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人百态
观武台巅，罡风烈烈。
横空老人赵深雪的目光，如万载玄冰雕琢的利刃，刺破演武台残留的冰霜毒瘴，钉死在林风身下那滩冻结成诡异图腾的粘稠黑血上。那图案，扭曲如垂死蠕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又扫过脸色苍白、指间寒气未散的任玄。
“老何，”他声音沉缓，字字千钧，“此届弟子，几人能看透这‘幻境’，识破其中滔天杀机？”
“滔天杀机”四字出口，空气骤寒，直指试剑坪血案与拜月神宗渗透之阴谋。
铁手判官何铁手，那双曾撕碎过无数邪魔的铁掌，此刻紧按腰间镔铁蟠龙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鹰隼般的锐目扫过下方翻涌的试炼光幕，目光所及，幻境为之震颤：
东北角，上官烈风立于幻境巅峰，脚下尸骸累累，王座触手可及！他双目赤红如熔铸的铜汁，周身真气狂暴外溢，将空气灼烧得噼啪作响，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俨然已沦为权欲的伥鬼！
何铁手袍袖微震，三枚乌沉铁莲子破空尖啸，悬停半空，排布成北斗凶星杀局，嗡鸣不绝！
旋即，又是一点乌光激射，原来是一枚镌刻着“镇”字的玄铁令箭破空钉入上官烈风幻境边缘，光幕剧烈波动，竟暂时压制了他暴涨的凶焰！
西南方，李广聚五体投地，十指深陷青砖，对着金山玉海幻象涎水横流，口中呓语着“我的…都是我的…”，状若痴癫！
铁莲子“噗噗”坠地，竟在青石烙下两个深陷的篆字——“贪痴”！
何铁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指尖一弹，一枚铁莲子带着凄厉尖啸，精准地击碎幻境中最大的那锭“金元宝”，碎片飞溅，李广聚如丧考妣，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东南水幕光华流转，东方兄妹身处靡靡幻境，气息却如古井沉月，周身隐透“中正平和”之意。
何铁手紧绷的面容略有松动，点头低语：“‘清心如玉’，东方家这一代，出了好苗子。”
“烧鹅蘸酱何在？少一钱银子，胖爷拆了你的店！”
一个油乎乎、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
西北天际，闷雷滚滚！
试剑池中，三十六柄沉寂百年的古剑，无风自鸣，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嗡吟，剑锋齐齐指向西北苍穹！
金不换四仰八叉躺于幻境，油乎乎的手兀自对着虚空烧鹅幻影怒斥。
赵深雪眼中精芒一闪：“烈火焚尽浮华，真金方显？此子混沌表象下，竟藏‘返璞归真’之根骨？”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沌暖意涌入！司徒震天体内狂暴欲焚的真元、蚀骨销魂的玄冰剧毒，竟如沸汤泼雪，瞬间平复大半！金不换掌心，一个模糊的太极气旋一闪而逝，非是功法，倒似先天道体对混乱能量的本能调和！
“咦？！”赵深雪与何铁手目光如电，瞬间交汇——此子大巧若拙，璞玉浑金！
轰——隆——！！
西北幻境，天倾地覆！
刺穿耳膜的金铁爆鸣声中，光幕疯狂扭曲！
司徒震天！
他昂首向天，双目赤红泣血，狂吼如濒死凶兽！眼前景象，赫然是司徒家灭门之夜——断壁残垣，尸山血海！亲人残肢断臂散落，母亲临终前绝望的眼神…浓烈的血腥味几乎穿透幻境！
一个白发老者踉跄走出，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枯手：“天儿…爷爷寻得你好苦…”
似是血脉的呼唤，悲恸如潮！司徒震天浑身剧震，泪水狂涌，他喉头哽咽，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仇恨在这至亲的呼唤前都显得如此苍白！他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一步，如同迷失的孤舟渴望归港！
指尖将触！
一股冻绝寰宇、湮灭生机的九幽死气，毫无征兆地自那“祖父”的指尖爆发！那不是活人的温度，是来自黄泉最底层的恶意！如同千万根冰针瞬间刺入骨髓！
“老贼！安敢欺我！！！”
司徒震天泣血狂嗥！眼中悲恸瞬间焚为滔天怒焰！
那不是愤怒，是灵魂被亵渎、至亲被玷污的滔天血恨！
只见他双掌赤金光芒炸裂！司徒家不传之秘——天震掌十成功力，裹挟着灭门血恨，轰然爆发！
“死——！！！”
“爷爷”慈祥面皮寸寸撕裂，化作三头六臂的狰狞夜叉鬼王相！六只鬼爪撕裂空气，挟带吸魂夺魄的阴风，直抓司徒震天天灵！
“杀！！！”
司徒震天不退反进，足踏七星，步裂青砖！双掌赤金暴涨，竟将家传心法逆行催谷！七窍瞬间迸出血线！一式玉石俱焚的“天震十绝·焚城”排山倒海般轰出！
为了这毁灭一击，他经脉寸寸欲裂，七窍同时迸射出血箭！
狂暴的气劲横扫而出，碎石激射，烟尘冲天！
咔嚓——！！！
坚韧的试炼结界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光幕！
烟尘弥漫处！
司徒震天单膝跪地，双臂衣袖尽碎，露出虬结肌肉上纵横交错的灼伤与崩裂的血口，鲜血顺着颤抖的手指滴落。那夜叉幻影半边鬼躯被狂暴的掌力硬生生撕碎、蒸发！然而，残余的半边鬼躯却在濒临溃散前猛地一缩！
嗤嗤嗤嗤——！
无数淬毒冰锥，挟着鬼哭般的尖啸，似暴雨梨花，从爆裂的鬼躯中激射而出！毒针未至，那阴寒死寂的杀意已让司徒震天全身血液几乎冻结！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生死一瞬！
“放肆！”观武台巅，何铁手怒目圆睁，腰间镔铁蟠龙锏龙吟出鞘半寸！赵深雪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长眉飘扬，宽大的袍袖内，指间已有三枚流转着星辉的玉扳指无声化为齑粉！
就在那万点幽蓝寒芒即将将司徒震天钉成刺猬的刹那——
“嗡……”
演武台下，昏迷的林风身下，那滩粘稠如墨、冻结成诡异图案的黑血，竟毫无征兆地蠕动了一下！并非物理的移动，而是一种来自深渊的意志苏醒！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亵渎万物生机的非人气息，如同沉睡古魔的叹息，骤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掠过之处，空气为之冻结，光线为之扭曲！首当其冲的，是距离最近的任玄！他的体表凝结的冰晶
骤然加厚，但那张苍白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因为这股气息的本质，似乎凌驾于他的玄冰之上，带着一种…绝对的死亡！
紧接着，那漫天射向司徒震天的幽蓝冰锥，竟在这股诡异气息的干扰下，轨迹发生了微不可查却致命的偏转！
大部分毒针擦着司徒震天的身体呼啸而过，深深钉入地面石板，瞬间将青石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但仍有三根毒针，带着刺骨的阴寒，狠狠钉入了司徒震天的左肩胛！
“呃啊——！”剧毒蚀骨的痛楚让司徒震天发出一声闷哼，半边身躯瞬间麻木！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那股源自黑血的非人意志，仿佛被司徒震天爆发的至阳血气吸引，竟贪婪地分出一缕，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司徒震天伤口处渗出的、滚烫的鲜血！
嗤…
那缕鲜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并且沿着伤口，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向司徒震天的心脏钻去！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漆黑的血液表面，竟隐隐浮现出一只细小的、充满无尽恶意的血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