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天师元通

钟馗庙内，供案香烛，已准备完毕，大长老站在案前，俯视庭院，庙内的鬼差分列两旁，手执线香，神情肃穆。

这是关系到整个钟馗庙未来的一桩大事，成，则庙宇延续万载，败，则毁于一旦。

今世道艰苦，天下大乱，不仅是人间，就连诸天亦不能幸免，诸神自身难保，接连陨落，酆都城中，几乎每月都有仙神消失，撇下人间的信徒和庙中的门生，不知去向。

当诸神再也不能回应信徒之时，他们便将这份信仰舍弃，另投他神，而以香火为生的鬼差，便就此断去财路，成为无有母亲的孩子，四处漂泊，最终难逃被酆都除名，发配灭魂林的下场。

要知道，万载以前，酆都何其强盛，香火之鼎盛，遮天蔽日，鬼差更有百万之众，可随着大大小小的神不断消失，鬼差也被不断优化，十中只存其一，到如今，已经不满十万。

这种情况仍在恶化，估计不远的将来，鬼差就会灭绝，酆都将化为真正的死地。

钟馗庙的众人不为酆都而忧，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明天。

故而行此登天大醮，要再造一尊天师，接替钟馗之位，将这份信仰延续下去，这便是登天。

他们祭祀的不是诸天的仙神，更不是西方的万佛，是天道本身，神生于天道，只要得到天道认可，便可化鬼为神，一步登天。

这是一步险棋，两位长老思量久日，才最终下定决心，虽竭力保密，可消息仍不胫而走，到了旁人耳中。

例如门口驻扎的阴兵，还有携帝君法旨前来的鬼差，大长老扫了二位一眼，心中既羞恼，又冷漠，他们都觊觎钟馗的果位，不怀好意。

心中道：“想要空手套白狼，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算你们是帝君的道眸，携带帝君法旨前来，一样不行。”

心中虽然如此，可还是盯着四人，揣测道：“两位帝君，一位真君，到底是谁偷走了神像的琉璃心？”

所谓琉璃心，是钟馗在世留下的一道神念，是连通酆都、阳间以及自身的一道中转站，在阴寿与功德经年累月的洗礼之下，早已通灵，那东西是此次登天大醮的关键。

可大长老几天之前寻找时，却不见了影踪，只有神像裆下的一个大窟窿。

“你们自以为夺走了琉璃心就万事大吉了，咱们走着瞧！”

时辰已到，登天大醮正式开始。

所谓大醮，便是祭祀，人间设醮祭神，大长老设醮祭祀的是天道，至于祭品，则是万年阴寿与十万香功德。

这都是钟馗消失以后，人间百万信徒尝试沟通钟馗，送出的无尽香火。

如今，全被炼成了阴寿钱与功德碑，堆积成山，这可是帝君庙都眼热的东西，他们虽然信徒无数，可大部分都交给了帝君本人，剩下的交过税，再分发到个人手里，数量虽然可观，却也就那么回事。

如此多的阴寿功德，还是现成的，估计帝君庙得攒个十年八年的。

钟馗庙万可以以此再为庙宇续上十几年的寿命，只要省着点花，还是能熬过去的，可他们偏要孤注一掷，要博一手大的，由此可见其魄力。

大长老面对山岳般的阴寿功德，平静无波，点燃香烛线香，焚烧请愿表，仰天长啸：“万载阴寿，十万功德，敬献天道，以换钟馗之果位，经久不灭。”

庙内鬼差，怀着无上虔诚，高声诵念天道经文，手掐天道符篆，道声如雷，响彻酆都。

大长老在道音中，眼神坚毅，毫不犹豫招来无上道火，引燃了那些阴寿钱与功德碑。

万载阴寿，在道火中放出霞光万道，彻底点亮钟馗庙，形同白昼。

无量的功德，于道火中消融，化成阵阵氤氲雾气，其内流转的金光，是无上的神性。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劈在阴寿与功德中，声势浩大，任其修为高深，亦难逃耳聋目盲之病，谁也没看到之后发生的事，同样没有听到任何奇异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好似在虚无中走了一遭，又忽然恢复正常。

再瞧时，阴寿与功德早已消失，不见了影踪。

“嗝……”周元通好像听到自己的肚子里发出诡异的声音，好似吃撑了一样。

“你小子……不是偷吃了贡品吧？”周元通心中升起荒谬的念头。

阴寿功德消失以后，众人大喜，既已接受贡品，就绝不会食言，肯定会将果位奉还。

“诵天道经，迎果位降世！”大长老一声令下，众人心潮澎湃，急忙掐印，诵天道经。

经声如海，荡漾而起，直达九霄，某一刻，钟声浩荡，在天穹炸响，酆都城随之一震，却见一缕神光划破昏暗的天，徐徐降落。

“竟真成了，天门将开，我得抓住机会，夺取果位！”东岳帝君庙的孙升难掩激动，手攥住帝君法旨，翘首以盼。

“你休想得逞！”对面来自真武帝君庙的塔天盯着孙升，嘴角浮现嘲笑。

倒是脾气火爆的哮天，这次反倒沉住气，一把攥住杨威的肩膀，钳制住他的行动，传音道：“别动，待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做个黄雀，通杀所有！”

至于周元通，则只是一尊石鸽子，站在屋檐上，一动不动，倒不是心机深，沉得住气，主要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头雾水。

那不靠谱的夷打了个饱嗝之后，又消失无踪，周元通有要杀他的冲动。

天门大开，犹如太阳，照亮了整座酆都城，叫这阴间的都市，第一次有了点阳间模样。

一道金光闪耀的符号，越过天门，徜徉在圣光之中，朝着钟馗庙的方向，徐徐飘落。

那便是钟馗的果位！

仿若一朵金色的蒲公英，翩翩旋舞，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孙升终于忍耐不住，自怀中摸出一块山石，吐出一口阴寿，山石迅速膨胀，化成一座银色的山岳。

他一跃到了山岳之上，朝果位飞奔而去，速度之快，根本难以辨认他的影子。

银色山岳闯进圣光中，掠向果位，石上的孙升志在必得，伸出手掌，牵引果位朝自己靠近。

咚！

一道剑光瞬间袭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山岳上，火星如花火，在空中盛放。

“不好！”近在咫尺的果位忽然消失，他脚下的山岳剧烈摇晃，险些将他扔下去。

“塔天，你找死？”孙升痛失果位，恼羞成怒。

天师钟馗，生前就是真武大帝那一脉的人，如今怎会让一个外人抢夺而去。

“人家钟馗的果位，你惦记什么，东岳帝君好大的肚子，得了那么多果位还不满足，就不怕把肚子给撑坏了嘛！”

塔天站在巨型的宝剑上，与孙升隔空对峙。

“末法时代，多少果位也不嫌多呀，我家主子惦记真武果位好久了，今日我就先替他试探一番，掂量掂量你的高低！”

孙升一声喝念，脚下银色的山石忽然崩裂，从中蹦出一个个银色的身影，腾云驾雾，自四面八方涌向飘落的果位。

剩下的山石，化成一尊十米之高的山岳，被他托在头顶的手心中，朝塔天掷去。

此乃东岳山印，乃东岳大帝的法器复制，可镇压万仙。

“一块破石头而已，能翻起什么风浪，看我一剑破之！”塔天不惧，手掐剑印，操控巨大的宝剑，对准东岳山印，力劈而下。

天摇地动，响声震天，恐怖的冲撞将两人掀飞出去。

下方，银色的人影形成包围之势，就要擒住钟馗的果位，却见万道剑影从天而降，将银色的人影击穿。

剩下的剑影，化为一道牢笼，将果位包裹，迅速掠向塔天。

“尔敢！”孙升目眦欲裂，急忙稳住身形，带着冲天的杀意，东岳山印放大数十倍，通身释放帝君神辉，连成秩序神链，罩住塔天，想要将其活活震杀炼化。

塔天也不甘示弱，一念起，三火齐现，头顶三尺有仙冠，额心道印光芒万道，背后无量峰，猎猎作响。

此乃真武法相，可荡除一切妖魔邪祟，小小的东岳山印，不在话下，一剑挑飞。

“你以为就你有这本事，东岳法相，现！”孙升叱喝，三火瞬间燃烧起来，形成仙冠、道印、无量峰。

双方激战在一起，打的昏天黑地，难解难分。

这不仅仅是两位鬼差之间的战斗，更是两位帝君间的意气之争，是非要分出个死活胜负来不可。

至于钟馗的果位，就停留在半空，被剑光包围，一动不动。

“就趁现在，上！”哮天松开杨威肩膀上的爪子，率先冲天而去。

杨威见帝君的门生都开大，自己也不能藏着掖着，施法念咒，请了真君法相到身上，一跃而起，奔向天空中的果位。

“小小飞剑，又不是帝君亲至，也敢拦我，给我散！”哮天虽为末位神，可随二郎真君修炼多年，修为通天，口吐闪电，巨爪横飞，直接将飞剑拍散，露出果位真身。

“接着！”他牵引果位，直接扔向杨威。

杨威也不负众望，一把攥住果位，双眼放光，可很快，他的神色就变了，失声道：“这果位……不完整！”

“喂，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再等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周元通心急如焚，眼看杨威黄雀在后，夺得果位。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回应，晦涩的低语在心中响起：

“不急，这果位谁也抢不走，非你莫属，你先取出琉璃心来，我教你一段咒语！”

“大长老，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二长老和庙主急的声音都变了。

大长老临危不乱，从怀中掏出一绺长发，散发出莫名的威压，叫周围的鬼差心生敬畏。

“此乃吾主钟馗万年前留下的遗发，他早算到会有这么一天，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果位流落他人之手。”这便是他的依仗。

黄雀身后，亦有毒蛇蛰伏！

大长老调转浑厚的阴寿，注入到钟馗遗发之中，瞬间人立而起，散落在大长老周围，凝成一道法阵，道音传颂，钟馗的身影，竟再现人间。

与之前周元通所见的无头神不一样，头戴发冠，须髯纵横，不怒自威，冷哼一声，果位头一次颤动，竟摆脱杨威的手，盘桓到大长老头上，就要与他融合。

“住手！”

孙升、哮天、杨威全都怒了，直奔果位而来。

“滚！”钟馗咆哮一声，连大道都起了涟漪，将冲来的几人全部喝退。

“一个死神，你得意什么！”孙升擦干净嘴角的血，终于动用帝君法旨，独属于帝君的威严忽然散开，犹如一道山岳，压在众人心头，喘不过气。

杨威也不敢托大，一样动用了真君法旨，保护自己和哮天不受侵扰。

“若是帝君亲至，我也不说什么，不过是尚未完全的道眸而已，也敢夺我的果位，你们有命拿嘛！”

钟馗毕竟是天君，身影虽在帝君法旨中黯淡几分，可神色不变，一拳打出，将孙升和法旨震到天边。

“还有你们，你这畜生不去跟你家主子腻歪，却来染指我的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

同样还是一拳，打的黑狗“呀呀”呻吟，若非有法旨护身，早就魂飞魄散。

对于塔天，他点点头，“真武一诺千金，待我魂飞而去，请帝君庇佑我的门生，吾之香火，送你两成又如何！”

“善！”塔天朝钟馗鞠躬。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大长老，柔声道：“从今往后，你便是天师，代我庇佑万邦！”

“天师！”大长老老泪纵横，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要与果位合一。

“你敢，这果位我势在必得！”孙升携帝君法旨，映出无边的山岳，欺压而来。

“汪汪！”哮天和杨威也不愿舍弃，随后而至。

一场惊世大战，一触即发。

“我说，你这咒语不管用呀，我都念了八遍了，怎么还没动静，你是不是耍我！”周元通握着那枚琉璃心，怒上心头。

可话音刚落，琉璃心化为一道赤光，没入他的身体，周元通感觉浑身都燃烧起来，血液、神识、魂魄全都化为道火。

忽然，他头顶出现一顶黯淡无色的仙冠，额心道印一样晦暗，背后无量峰，残破无力。

俨然一尊丐中丐版本的仙神法相。

可这法相出现的瞬间，引起大长老头上果位的无限震动，它竟破空而去，直接没入仙冠之中。

好似日光穿透了天穹，神圣的光芒瞬间将仙冠点亮，三道火熊熊燃烧，叫仙冠璀璨，使道印凝实，让无量峰猎猎作响。

钟声响彻天际，这预示着新的天师已经归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望向远处的周元通，不，准确的说，是天师元通。

“你找死！”无论是帝君的门生，还是帝君的爱宠，连同所有的鬼差，全都疯魔了，万没想到，忙活了半天，竟被此人偷了桃子。

“完了，被发现了，逃！”周元通感觉浑身神力无限，可这果位来路不正，哪敢再落井下石，急忙撤离。

“送我入天门！”夷再次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