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门票
游乐园并不在童年，记忆中所谓的旋转木马也只骑过一回。
似乎是对入场的门票有些苛刻。它需要你有一栋年长的双层石砌屋，一根贯穿房屋顶部的长木，以及时常因为在深夜听到房顶瓦片下泥土松落在塑料油纸布上而惶恐的我，它最终会将全家都掩盖于此吗？睁眼后还能再看到白日时从中透进来的天空吗？
我时常怀疑用来组装成床板的两个木箱之中暗藏着一具不曾发臭的尸体，那不然怎么解释夜晚从我头顶悄然钻过的老鼠.它们是来觅食的吧？吃掉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着被烟油熏黑的石墙，一张毛估着米五长度的折叠桌摆在我的面前。它的中心有着一张塑料纸片，双层的蛋糕就放在上面。
那是妈妈上周在菜市场门口的蛋糕店定下的。蛋糕胚上裹着一层满满当当的奶油，零星的甜嘴五颜六色的装饰其中。在这之上，倒是顶层的马儿会显眼些。它就躺在由绿色奶油制成的草坪上，足足占了第二层的三分之一。
迎接生日的蜡烛被点燃，我戴上了期待已久的生日皇冠帽。可父母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灯也是在蜡烛燃烧过半后才关上的。
“许个愿，你有什么愿望呢？”妈妈问我。
听了后，我茫然的睁大了眼，随后咧起大牙看向爸爸，他依旧嘿嘿的笑着，露出那口整齐的牙齿。
“许愿，许愿。许个愿。生日。”爸爸断断续续的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不用想都知道嘴上挂着的依旧是笑容。
虽然生日愿望并不难实现，但从那以后合十的双掌也没再打开。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二日，我在六点十五分左右来到女朋友的公司楼下准备接她下班吃饭。
尽管如此。恐怕这想法并非是今天的主旋律。
老实说，我的内心很忐忑。踩着碎步来到罗森后，我寻了一处座位坐下。按照往常惯例，应该会等上半个小时。
她今天会买的吧，蛋糕。我已经嘱咐过好多次，可怎么也抵不住她那颗炽热的心。对我而言这似乎受不起，太久没戴过生日皇冠帽，会生疏。况且也已经21岁。
在等电梯之际，我转身看向她，相视一笑后，我并未对她手中拎着的外卖袋有过分的惊讶，只是示意她递给我来拿。
“不是叫你不要这么浪费钱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呀！”我鼓起半边腮，试图用埋怨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里面是，那你猜猜它是什么颜色的。”她笑着问我，随后低头看向外卖袋。
“黑色的吧!”
“你偷看我手机。”
“没，就瞟到了，赖不了我。”我做了个鬼脸。
电梯上行之余，我想象着坐在凳子上，眼前是蛋糕。片刻后，我打消了它。因为我压根想象不出来我是什么表情的，该怎么表现。她切蛋糕的时候我做什么会好，要去偷吃吗？生日皇冠帽要不给她戴吧，会可爱些。实在是不太合适啊！
果然是太生疏了，就连取出蛋糕我也做的笨手笨脚。这下好了，想必此刻的我在她眼中就像一颗剥了皮的玉米，就这么赤裸裸的放在那，到底有多少玉米粒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哎呀，我来吧，我来弄。”她上手了。我收回了敢于尝试的勇气，双手安放在大腿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她。果真相当熟练。
蛋糕依旧是双层，它的外围是一层醇香浓郁的巧克力，铺的满满当当。
“听网上说，这块部分是辣的。”
她指了指最上面的那层，我愕然的看过去。辣的？到底有多辣？
“这个是一个天蝎座的标志。”
那是一颗有尾巴的巧克力球，具体的我也没太看出来，也没好意思再问。
相比一根金灿灿的生日蜡烛，我选择了粉色的数字蜡烛。她也觉得好。当我拿起蜡烛给它插在蛋糕上的时候，甚至还在想这蜡烛能不能吃，到底什么味道。
她说因为我喜欢蓝色，所以生日皇冠帽是蓝的。我尝试着戴上帽子，感受到它十分的轻盈以至于从我头上滑落了两回。它是有能安装在帽子上的塑料翅膀，只是实在麻烦就放弃了。
介绍终于完毕，在这期间，我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再转头时，她已经走到灯光的开关那，干净利落的按了下去。
蜡烛被火柴点燃，我慢慢地闭上双眼，双手自觉合十。
讲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拜佛的手势放到这儿来，只是下意识的。尽管知道这么做会很滑稽，可难道不能这样吗？似乎也可以吧......
好吧，它确实很滑稽。我为此蒙羞。
很快的，我吹灭蜡烛结束了这场闹剧，耳边也理应传来了她的嗤笑声。
“你怎么是用的这个手势。”她笑着问我。
“我不告诉你，嘿嘿。”
“算了算了，我告诉你吧！”我让她把耳朵凑过来。
“因为我没过过这样的生日。”
我小声对她讲，生怕被我朋友听去了，说怎么连生日都不知道怎么过。
她的回应十分可爱，浅浅的笑，又捏了捏我的脸。就仿佛白皙的手掌拂过我的心室，似乎已经将那些不完美填匀，包裹，再塑型。
怎么会拥有呢？上天对我如此眷顾。
想到这些，我又一次静静地看着她，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真切的感受到了掌心的纸制异物。极其熟悉。
我低头印证，却是一张崭新的游乐园门票，它被我紧紧的攥在手中，再向里望去，那旋转木马已是将开关启动。
音响嘈杂的隆隆声，老旧的机器咯吱作响。它艰难的运转着，良久，速度恢复正常。至此，今天的主旋律也从中响起。
夺眶的热泪被我生硬的吃下去。现在想想，也许在前不久的深冬，一张单属于我们的游乐园门票或许早早地出现在了我的手中，那儿的旋转木马正恒久的转动着。只是门票忽明忽暗，忽隐忽现，没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