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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缩头乌龟
第一次写小说,投稿给《人民文学》后,竟然就通过编辑部的初审?
好消息来得太意外。
陈雪晴、陈春年姐弟二人都有些懵逼,迷迷瞪瞪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渐渐有了反应。
“姐,祝贺你!”
陈春年伸出大拇指,给老姐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大手一挥:“走,今儿我请客,咱姐弟吃一顿好的!”
陈雪晴没吭声,小心翼翼拿起桌上那一页便签,仔细读了好几遍,轻轻抚摩着。
然后,她就流泪了。
她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如一只受伤的野狗,喉咙里发出‘呃呃呃’的嚎叫。
泪水溢出指缝,肆意流淌。
她单薄而瘦峭的肩头,无声的颤抖着,抽搐着,整个人就像一张弯曲的弓。
陈春年第一次看见,姐姐的棉衣和棉裤上,补了几个十分秀气的补丁。
只不过因为针脚细密,乍一看,不容易发现罢了。
陈春年暗暗自责,对姐姐的关心不够;同时,更坚定了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让姐姐受一点苦、遭一点罪的决心……
“姐,喝口水,歇口气了再哭。”
陈春年给姐姐倒了一杯水,吹了一会儿,并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咱老陈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才女,不小心给哭死了,那就特么的成笑话了。”
听着弟弟的胡说八道,陈雪晴抹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好吧,姐不哭了。”
端了一碗水喝几口。
她怔怔出神,莫名的又哭了:“小年,谢谢你小年,姐不哭了,呜呜呜……”
陈春年揽着姐姐的肩,咧嘴笑着:“怎么样,我就说了要让你成为体面的文化人,啧啧,《人民文学》,乖乖神,天大大哟!”
“来,洗一把脸。”
“今儿咱老陈家大喜的日子,必须要吃一顿好的……对了姐,要不要喊上陈老师和杨裁缝?”
陈雪晴摇摇头,闷声说道:“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咋咋呼呼干嘛。”
陈春年哈哈大笑。
那一日,姐弟二人走进国营饭店,大大方方点了四菜一汤,并要了一瓶西凤酒。
“姐,干杯!”
“干杯!”
“啥时候动身去北平?”
“我还不知道。”
“那就明天吧,”陈春年替姐姐做主,咧嘴笑着,“晚上我去接了姜红泥,咱三个人一起去北平。”
陈雪晴‘啊’一声:“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陈春年摇头,正色说道:“你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外面有多乱,火车上贼娃子、骗子、打砸抢一窝一窝的出动,我肯定不放心。”
陈雪晴扑棱着两只丹凤眼,甚是疑惑的问道:“小年你给姐说实话,姐在乡下放羊那半年,你是不是偷偷出去过一次?”
不是出去过一次,而是出去了几十年、胡日鬼弄棒槌的瞎晃悠了大半辈子。
陈春年点头:“对,我跑出去了。”
“我扒火车去过长安城,去过山西,去过河南,去过河北,去过北平,还去过天津卫、上海滩、深圳、广州,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一边吃喝,一边侃侃而谈。
他把自己的一些出门经历和经验,几乎没什么保留的‘传授’给了姐姐陈雪晴。
1983年前后,出门在外需要注意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不过,有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安全,他必须提前告知姐姐。
那就是在9月份以前,或者说,在最近这一两年间,最好别犯任何错误,哪怕就是跟人谈恋爱,也得小心出事。
流氓罪,轻则18载。
重则、嘭……
陈雪晴听得很认真,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直死命护着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小年,谢谢你。”
陈雪晴端了一小杯西凤酒,郑重说道:“这些年来,在爸爸的影响下,我们姐弟的性格都不太好,自卑,怯懦,偏生不服输,反而成了社会上的人渣,死狗,混混。”
“你说的对,人这一辈子想要改变命运,首先得改变自己的心胸,绝对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陈春年温言补充一句:“也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因为,那玩意儿就叫内耗。”
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
自己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因为。
那玩意儿就叫内耗……陈雪晴低声重复了好几遍,抬起头,端一杯酒,微笑说道:“小年我懂了。”
噹一声脆响。
二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
1983年前后,乡下人去北平城,是一件十分重大的大事,光是介绍信就得开好几份。
好在有‘陈肥肠’这个红宁县名人出面,很多单位的干部都挺给面子,基本没什么磕绊。
屁大的一座县城,谁和谁好,谁跟谁钻过谷子地,谁家的婆娘是破鞋,根本就瞒不住。
更何况,陈春年跟梁县长亲近,现如今又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的干部职工都清楚。
甚至还有人传言,说陈春年跟梁县长的小姨子搞对象,听说都拉过手、亲过嘴、上过炕、一达里睡过觉了。
等等云云,乱七八糟。
陈春年听了,自然含蓄一笑,懒得去分辨……
“陈雪晴?去北平?《人民文学》编辑部改稿?”
下午4点多,姐弟二人来到县公安开最后一纸介绍信,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老公安,跟陈春年、陈雪晴打过好几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
他耷拉着眼皮,翻看一份《长安日报》,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抖一抖的问道:“《人民文学》是人民的文学,啥时候成了死狗流氓混混的文学了?”
“……”
这特么的、咋回答?
陈春年强忍着怒火,咧嘴笑道:“我们没学历,没工作,可以说是一些学渣,可也不是人渣啊。”
老公安‘呵’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抖脚尖:“要咱县公安开介绍信,行,让《人民文学》的给我打电话。”
“或者,让他们邮寄过来一纸公函也行。”他补充一句。
陈雪晴早就快要气炸了,柳眉倒竖,眼看着就要撒泼。
陈春年赶紧踢一下老姐,摸出一包‘特供小熊猫’递过去:“金叔,您抽烟。”
金公安瞥一眼‘特供小熊猫’,脸色微变,嘴上却更加刻薄:“陈肥肠,你这是公然贿赂,信不信我把你送进去住几年?”
陈春年:“……”
这老狗啥意思?
老子又没招你惹你,这咋还好端端的就给卡住了?
“金叔,给,这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便签,应该可以作为开介绍信的依据。”
陈春年将编辑部的便签从地上捡起来,重新递给金公安,满脸堆笑,浑不在意对方的无礼。
这年月,谁跟这些叔叔过不去,那可是真正的取死之道啊……
“听不懂人话?”
不料,陈春年越是显得谦卑,这老狗越是过分,一巴掌打掉桌上一沓介绍信:“滚出去!”
陈雪晴刚要开口。
陈春年一把推姐姐出门,并反锁了门。
他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七八张介绍信,以及那张《人民文学》编辑部便签。
他抬头看一眼金公安,突然明白了。
人家摆明了就是要难为你。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就因为这人跟原国营饭店的刘胖子有亲戚,是刘援朝、刘二狗子的小姨夫。
红宁人都知道,金大牙的这位夫人不简单,本身是富民罐头厂的厂长,还跟县公安某局关系不浅。
更有传言,说她还跟凤城某大佬的关系也不浅,估计最少-10厘米。
当然,也有可能是-5厘米。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个可怜虫,就特么一个缩头乌龟,连个王八蛋都算不上,要不是身上这一张皮,这种货色丢大街上,估计连狗都不吃。
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老狗前几年当知青办主任时,可没少祸祸女知青,并为此在1985年付出了沉重代价。
砰一下,就吃了花生米……
厘清了思路,陈春年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了。
“金叔,今儿心情不好?”
陈春年咧嘴笑着,撕开那一包‘特供小熊猫’,给自己点了一根,浅吸几小口。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冷淡起来。
他人高马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金叔叔,淡淡说道:“怎么,你金大牙的老婆跟领导睡觉,被其他那些老男人都给日劈叉了,成了咱红宁县有名的烂货,你狗日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金大牙,你特么还算个男人?
你老婆劈叉领导,你特么敢怒不敢言,今儿你特么的把怨气都特么要撒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