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塑根之法
炽灵城中，车水马龙，大小不一地各形浮空飞舟缓缓进出着笼罩在城池上方的淡金色护城大阵，络绎不绝。
地面城门人流来往，摩肩接踵，喧躁的呼喊和吆喝混杂，披着金甲的神皇禁军如金蛇般于城池四方巡视，极尽繁华热闹。
然而，当遥远处人祖山中响起钟声，一缕暗红微光穿过上空不可勘破的迷蒙云雾坠入监天神宫后，这座生活着近千万人口的大城在这一瞬间仿佛巨大的齿轮被某只大手摁下了暂停。
所有人，所有生灵，皆都停下了脚步，停止了声音，屏住呼吸，抬头仰视向同一方向。
先前还热闹非凡的人族第一大城瞬间变得满城寂静。
“是监天意志降临了！”
暂停了两息后，众人看到皇宫内有两头黄金巨龙驮拉着一架紫金飞撵飞向监天神宫，那是神皇大人的龙撵，这才有人回过神来，开口惊呼道。
哗啦啦——
一时间，满城街道上无数百姓，修者，达官贵人，纷纷跪下了膝盖，朝着监天神宫的方向，虔诚磕头祈祷。
监天意志，据说乃是初代人皇进入转世轮回时，从自身剥离下的一缕至公意志。
这股意志存留在人祖山中，监管护佑着人族皇朝的运转，主导着历代人族天骄榜的评测。
有人跪拜，也有人视若无睹。
在炽灵城东郊，儒家圣地仁文书院内的问心湖畔，在两名白发苍苍的儒者，三名年轻儒生，正在石桌上写着一种奇异的文字。
几人全程闭口不言，仅用这种密码般的文字互相交流。
“师伯，我制作的这法器已经识别出来了，所谓的监天意志，的确有初代人皇的神意存在，但是其中也掺杂有其他的神意！”一个两腮垂肉的胖子年轻儒生激动地写道。
在他面前，摆着一面刻绘有繁复阵纹的石盘。
石盘中正荡漾着缕缕光泽，光泽分成了两种颜色，一清一浊，仿佛两股势同水火，互不相容的力量。
看见文字的几人顿时面色大变，紧皱眉头，面面相觑着。
两位白发儒者更是气得嘴唇发青，浑身颤抖起来。
虽然他们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筹谋制作这法器来验证，也正是因为本就怀疑。
但是当法器成功验证后，结果摆在面前时，他们仍然感到极度的沮丧和震撼。
“这意味着，咱们所有人，已经被蒙骗了数千年！”片刻后，一位白发儒者提笔在纸上颤抖写到。
“可是，这究竟是谁在骗咱们？为什么要骗咱们？这监天意志为何能混杂出初代人皇大人的神意？”一个年轻女儒生立即提笔询问。
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乌黑大眼，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初生牛犊的单纯和求知若渴，丝毫没有两位白发儒者那样因激怒而颤抖。
“我等也不知道，这个骗局布得太大，太久远了。
整个人族三教都被蒙骗在了其中。
要想解开真相，眼下我等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闯入人祖山后的那处禁地，直面所谓的监天意志。
但即便是院长师兄去了，恐怕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二则是去寻找当初和初代人皇相关的遗迹圣物，看看能否拼凑些蛛丝马迹。”
另外一位白发老儒者叹息着写到。
旁侧一位身形高瘦，长着一双招风耳的年轻儒生托着下巴略微思忖后，突然两眼一闪灵光，当即提笔，
“学生倒是对师伯这第二个计划有更加完善妥当的提议。
这帮人既然能掌控初代人皇的神意来伪装自己，几千年前的蛛丝马迹必然也早被抹干净了。
咱们倒不如直接跟着他们眼下最在意的细节去追查。
这天骄榜上之人又并非第一次出现陨命，但从前这监天意志从未如今日这般主动关心过。
从西边传来的报丧天钟才刚消失没多久，监天意志就降临了，这说明，今日在西边陨命的那位天骄的死因，很可能是他们不得不亲自露面处理的棘手问题。
咱们从他们害怕的地方入手，便能发现他们的软肋，揭穿他们的骗局和真面目！”
桌旁两位老儒者看完这段文字，顿时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后生可畏，就依你此计。”一位老者提笔回复。
才刚落笔，几人便只见从皇城内急速飞出了两道飞舟，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咦？两位师伯快看！那是监天神宫和天雷神宗的飞舟！他们这么急去哪里干嘛啊？正好咱们跟着师伯学写古字也学腻了，俩位师兄快陪我出去散心，看看热闹。”
桌旁的少女倏地站起，指着天空大声呼喊道，眼里满是清澈单纯，仿佛赤子。
喊着时，她已经拉起一胖一高俩年轻男子从湖畔飞走了，神色匆匆，就如当着老师的面在课堂逃课的贪玩学子。
“丫头胡闹！赶紧回来学写古字！”
一个白发老者先是错愕一愣，接着勃然大怒，拂袖便要取下腰间别着的戒尺。
“唉，老岑，算了算了，年轻人好动，就让他们出去玩几天吧，咱们也正好下一下棋。”旁边另一个老者伸手，摁下戒尺，劝阻道。
几人临场发挥，瞒天过海的演技，已臻至化境。
……
另一方，西蜀，山峦险峻如倒悬利剑的剑阁道前，成千上万的士兵正在炎炎烈日下攻防交战。
陡峭崎岖的山道上，早已遍布蜀、炎两军的尸体，俯瞰而去，仿佛被夏日灼死于路边的蚂蚁堆积而成的尸山。
紫红的血浸透了山道上的枯石与土壤。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和腐臭，以及绝望。
兵对兵，将对将。
一身赤红甲胄的镇国侯赵御霆高悬于空，手提长枪，周身荡漾着血紫色雷光，正与蜀军统帅李怀震斗得难分难解。
忽然间，只听高远虚空之上传来了一道道悲鸣般的沉重钟声，声音接连九响。
“天钟长鸣，天骄陨命！”
“接连九声，死的是人族天骄榜第九的人物！”
“哈哈哈哈！老子没记错的话，赵老狗你家那得意的小儿子，正是被监天意志评测为当代第九吧！”
“老天爷开眼啊！赵老狗！你小儿子死啦！你个杂碎也赶紧跟着去陪葬吧！纳命来！”
原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李怀震陡然气势大增，口中发出猖狂狞笑，一边大喊着言语攻心，一边爆发出所有的气机，倾尽全力刺动手中长矛，想要一鼓作气击杀赵御霆。
“虎儿！稳住攻势！蜀逆气运已弱，优势在我！今日破蜀在望！为父去去就回！”
半空中，赵御霆面色陡僵，顿时没了和李怀震对垒的战意，且战且退，同时大声对远处半空中另一酣战的年轻将军喊道。
喊罢，赵御霆倏地抽枪转身，脚下雷光爆闪，飞走了。
“赵老贼休逃！纳命来！啊——”
以为自己占据上风的李怀震拎着长矛，周身裹着一阵清光飓风便猛追而去，结果一恍神，背后竟冷不丁被射中了数十支贴着雷火符的箭矢，魁梧身形晃了一晃，立即化作刺猬跌入地面，风助雷火，将之灼烧得嗷嗷大叫，很快便惨死在了绞肉机般的战场中。
“李将军战死了！”
“啊……李将军战死了，大家跟我冲！为李将军报仇啊！”
“快逃！赶紧逃！”
“我投降！”
“投降者杀无赦，啊——”
“对面大炎的勇士明鉴，我等全是被刘豹那厮胁迫逆反的！在此献上先锋将军刘厚头颅投诚！”
一时间，居高临下恪守险道的蜀军溃败，喊着投降者杀无赦的先锋将军被几名属下从后斩了头颅。
赵御霆没说错，蜀军的气运突然之间便削弱了。
往日大炎军怎么也攻不上的剑阁道，今日在他的亲自督导下，已经踩着两军尸骨渐渐登顶，再无先前那等突降而来冲刷山坡的暴雨，或是突然塌陷的山道。
此刻这蜀中大将军猖狂大意，意外被流矢冷箭射死，导致蜀军士气全面溃败，更是气运消散的最好佐证。
赵御霆先前感觉到战场态势出现转变时，还一直认为是自家那得意儿子赵蝶已经在青城山找到了龙脉，并将之成功摧毁。
但让他意外的是，尚未得到龙脉被毁的捷报，竟先在此听到了他那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陨落的报丧钟声！
……
与此同时。
青城山深处。
波光粼粼的清澈溪流之中，庞然青猿正在悠闲地搓着澡，开始重新梳理毛发。
在山脚下对抗监天神雷那一下虽然没给陆清元的身体造成伤害，但却又给他的整洁毛发弄得有些凌乱了。
尤其是那一脚蹦跶了几百丈高的全力屈膝深蹲跳，甚至更是让他久违地出了一身汗。
“回山君的话，你若要增强大家的修为道运，进一步壮大青城气运，下一步么，便该是帮助大家塑根，这塑根，也正是被人族修行宗门划分为第八境……”
耳畔的桃花中，传出桃仙的声音。
是陆清元在向桃仙请教帮助青城众生提高修行的法门。
他虽然已通过擎天白玉柱中保存的信息了解到了为碧落神族重塑道基，凝聚气运的指导，但那仅是大方向的梗概，并无细节的指引。
他自身的一切修为都是稀里糊涂在这青山大自然间自然而然达成的，他也无法详细地指导青城众生修行。
幸好，山有一老，如有一宝。
桃仙仗着活得久，见多识广，早已是一本修行百科全书。
“何谓塑根？”陆清元询问，
“所谓的塑根，便是帮助修行生灵，塑造出某一样灵根来，修者通过这灵根，便可感应天地间的灵气，从其中汲取提纯自己所需的属性灵气，施展术法神通。
譬如山君你现在最擅长的便是掌控天雷闪电，按照人族修行的划分，便是雷灵根。
似雪影护法天生冰魄，擅长制造冰雪，便当属于水系灵根。
在人族的修行者之中，他们的灵根有的是如雪影护法那般先天生遗传而来，但更多的，还是如山君你这种，是被后天塑造出的。
而他们的塑根之法，通常是通过所在宗门的师长，将自身的灵根种分化出一缕，以秘法注入他们体内，再让他们修习相对应的功法，配合仙丹灵药，进行培育塑造。”
桃仙细致地讲解道。
就和嫁接一样……
陆清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可若是按桃仙你所说，我现在应当不是雷灵根，因为我不会凭空汲取灵气制造雷电，我所掌控的雷电，都是这些年来吃进肚子里存起来的天雷。
另外，我在青城地界中，现在挥手就能招风，吹气便能起雾，捏土就能化石。
我甚至感觉我还能凭空生火，只是不敢轻易尝试，担心会不小心烧了大山，惊扰了大家……我这是什么灵根？”
“……”
另一处山峰上，坐在包浆青石上的桃仙眨了眨眼，短暂地无语僵凝。
若是没有雷灵根托底，那他过去这些年，是如何将那么多天雷捕获住的？
纯靠肉身体魄么？
至于这挥手招风，吹气成雾，他更是前所未见……
仅仅是知道得多，但并无任何修行体验的桃仙顿时感觉自己遇到了极大的知识盲区。
他顿了顿，略微思索措辞后才道，
“这个么，还请山君恕小老儿见识浅薄，似山君你这等奇异神威，小老儿倒是并未在人族之中见到过，除非他们使用事先备好的五行秘符，或是具备不同属性的灵种法器，否则绝无可能。
小老儿斗胆推测，有没有可能，是山君你的体魄血脉，本就是与五行契合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的灵根？
再加上你塑造了自身的宗门道基，青城山已全然将自身的灵托付给了你，所以眼下一切都在听任你的指挥？而并非是灵根的缘故。”
‘没错没错，应该是血脉缘故……’
‘我体内流淌着的碧落神族血脉，从前生活在碧落神天，走的修行道路本就和自古以来生活在苍茫大陆上的其他族类不同。’
‘只可惜那场月梦仅是玉山王留下的过往重要历史内容的记录，对这些细微的修行知识并无相关介绍。’
桃仙一语惊醒梦中猿。
陆清元心中这才恍然明悟过来，自身并无灵根，他这一切神异，全是血脉体魄所赋予。
同时，他忽而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重大难题。
“请问桃仙，没有灵根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无法为青城众生种下灵根种？无法帮助大家塑造出灵根来？”
溪水里，庞然青猿顿时紧皱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