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贵妃
陆绯几次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而顾九就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明明脸上并没有驳倒对手之后的自豪感，可是陆绯看着还是觉得憋屈。心里有万千反驳的话，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开口破顾九这个诡异的逻辑。
“……那你呢？你的执念是什么？”陆绯短促的叹了口气，绕开了这个话题——等之后她想到了再回复也不迟。与此同时，他她反而奇怪促成顾九这种观念的原因了。
顾九生活的环境单一，比较容易联想到的：对不能修炼的执念和报复顾安安的执念。
但是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陆绯觉得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办法在顾九的身上催生像顾九话里所阐述的执念。那需要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至少是一种能激发顾九剧烈痛苦而不得缓释的东西。
而从她目前对顾九的观察来看，她身边并没有这一类的东西。甚至，顾九还是一个情绪起伏不大的人，这样的范围就更小了。但是目标陆绯却一无所知。
顾九摇摇头：“我能有什么执念？我不是想要的东西都有了吗？”
“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是偶然看到了一本书……里面的故事太伤感了些，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当然是假话。陆绯盯着顾九，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端倪来。而她也理所当然的失败了，这双眼睛很漂亮，却也很空。好像什么都看得到，却也什么都看不出。连最简单的喜怒——陆绯甚至不能得知现在的顾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只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都无法察觉，老实说，这样一种隐隐的被隐瞒愚弄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是她又那么真诚，真的给人一种一览无余的错觉，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或许顾九就是这样寡淡的一个人，这样就无可指摘了。
“不沾执念最好。要是碰到了，什么伤心难过都没办法形容了，简直是痛不欲生。”陆绯是紧紧盯着顾九的脸说出这番话的，可是，顾九并没有表现出弱点被提及时应该有的惊慌和凄苦。
顾九笑了一下，表示赞同。“是啊，要是真的有了，那该有多痛苦啊。”
面对毫无破绽的顾九，陆绯这才认为，只不过是自己方才疑心病过重而引发的无缘由的怀疑。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几个没得到消息尚未赶来的人此时此刻也在宴会前一刻到达了场地。所有的人目光都不自觉的向着顾九和陆绯看齐，那些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如针尖一样戳在人的身上，尤其是随之而来的交谈声、哄笑声，实在是叫人惴惴不安、惊慌失措。
顾九和陆绯却不是——一个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看她们的笑话，她们看别人的乐子。陆绯瞧了一眼说得最欢的那几个人，仅仅是轻蔑的一眼，反倒叫嘲笑他人的人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哆嗦。
陆绯如法炮制，就这样接连看着好几个人变了脸色，简直和点戏一样，叫到一个一个就一抹脸一变神色，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叫人乐不可支。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太监用其尖锐的嗓子叫出了这一声，聚在一起的众人便如被风吹到的蒲苇一样一同跪了下去行礼，高呼万岁。脑袋和膝盖都随着皇帝皇后的步伐移动，最后都朝着宴会的主座拜了下去。直到皇帝怜悯而又宽容的说出免礼，才又惶恐的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陆飞和秦雅致是和他们一起来的，行礼之后落座在顾九和陆绯不远处。秦回一行人到的更晚一点，是和慕容逍枫一起来的，两行人互相点头示意，才一同入座。
最后进场的女人，穿着娇媚的粉色，却是颜色几近正红的品红色。雪肌黑发，一朵怒放的红色芍药被她簪在发髻上，额角特意留下一缕秀发搭在纤细的肩膀上，从下颌到脖颈，再到清晰的锁骨和胸前，视线沿着这一缕秀发滑下来，根本无法从这优美的曲线上离开半分。步伐轻盈，带着几分少女的灵动，同时兼具成熟的韵味——是男人最喜欢的类型之一。
她一来，还没走到皇帝座前，便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看见她的时候，皇帝就一改先前的严肃面容，带着几分苍老的脸登时笑得和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一样。
皇帝是亲自把林贵妃扶起来的，林贵妃就带着原先娇美的笑容，借着皇帝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被皇帝扶到了座位上。两个人似乎还私语了几句，因为林贵妃的笑声猛地放大了一瞬，就连皇帝也笑得更灿烂了些。
宴会的过程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就连跳舞的美人也是熟面孔。哪怕陆绯许久未回京城，也是她见惯了的东西。她拿手遮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见顾九也没什么看表演的心情，低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凑过去撞了撞她的肩膀，就着歌舞声，开始跟她说一些京城的事。
“三皇女、五皇女你刚刚都见过了，坐在皇后旁边的就是大皇子宋弦嘉，他和三皇女都是皇后所生。”随着陆绯的介绍顾九的目光因此划过那些人的脸，皇后更是好认，带着凤冠坐在一身金黄的皇帝旁边的就是。
虽然是皇帝和皇后坐在主位，但是皇帝的另一边的林贵和皇帝的距离却并没有比皇后远多少。甚至，皇帝屡屡探身过去和她交谈，被他留在一边端坐在座位上的皇后，不像是他的妻子，反而像是一个不愿意参与夫妻谈话的客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两个人一点点。
“那个就是林贵妃，五皇女的生母。”陆绯顺着顾九的目光看去，给她介绍，“说起来，她还是你的小姨呢。”
林家最开始打算送林苒进宫里的，是顾九和顾玠的母亲林苒，而不是如今的林贵妃林梦洁。原因也很简单，不管是脸蛋，还是天赋，甚至是才情，林苒都比林梦洁要高出一截。当时的林家家主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无可指摘——林苒进宫绝对比林梦洁更能得到圣上的欢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再看，林苒要强的性格可未必能像现在的林贵妃这样，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心死死的握在手里，叫她荣宠十多年。
“林贵妃的座位下面，那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就是她的儿子，二皇子宋天翎。他是公认的皇家天赋最出众的皇子，也是最好看的一个。”后面这句话陆绯说的极快，顾九挑了挑眉。
宋天翎和顾玠有三分相像，就连周身温润的气质都像。但是不一样的是，但是宋天翎身上忧郁的感觉更重一些，顾玠反倒更老成一点。
“坐在宋涵初后面的是六皇女宋夕纯，是不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生母是萧雪宜，萧家人。再看那边。”陆绯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箭头，“那个长得和萧雪宜很像，坐在她旁边那个又长得和慕容逍枫很像的，就是她姐姐萧欢宜，那个男人就是慕容家的家主慕容晨彦。”
“要说这京城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虽然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大家族，但是你嫁给他、他又娶了她，她又生了他……也真是够乱的。”
从介绍萧家开始，陆绯先给顾九说了一下京城几个较大的家族，“皇家，这个不用说。皇家最大的走狗，慕容家。他们两家加上三大家族，构成了京城的上五族。”
听到这里顾九打断了一下：“皇家居然沦落到要和世家一起排名的地步了？”
陆绯嗤笑一声，“人人都可以成为修者，而修者自然是不会为这种‘君君臣臣’的世俗规则束缚，更不会相信皇家虚构出的所谓‘皇权神授’的假话。只要皇家式微，皇权的自然难以集中，只能任由别家壮大。虽然往前推一两百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上五族的说法。可是今非昔比，非要说的话，我倒觉得是如今的皇室大势已去，走到尽头了。”陆绯敢在皇宫这样编排皇室，随心所欲说这些话，亦是另一种皇权旁落的象征。
陆绯接着往下说，“下五族分别是林家、阮家、何家、房家还有萧家。林家两个女儿，一个许给了三大家族，一个送进了皇宫，他们是妥妥的中立派，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偏袒。何家和萧家听命于慕容家，也算是听命于皇家，算是我们的敌人。而跟着我们三大家族的，是阮家和房家，秦家主的妻子就是阮家人，还有顾舟的妻子，她则来自房家，是他们派过来和我们联姻的。”
顾九：“可是秦溯的母亲不是叫何婷吗？她不是何家人？”
陆绯笑笑：“这里面说头就大了。她是背叛了何家也要嫁给秦溯的父亲的，所以非要说的话，她确实不是何家人，何家也不认她，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是何家人。”
“你说。”陆绯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她们后面的秦溯和顾玠，“秦溯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是不是随了他母亲？不过我也没有见过那几位，他的父母和你的父母都是天纵奇才，早早就飞升了上界，也没办法考证了。”
“那四皇子呢？”顾九前后左右看看，如今最小的是六皇女，可是这上面只坐了五个皇子皇女。那剩下的老四去哪里了？
陆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却是“你要吃到大瓜”的表情。陆绯托起顾九的手，一笔一划轻轻地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顾九感觉出来这个字的形状之后，默默地抬头看了陆绯一眼，又看了看台上的人。她也在陆绯的手上写了一个字。
陆绯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却不像刚才一样毫不遮掩。与此同时，顾九能明显的感觉到某些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凌冽的杀气。
四皇子的去处是个秘密，还是一个不能公然宣之于口的秘密。对于顾九这个局外人来说，这自然是个秘密，但是大家又好像都知道，因为除了她以外谁也不诧异，谁也不为此奇怪。
陆绯在她手心写的字是：死。
而顾九在陆绯手心写的字是——
林。
这是真的皇族秘闻，仅仅从两字，就可以看到这个矗立多年的庞然大物身下的累累白骨和腌臜丑闻。其所能引起的猜想更是叫人抓心挠肝，却又避而远之。
陆绯明显也感受到了那股视线，默契的也沉默下来。顾九的余光瞟了一眼高座上的林贵妃，因着视角狭窄，她依稀可以看清她的身影，却不能观察到更多的细节，更别说还有舞女、宾客等等在遮挡她的视线。
那道粉色的倩影侧身过去，倚靠在扶手上和皇帝聊着天。她言笑之间发出的声音清脆动听，完全是一副恋爱中的女人所拥有的情态。而这个能让她正面对下方宾客的姿势，使她能将目光轻易的锁定在了顾九的身上。
顾九的视线和他探究的目光对上的时候，谁都没有移开视线。顾九侧坐着，斜眼过去的视线很有不屑的味道，而林贵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中更是没有丝毫的温情，像是在打量一个器具，从而估价。
不像是亲人，反而像是仇人。顾九是第一次见到林贵妃，但是这个女人恨她、厌她，这毫无疑问，甚至她连掩饰都懒得做。堂而皇之地一边和皇帝调情一边用这样冰冷的个目光注视着她。
顾九探身过去端起茶壶，接着动作正正和上方的林贵妃对上了视线。而目光突然的碰撞似乎是吓到了这个倨傲的女人，林贵妃的目光居然瑟缩了一下，接着便狠狠的剜了顾九一眼。之后便吝啬的将视线收回，全心全意的讨好起了皇上，叫他开怀大笑，叫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叫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