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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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所托

身前端立的男子,一身霁月清风般的磊落光明,眸光深浓如渊,看得陆遐心湖骤起波澜,她不敢置信耳中听见了什么,舌根发僵,头皮麻过一阵又一阵。

不该是这样。

不能这样。

“你怎能”怎能这般胡闹,竟拿他自个儿前途去赌呢,“万一”

“为何不能?你在牢里自绝退路不就是怨我不信你,坠马之日也怒我不肯取信,如今之举正合你意,该高兴才是。”

怀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沈应抱胸,长身玉立看似不羁,鹰眸不肯放过她现下每一丝反应,“还是你真是奸细,欲要害我?”

“我怎会做出害你之事!”被他一激,心绪不觉漏了一丝,语毕雪容懊恼渐浓。

没想教他知道的…

这隐晦的心思,从没想过让谁知晓。

…就算不能回以同等信任也好,一再怀疑教她伤神也罢,陆遐终归…不愿看他有何闪失。

也见不得他一再为难。

“那我拭目以待。”相较陆遐神色,沈应先前急怒早已不翼而飞,甚至可以说是愉悦,嘴角疏驰,像是不足以尽诉愉悦心境似的,颔首朗声又说了一遍,“嗯…既然如此…沈某性命就全托付与陆姑娘了。”

这话回得陆遐眉心突突直跳,只觉得他话中意味深长,心湖掀起惊涛骇浪,一时起伏不定。

…沈应定是要借机试探她。

千万别听!

千万别信!

…别听。

…别信,陆遐。

你难道已经忘了牢里的试探?

忘了夜里辗转纠结的这颗心么?

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奢求更多…可当沈应真说出口,语意诚挚地说要交付她手,用深浓的眼神看着她,问她随不随他去…又教她如何忍住不听、不信呢?

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不然冒上眼眶的热气又是为了哪般?

既然如此,何不顺从内心…最后再任性一回…

再任性一回…

不是不经意间漏了一丝,沈应压根看不清静深眸底所思所想,欲要再探一两句,却见她敛了起伏的气息,敛起懊恼的神色,敛了深藏千言万语的水润眸光,姿态转为沉静,如一池静水,肃然开口,“我明白了。”

陆遐退开一步,敛容拂袖双膝落地,姿态端肃,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以额抵手朝他盈盈拜下,“陆遐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所托。”

一礼端的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礼数也未出错,可他完全没料到,看着女子以额抵地一时绷不住额角鼓跳,方压下的滔天火气直窜,长身探过,扶着姑娘家两臂,几乎半扶着将她提抱起来。

沈应身量远比她高出一个头,女子生得削瘦,半抱起来掌下轻软没有多少分量,待她足尖落地,终于在身前盈盈立定,方松开禁锢的铁掌。

陆遐教他一番举措惊住,星眸膛圆,他低首看得清楚明白,于是更怒、更恼,更觉自己一腔怒火没有道理也无处可去,随之而来的是耳根骤热,左胸急跳,一颗心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撞断胸骨似的,侧首硬声道,“既然道要相助于我,便是自家兄弟,神武军里从来没有跪人的习气!”

“⋯好。”

估计是教他惊住了,久久传来一声轻轻软软的应声,仿佛主人如水的胸怀,怎么也不会动怒的纵容。

免力克制住想回望的念头和搓揉耳尖的大掌,沈应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朝她招手道,“你来看看。”

案上徐徐展开的宣纸,是早前陆遐所画,她候了片刻移步在沈应案前跪坐,不免狐疑,“这幅人像有何不妥?”

“你画成之时,不是道此人眼熟?”

“我是觉着此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那日紧接着试探赫连昭,倒把此事给忘了。

烟眉轻蹙,她垂首重看画卷,心知他会提这副画像定有缘由,没等她苦恼太久,沈应轻敲桌案,一字一顿道,“骑、射、比、试。”

“你说什么?!”陆遐原本跪坐,听得他言一时忍不住直起身,柔指按住画像,她重新端详,脑中回想的却是那日骑射的景况。

那日元英与她同看比试之时,这人就在人群之中?还是在场上比试之人?眸光惊疑连闪,陆遐心道不对,场上比试众人她不可能没有知觉。

…那日围观的人群…为连旗喝彩的元英…还有马上骑射的晏北…

脑中飞快闪过一丝…她重新铺开宣纸,沈应看她左手执笔蘸墨,下笔没有丝毫停顿,纸上渐渐成型的,却是一人侧颜,与她先前作画轮廓形似。

任谁来看,都是同一人。

她落笔定,两手搁在膝上,敛眸又回想片刻,方肯定地对他道,“难怪眼熟,当日元英与我同看骑射,我在人群之中见过此人,他”

“当时身穿神武军服色,是你神武军之人!”

男子脸色不变,姿态也未变分毫,显然认出此人身份,陆遐看着他静定的脸色,按下惊色,“你从静云处得来的线索?”

“何以见得?”

“你见此人那日,也只道眼熟。加上你今日审静云,想是从她身上有收获。”

沈应要开口,却听她继续推敲,“…此人与静云相熟…又扮作香客遮掩…定然不欲人知晓他与静云的关系…你那日言语也说他听起来与静云关系匪浅…关系匪浅之人”

脑中似有惊雷劈落,轰然炸裂,她愣愣开口,“难道此人是静云出家前的…夫君?”

她果然聪慧,沈应眸中赞赏之色愈浓,看女子静坐再思。

是了…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此人与暗道下杀人的男子相熟,又与静云关系匪浅,加上他神武军的身份,嫌疑不可谓不大。

“你那日怎么与我说的,还记得吗?”

“哪一日?”她挑眉。

“我们猜想黑衣人身份那日,你道静云夫君姓甚,可还记得?”

当日一切沈应还历历在目,是妙云庵主告诉她,静云两年前因家里出了些事,无处可去方在静月庵出家。

她抬睫,“夫家姓严。”陆遐见沈应神色凝重,不由问道,“这姓齐朝也常见,有哪里不妥么,难道是假名?”

他摇头,语意慎重,“怪就怪在静云道此人姓严名路。”

严路,这名字怎么像在哪里听过…陆遐一时怔怔。

等她想明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严路不是已经死了?”

坠马那日,在晏北之后驾车而来的车夫,便是严路!

那日若不是沈应随行在侧,挡去多记利箭,众人根本无法脱逃,陆遐犹记得雨中奔逃,从后追袭而来的利箭,至今想来心中仍有寒意!

而严路…沈应与其他军士上前探过虚实,驾车身死的严路与静云的夫君严路,难道是同一人?

还是同名同姓?!

如果真是同一人,他藏在神武军当中,又与暗道里的那人相熟,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当日雨中奔袭,难道是严路引来敌人?

静月庵暗道里有屹越人,地牢尸骨堆叠,看样子非一日能成,这其中也与严路有关?

心头滚过种种设想,她不自觉咬唇,没察觉将柔唇蹂躏得嫣红,“可惜没能擒住此人,否则一审便知。”

纵然心头怀疑,可陆遐也不得不叹息,她与沈应并无实证,不能证明两个严路便是同一人,单凭他出现在骑射比试和陆遐的一副画像,也不能当成证据。

如今静月庵一众尽数拘起,严路更不会轻易出现,要查证怕是难如登天。

“如今要厘清的地方有两处,一这两个严路究竟是不是同一人,二哪个是真严路…我想…也有可能是易容。”

他这么说,这个严路还有真假不成?没由来怎会有这个念头,陆遐略疑。

沈应与她说着心头种种设想,以及静云所言惨痛身世,“只是我一点猜想,没有证据,已派了人去查虚实,往后再细说。”

“绕了一圈,静月庵真相,还得从静云身上入手。”

一番说下来,源头仍在静云身上,陆遐暗想。

静月庵出现的严路与静云关系匪浅,听闻失踪的女子也是她帮着留心,杀屹越人的男子出现在静云屋里,这其中种种,竟然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个静云…处处透着古怪,与沈应道的身世,又有多少是真?

就连她先前挑逗沈应之举,也透着古怪。

说起古怪,陆遐终于想起一件被她遗忘的事儿来,“我此前忘了,赫连昭曾与我提过一事,说庵里静字辈的尼姑,原来少了两个,一个叫静知,一个叫静海。”

这倒不曾听说过,沈应闻言知意,“你觉着其中有可疑?”

“此话原是庵中一个叫无央的小尼姑所说,说两人相继病逝就葬在山上,可赫连昭后来再问,无央却说记错了。”

还真是意外收获,生老病死原是天道,按理没有什么可遮掩之处,说是记错更显得欲盖弥彰。

其中透着一丝诡异。

沈应沉思一瞬,心中已有决断,“可知葬在哪处?”安州府的仵作按日子也快到了。

“明日我再详问,届时同你细说。”

“也好。”

沈应欲要让陆遐早些回去歇息,余光瞥见她尚在沉思,宽慰道,“进展还是有的,不必急在一时。”

陆遐随口应了声,见他立在身侧,边走边问道,“静云那边,如果没有新的线索怕是不会再开口,你觉着…用静知和静海试探静云,可好?”

“用两人之事试探静云,也须等仵作来了再相商,关于两人你我全然不知,贸然行事会打草惊蛇,再者”

他话到一半又停下不语,陆遐循声望去,柔唇无声问道,怎么不接着说了?

她脸上犹带困惑,不懂他因何停下不语,沈应真要忍不住叹息了,“难怪庵主后悔允你抄译经文…”

这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脾气,少不得让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