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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婚约
秦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忽略掉心口的悸动,身体靠后躺在地上,任由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问顾九:“你真的很奇怪。喜欢的花不摘,喜欢的事情不做,非要就着‘正确’和‘应该’这种东西来折磨自己。为什么不遵顼自己的本心?”他装作若无其事,偏过头看着顾九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脸也埋在膝盖里,弯起的脊背看上去很纤弱,甚至是脆弱。
“这就像……你修炼的时候,明明知道有很多走捷径的法子,最后还是选择一步步吞吐灵气这种最慢的方法。”顾九也转过头来看着秦溯,眼神却很空,“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顾九耳边的一缕碎发突然落了下来,叫秦溯再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桥上的人慢慢下了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湖边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秦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看着顾九,把手递给她,认真地说:“你这样的理由我可以给你一百个。我明知道在武师上课讲枪法的时候听讲最好,但是还是愿意安安静静的看着窗边漂亮的景色发呆,最后晚上挑灯背枪法来应付第二天的检查。一件事该不该做,永远没有必然的结果。不过是主观的认为对错。”
顾九没有回话。秦溯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走,或许他应该走。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顾九突然声音很冷的说:“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上她?”这话简直就像是在质问,秦溯想,可能是自己刚才的话把人惹生气了。
秦溯一开始没明白顾九在说谁,明白过来之后反而气笑了,他走过去蹲在顾九面前,两个人的膝盖挨得很近,两双眼睛对在一起,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喜欢上?那你不是看得出来我现在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不能拒绝她?因为我可能喜欢上她?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秦溯站起来,但是视线还是牢牢地锁定在顾九的身上,他轻声说道:“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喜欢上你?你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公平。”
顾九抬头看着秦溯,琥珀的眼睛直直撞进秦溯的视线里面,“如果呢。只要你今后喜欢上她了,你必定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到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油盐不进。
秦溯气得原地走了几步。突然,他又摘了一朵花递到顾九面前,“来,你数给我看。”
顾九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
看着乖乖地一片片把花瓣揪下来的顾九,秦溯心中的暗火又慢慢散了,只觉得头痛。
“……要。”顾九捏着最后一片花瓣,递到秦溯面前“这帮你解了心里面的疑惑吗?”
秦溯拿起这片花瓣,随手一丢。顾九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紧紧盯着那片飞扬的,在风中无力起落的花瓣。
“告诉我——”顾九的注意力被秦溯的话吸引了过来,但是她这次没看他,低垂着眼睛。
“如果开始数第三朵花,结果就完全不一样,那你先前做的,相信的答案,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番话之后,秦溯和顾九都没说话。
风又慢慢吹过了这一小片天地,扬起一地花瓣。顾九坐在地上,她的头发上不可避免地粘上了一些,秦溯心中涌起了帮她摘掉的想法,但是他最后还是站在原地,等着顾九的回答。
可惜顾九一直都没有说话。
于是秦溯便弯下腰,替顾九摘掉了缠绕在她发丝上的花瓣。看见顾九仿佛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的湿漉漉的眼睛,秦溯只是把手中的花瓣放在顾九眼下给她看。
秦溯走了。但是他觉得这正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时机。甚至离开的时候,一扫来这里的时候的郁闷不快,而是有些莫名的欣喜,虽然只有一点。
顾九慢慢躺在了地上,树梢的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边花瓣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吵闹和混乱都远去了,非常适合安静地思考些什么。
“不对啊,那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顾九苦笑一声道。但是这话没人听见,也没有下文,只能消散在风中。
日头渐渐西沉,到了宴席散场的时候了。
顾九起身原路返回,正好看见在找她的陆绯。“你没去找顾玠!我找你半天了!”陆绯的脸上带着担心,顾九伸手替她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别担心,我一个人呆着,没和别人起冲突,也没遇见有人来找我的麻烦。”顾九说道。
陆绯这才放心,她用手点了点顾九的额头,“好你个顾小九,在你哥哥那里说你和我在一起,在我这里说你和你哥哥在一起。我担心的不得了,生怕没办法和顾玠交代,结果你自己逍遥自在去了。”
说到顾玠顾九还是有一点紧张,“你没和他说吧?”
陆绯没好气地说:“差一点点。刚刚顾玠在前面和人寒暄的时候我没在他旁边看到你,找了半天没看见你,正准备跟他讲,然后我们一起去找你呢!”
顾九脸上笑笑,有点不安的抿了抿唇,又伸出手轻扯了一下陆绯的袖子。陆绯意外的很吃这套,“怎么?人清清冷冷的,这么会撒娇啊。”
顾九被陆绯打趣也没放开,两个人一起向前走去,“那你原谅我了?”
马车已经在宫门处等着了。秦溯和顾玠站在马车边,看到人来顾玠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顾九,“玩的还开心吗?”顾玠摸了摸顾九的头。
“景色不错。”顾九走到顾玠面前。顾玠却抬手从她的发梢上摘下了一片花瓣,看到这花瓣的时候,顾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往花丛里钻了?”说完顾玠又转过头看着陆绯,温和一笑:“今天麻烦陆小姐了。”
陆绯干巴巴地说道:“按照我们两个的关系,还谢不谢的。你以前也没少照顾我,我也没跟你说谢谢。”
顾九自觉地先往马车那边去了,看着站在一边的秦溯,也没说话就准备上去。秦溯却先出声了,“我还没问你,你做什么揪我给你摘的花?旁边那么多,非得揪我给你摘的那一朵?”说这话的时候,顾九瞟了秦溯一眼,见这人脸上还真带着一点薄薄的怒气,动作一停。
说完,秦溯还侧过头去不看顾九。
顾九于是又返回地上,秦溯侧过头去不看她,她就绕一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上。
秦溯瞧了一眼,“怎么?又要我给你摘一朵花?”
“把手给我。”顾九说。
秦溯愣了几秒,还是把手搭在了顾九的手心上。他看着顾九的动作,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结果——顾九拿了一个花朵和枝条编的手环,正往他手上戴。
秦溯下意识收了一下手,但是还是又乖乖伸了回去,叫顾九给他戴上,“这是你的赔礼?怎么想的,给我送手环。”
这还没完,顾九给秦溯戴好手环之后,指尖在手环上空拨动了几下,只见亮光一闪,铭阵笔从她的手心飞出,绕着她的手还有秦溯的手旋转飞舞了几圈,最后又稳稳停在顾九的手心上空,被她收了回去。
看着手上带着点点亮光的手环,秦溯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花瓣,顾九做这个手环的时候用的都是小花,米粒大小,暖白色,配上绿色的藤环,戴在秦溯的手上也不会点的很突兀。
有顾九加的一个防护,这个手环能被保留很久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用铭阵笔。”话是这样说,秦溯却是笑着的。一看就是收到了喜欢的礼物。
“不是赔礼,是你帮我做决定的报酬。”顾九上了马车,回首望俯视着站在地上的秦溯,蓝色裙摆在夕阳中晃荡了一下,像梦幻的海。“那花你给了我,自然是任由我处置。”
说完,顾九没再看秦溯,进了马车。
顾九坐了没一会,陆绯也上来了。两个人安静的坐着,一时间竟然谁都没讲话。
很快,秦雅致和陆飞也回来了,透过车窗,顾九看见陆飞和秦雅致面色极差的和顾玠和秦溯交流着。
等到秦雅致坐上马车,摇摇晃晃行进。顾九却没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来之前都默认这绝对是一场鸿门宴,但是一天下来除了一些拌嘴的小麻烦,还有就是让顾玠和秦溯七日进一次宫以外,一切都平静的可怕。
或许真的是为了应付穷乡僻壤的南宫家举办了这么一场盛大、华丽的百花宴呢。
顾九现在换了个想法,只不过某些事情还没有揭露出来而已。
陆绯似有所感,她虽然没看到刚刚他们交流的场景,但是本能的感受到秦雅致的沉默所代表的郁闷和烦恼。于是开口想要说些轻松的话:“明天我和顾九是不是就能开始修炼了?”
秦雅致摸了摸陆绯的头,勉强笑道:“如果你和绯儿不想偷懒的话,明天就可以给你们护法让你们修习天赋心法正式开始修炼了,但是还是……”
“当然是立刻开始!”陆绯迫不及待地回答道,顾九也表示赞同。
秦雅致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早上还兴致勃勃的事情现在却分散不了她的注意力。
“发生什么事了吗,母亲?”陆绯没忍住,还是直接开口问了。很担忧的看着秦雅致。
秦雅致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叫两个孩子都一下就看出来了,苦笑一声。但是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瞒着她们的必要,她说道:“今天我们在御书房和皇室议事的时候,也就是散席后不久。皇上一锤定音,要给顾玠和秦溯定下亲事,和三皇女还有五皇女。”
“什么!”陆绯惊叫一声。
她满脸震惊,看着同样诧异的顾九,急忙接着问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方才在宴席上他还只敢叫秦溯和顾玠进宫,怎么会间隔这么快就说要……皇室如今实力青黄不接,三大家族势力日益壮大,他这样不是逼着我们要……”
如果真的要立下婚约,皇帝不至于不敢直接在宴会上说出来。可偏偏要等到和秦雅致他们议事的时候讲出来,而且间隔的时间还这么短。
秦雅致疲惫的撑着额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这么巧呢……皇室也是狗急跳墙。皇室一天天衰落,也许未来宋天翎可以称其大梁,却也难以匹敌秦溯或者是顾玠,更别说三大家族还出现了两位这样的天才……但是宋天翎挂在那里,皇室也不打算直接闹得这么难看。”
“可是皇族的大长老死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皇权旁落不过是时间问题……”秦雅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哑,像是很不甘心,“只要再给我们二十年,不,十五年,那个时候就算皇室还在,那位大长老还在,他们也绝对不敢这般独裁的下这道圣旨。”
可偏偏这样的结局,看见的不仅仅是秦雅致,还有在皇权渐渐衰落下的皇室。而在大长老突然死亡的当下,趁着权力在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室必然要扼杀掉还未成长起来的秦溯和顾玠。要么接受圣旨,自此成为皇室中人,这样也就不存在什么扼杀不扼杀的了。要么……
顾九想到她意外听到的宋涵初的话。
或许,她就是推动皇帝下定决心要下这样一道圣旨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溯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叛逆和不驯服,深深地让这个主掌一个渐渐衰亡的国家的皇帝忌惮。
又或者说,是秦溯代表着的渐渐壮大的三大家族让他忌惮。他只是把秦溯当成了一个信号弹而已。
其实从秦溯和顾玠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皇帝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他当时想的是,总归三大家族是自己的臣子,臣子的后代自然也要服从于他。
可是渐渐,当他意识到他无法肆意下达命令使用自己天下之主的权利的时候,臣不再臣,臣子的后代,也可以是叛贼的后代。这是多么让人恐惧的念头,无异于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时时刻刻悬挂在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头上。
皇帝表达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要么,俯首称臣;要么,皇帝就要趁着主动权还在他手上的时候,把一切不安的因素斩除。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轰隆——”顾九抬头望了一眼外边,不知何时黑云已经压了过来,将一切的光明隐蔽。翻滚的浓云下,是阵阵的雷声。
轰然,豆大的雨水便砸了下来。打在车盖上,很响亮。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下雨声和雷声了。外面顾玠他们的马蹄声变得很微弱,车厢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明天就要下达圣旨吗?”顾九问道。
秦雅致摇了摇头,“哪里会这么快。”接着又嗤笑一声,“按照皇帝的性情,偏要我们在家里焦急的等待几天,让这闸刀悬而未落,欣赏我们挣扎不能而后的软弱自弃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