种各样的门店绕着广场围了一圈。
这里人来人往，自然也有提供各种票证的倒爷，或许称他们为黄牛更合适一些。
票证本身并不能当钱用，它只是一种购买凭证。
所以只要花上一两块钱，就能换来大把，当然紧俏物资除外。
换了票之后，两人本来说是不买什么东西，但等去五金厂的时候依旧大包小包挂了一身。
没办法，乡下什么都缺啊，到了商场里看见什么都想买。
420块钱的12寸黑白电视机，王福荣愣是走出了一步三回头的架势。
啧啧，如果能躺在床上看电视，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呐！
梅林罐头、双穗胶鞋、大运河香烟肥皂…真是看啥都觉得缺啥。
最后零零总总买了一大堆东西，加起来却不过二十块钱左右。
这才是花钱的感觉啊，顾阳瞄了眼琳琅满目的商场，又一头扑了进去。
等到他们从五金厂又接了两个大纸箱后，两只手已经不够用了。
没法子，两人合计了一番，只能找挑夫帮忙。
从这里到淮海汽车站，差不多两里路，两个挑夫收了他们一人一毛钱。
淮水市水系纵横，在以前百万漕工可不是一句笑话，现在依旧有靠这一行吃饭的人。
他们脚力强健，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地头。甚至还帮顾阳他们把行李搬上了客运巴士，服务没得说。
上了汽车又折腾了半天，直到傍晚他们才回到梁河公社的街上。
和淮海市相比，以前颇为热闹的街道，现在也显得冷清的可怜。
“阳子，等会回去你就跟我讲讲这些玩意要怎么接。
叔不指望搞懂，但多个人多个力，我们一定要赶在后天去交货。
那可是两块钱的差价，能买好几斤猪肉，十多斤大米呢。”
“行，不过我得在叔那儿蹭饭了。”
“瞧你说的，你婶子那手艺你还不知道。家里正好还有两条鱼，等会你陪我好好喝一杯。”
“我爸知道你让我喝酒，会揍你的。”
“你都十八了，可以娶媳妇的。”
“我喜欢白的、嫩的…”
“行行行了，改天我就跟你爷说，你想女人了。”
太阳一步一步的往西，他们一步一步的往东，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