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的确因我而起
齐亲王陆靖铎负手而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后怕、庆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若非褚云锦医术高明,此刻他的儿子早已命丧黄泉。
而更讽刺的是,若陆铭轩真有个三长两短,顾家大小姐必定会被扣上“杀人凶手”的罪名,百口莫辩。
——他齐亲王府,险些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老夫人,顾将军……”
齐亲王妃率先打破沉默,她缓步上前,凤眸直视顾老夫人,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
“今日之事,是齐亲王府欠将军府一次。”
她素来骄傲,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错了便是错了,恩情便是恩情,她认。
顾老夫人闻言,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欣慰。她微微颔首,嗓音温和却不失气度:“王妃言重了,梦辰丫头既为医者,救死扶伤本是分内之事。”
话虽如此,老夫人心中却涌起一股难言的骄傲——她的孙女不仅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这份胸襟气度。
能在生死关头不计前嫌施以援手,又在真相大白后不卑不亢,这份心性,岂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就在此时,齐亲王突然袍袖一振,转身面向顾老夫人。
只见他双手交叠,腰背挺得笔直,竟是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
“王爷!”顾云锋惊呼出声,一个箭步侧身避开。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剑,面庞上闪过一丝慌乱:“末将万万当不起……”
老夫人却端坐如松,布满皱纹的双手交叠搁在膝头,坦然受了这一礼。
她历经前朝风雨,什么阵仗没见过?这一礼,她受得起。
“本王今日大闹将军府,绝不后悔。”齐亲王直起身,目光如炬,“若非如此,恐怕我儿早已命丧黄泉。”
他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但错了就是错了。本王在此向将军府致歉,这份情,我齐亲王府记下了。”
烛光下,这位素来威严的亲王眼中竟闪过一丝后怕。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这场闹剧,若是没有顾梦辰出手相救,此刻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在众人眼中纨绔至极的顾家嫡女竟藏着这般惊世骇俗的医术?
“王爷说的哪里话。”老夫人轻抚茶盏,盏中清茶映着烛光微微荡漾,“世子受伤一事,梦辰丫头确实难辞其咎。”
她话音一转,眼角细纹里藏着几分欣慰,“只是这孩子向来性子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屋内气氛已然缓和,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早已消散无踪。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静立一旁的褚云锦身上,眼神中满是惊艳与赞叹。
齐亲王妃更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越看越是喜爱。
只见她身姿如青竹般挺秀,一袭素色罗裙衬得肌肤胜雪。乌发半挽成别致的流云髻,余下青丝如瀑垂落腰间,素雅中透着不凡。
王妃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那远山般的黛眉下,一双明眸清澈如秋水,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清冷;鼻梁秀挺如琼玉雕琢;朱唇不点而红,恰似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
最令人称奇的是,即便额间那道蜿蜒的疤痕,此刻在烛光映照下,竟也如一道别致的纹饰,为她平添几分坚毅气质。
“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王妃不自觉地轻声赞叹,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这般气度,这般医术,当真是…”
她顿了顿,似在搜寻合适的词藻,“明珠蒙尘终现世,璞玉雕琢始见真。”
褚云锦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微微垂首,“王妃过谦了。”
齐亲王捋须笑道,目光慈爱地望向褚云锦,“顾小姐今日救命之恩,我齐亲王府铭记于心。”
“好孩子。”王妃执起褚云锦的手,触到那掌心尚未消退的银针压痕,心头一热,“你救的不止是铭轩,更是我们齐亲王府满门的指望。”云纹广袖垂落,露出腕间世代相传的羊脂玉镯——竟顺势褪下套在了姑娘腕上。
褚云锦慌忙要退,却被王妃牢牢按住。她抬眸时,眼底碎光浮动:“王妃容禀,世子伤情确因我而起……”
“梦辰丫头。”云安郡主忽然红了眼眶,拇指抚过她额间伤疤,“那褚家竖子踹在腹部的三脚,招招都要人性命啊!”
齐亲王妃话音戛然而止,纤纤玉指紧紧攥住锦帕,指节泛白。
她别过脸去,眼角泛起晶莹,显然是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后果——若没有眼前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确实是褚家二少那几脚险些要了世子的命。”褚云锦声音清冷如霜,却字字千钧。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暗涌,心中暗道:“若非我拼着暴露医术的风险出手,这世子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到那时,褚家二少逍遥法外,而我顾家……”
“的确如此。”
严家主重重颔首,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轻颤。
他望向褚云锦的眼神充满敬畏——这梦辰丫头方才施展的,分明是古籍记载中失传已久的“鬼门回魂针”。他行医数十载,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齐亲王面色阴沉如墨,眼中风暴积聚。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好一个褚家庶子!不过是仗着姐姐攀上五皇子,就敢如此猖狂!”
他冷笑一声,眸中寒光乍现,“本王倒要看看,这褚家的门槛,究竟有多高!”
褚云锦面上不显,广袖中的手指却已掐入掌心。
褚高旻……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底。褚家与她,仿佛命中注定的劫数。
今夜她赌上一切救回世子,又何尝不是在救自己?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顾老夫人见状,不动声色地朝孙女递了个眼色。
她此刻满腹疑问——这孩子何时学的这般通天医术?莫非真如戏文所说,得了什么奇遇?
褚云锦会意,朝齐亲王夫妇盈盈一拜:“王爷、王妃,夜色已深,祖母年迈,今日又受了惊吓,梦辰先行告退。”
她声音温婉,举止得体,与方才施针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齐亲王妃连忙起身,亲自相送:“今日多亏了梦辰丫头。”
她握住褚云锦的手,忽然压低声音道,“褚家的事,你且看着……”
齐亲王闻言,当即抬手示意:“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他转头对门外侍卫沉声吩咐:“备本王那辆紫檀车驾,务必稳妥送老夫人和顾将军回府。”
顾云锋连忙抱拳行礼,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王爷厚爱,末将心领。只是府上马车已在门外候着,就不劳烦王爷了。”
他说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浓眉微蹙,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穗。
齐亲王何等敏锐,立即察觉异样。他上前一步,鎏金蟒纹袖口在烛光下泛着微光:“顾将军可是还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顾云锋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微微发颤:“末将…确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