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见章邯
清晨，陈远青从蒲席上爬起来。
庭院郁郁葱葱，这几天几只鸟飞来屋檐上，不用调整钟漏就能知道天光。
簪袅走进来，小声说：“公子，天亮了。”
吃过早膳，登上马车，在咸阳城的直道上遇见张苍。
张苍下马，对着陈远青的马车作揖。
“拜见先生！”
撩开车帘，陈远青看见张苍身后跟着一队车队，车队从咸阳城的北面来，随行还有一个属官，是少府的官员。
一箱一箱，沉甸甸的货物，用绳索捆在马车上，一支持戈披甲的秦锐士随行。
陈远青下马车：“苍，这些是什么？”
“驿市收到的六国货币，有魏国的夸布，齐国的圆钱，楚国的蚁鼻。”
“多少枚？”
“二十万。”
“渭水南岸有烧铸的橐炉，我负责监制锻造秦币。”
陈远青点头，目送张苍骑上马，逐渐往渭水南边而去。
簪袅挠挠头：“我怎么看大人不情愿呢？”
陈远青望着张苍远去的方向：“这个家伙向来藐视大秦的律法。”
说着，转身登上马车，放下车帘后吩咐簪袅：“走吧，去咸阳宫。”
张苍和少府属官御府令益骑马行走到远处，御府令益转过头，看着张苍：“您身为御史，怎么能透露肆市的税钱？”
张苍昂着头牵着缰绳，“市肆的政令是先生所呈递，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马车到了渭水南边，一箱一箱铜币被倒进囊炉中，而它们，将会被打造成新的秦半两。
………
咸阳城，一座宅院。
庭院的中央是一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气氛幽静。
正堂的中间放置着一张方形矮桌，仆从跪坐在四角，头低的很深且脸色严肃，仿佛随时准备伺候。
鄣国建国的时间在春秋之前，被齐太公收为附庸国，后来被灭，身为鄣国的后裔，见证过族人屠灭，齐国灭亡，他的志向是改变天下。
这时御府令益沿着迂回的廊道，缓步行走，来到正堂：
“大人。”
“杜邮驿舍马嵬驿舍运送回来的钱币，要怎么处置呢？”
市肆收到大量的旧朝货币。
这些货币将源源不断运输回到咸阳，在渭水熔铸后储存到国库中。
这样的方略并不正确。
大将军率领大军，在北方驱逐匈奴，郡县在修建驰道，现在国家最缺乏粮食，隐隐感觉这样做会出现隐患。
鄣国善于征战，行军打仗恢复旧国的渴望就像血液流淌在身体中，眼下却要先做好算数的事。
正堂里，章邯忌坐在矮案前，拿起粗糙的布，擦了擦兵书：“有多少钱币？”
“二十万枚。”
这条方略，是尉缭和陈远青商议出来，集议时，他并没有发言。
章邯想了想，片刻之后，对着属官说道：“去请博士宫的仆射来。”
半个时辰后，就见属官等候在博士宫门口，谒者走进博士宫中传话：
“仆射，少府大人请您到府邸一趟。”
陈远青抬头看着谒者，章邯是上卿，上卿的召令是一定要前往的。
坐上马车，来到章邯的宅院。
和士大夫的宅院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了解鄣国的历史，就知道章邯不喜欢博士宫的博士。
沿着廊道，来到正堂，章邯一个人忌坐在正堂中，仆从都离得很远。
微微躬身：
“拜见上卿！”
章邯开口说道：“你知道市肆的事吗？”
陈远青走到矮案旁，忌坐下来：“士卿和大族在咸阳的市肆中，用铜币购买原来黄金才能买到的货物，所以有大量的青铜货币流入市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现在还没有建立国家经济调控体系。
相当于是。
朝廷对于整个天下的商业，是完全失控的状态。
大臣们第一次治理统一的秦国，与周朝时期的分封制不同，大秦使用郡县制，导致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
章邯点头：“这些钱币源源不断运到国库，你认为应该怎么使用？”
陈远青说：“上卿为什么这样问呢？”
原本注意力在手中竹简上的章邯，抬起头看着陈远青：
“你知道，粮食在士族手中。”
“黄金不足时，士族会拿出粮食来交换货物。”
“粮食流进市肆，缴纳赋之后，流入国家的仓库。”
“现在铜币交易，大量的铜币进入市肆中。”
陈远青点头：“上卿这么说，是因为观察到它的祸害，上卿认为，灾年时各地的粮食价钱有影响吗？”
章邯说：“灾年时，为了对付赋税，欠收的地方粮食价格会上涨，丰盈的地方粮食价钱不变。”
陈远青问：“那应该怎么制止这种行为呢？”
章邯不语，只是看着陈远青。
仆从跪在在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说话，庭院里很寂静。
陈远青想了想，问道：“上卿听说过，用货币来作为方略吗？”
他顿了顿，看着章邯，继续说道：
“我听说，聪明的商贾，会把甲地的商货，运输到乙地，利用民众不知道情况的弊端，从而赚取其中的差价，牟取利益。”
章邯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开口：“你这么说，是想到方略了。”
陈远青微微躬身：“现在天下统一，庶民要缴纳赋税，他们的土地很贫瘠，收成很低，发生天灾人祸的事，就算没有铜币流入市肆，也会发生积怨民怨的事。”
“有一个方略，叫做均输法，上卿听听怎么样呢？”
“朝廷利用收取的钱币，用钱币到丰收的地区贱价购买物资，运输到贫瘠的地方，徙贵就贱，不是固定不变地向各地征收实物赋税，而是在灾荒歉收的地区折征钱币，甚至不征赋税。”
“如果多地丰收，就到距离近的，交通便利的地区购买，用近易远。”章邯问道。
陈远青点头头：“这样从市肆收取上来的钱币，可以抑制多地出现粮价上涨，避免奇货可居的情况。”
章邯这个人，精通计算，是除了张苍外最擅长计算的人，巨鹿之战中几乎把项羽的粮草算死了。
陈远青站起来微微躬身：“上卿还有要询问我的事吗？”
章邯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提呢？”
“僭越职权也是违背法令的事啊。”
“上卿告辞。”
陈远青朝章邯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