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色黎明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锈铁味拍在脸上，林霜眯眼望向防波堤尽头的灰色建筑群。那座伪装成废弃气象站的海岛实验基地，此刻正被暴雨冲刷出金属骨架的轮廓，探照灯扫过之处，铁丝网上的倒刺泛着青紫幽光。

“红外线阵列每十五秒扫描一次。“孟洐辰跪在礁石后调试热成像仪，指尖的黑斑已蔓延至腕骨，“东南角排水管是唯一盲区，但......“

他突然弓身呛出一口黑血，溅在岩石上的液体竟冒出细小的气泡。林霜死死攥住他冰凉的手腕，纳米机器人反噬形成的蛛网纹路正在皮下蠕动，像无数条饥饿的线虫。

“你留在这里。“她将抢来的格洛克17塞进他掌心，“等我和警方的信号......“

“没有警方了。“孟洐辰苦笑着展开褶皱的防水袋，林正南的工作证背面浮出荧光字迹——经技术还原，那些经纬度坐标旁赫然印着“证物编号X-1998“，正是二十年前被列为绝密的档案编号。

惊雷劈开天幕的刹那，林霜看清了他眼中的悲悯。雨幕中传来引擎轰鸣，三艘快艇切开浪峰，艇身上梵星的logo正在褪色成狰狞的骷髅图腾。

排水管内的霉斑粘稠如沥青，林霜屏息爬过最后三米，指甲缝里嵌满锈渣。当她撬开通风井盖时，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混着孩童的抽泣声扑面而来。透过格栅往下看，环形实验室中央竖着三十个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与孟洐辰容貌相似的少年。

“第17代克隆体完成率98%。“机械女声在穹顶回荡，“请操作员注射记忆编码液。“

穿防护服的身影推着恒温箱走向控制台，箱内试管泛着与孟洐辰血液相同的蓝光。林霜摸出凌云留下的电磁脉冲器，想起他最后那条加密信息中的警告：“记忆编码含纳米集群，接触空气会......“

警报声骤然炸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从格栅滴落，在操作员肩头烫出青烟。培养舱内的克隆体突然集体睁眼，虹膜中流转的数据流与孟洐辰直播时如出一辙。

“入侵者在C区通风井！“操作员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所有克隆体撞破舱体玻璃。他们湿漉漉的脚掌踩过满地营养液，关节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瞳孔锁定了林霜藏身的位置。

林霜翻身跃下管道的刹那，第一具克隆体的指甲擦过后颈。她撞进堆满档案架的库房，泛黄的案件照片雪片般纷飞——1998年童星猝死案现场，2005年练习生失踪案尸检报告，最新的是凌云在通风管道爬行时的热成像图。

“你们居然......实时监控......“她颤抖着撕下标注“017号实验体观测日志“的页面，孟洐辰七岁时的脑部扫描图上，被植入芯片的枕叶区域亮如熔岩。

门外传来克隆体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林霜攥紧电磁脉冲器撞向消防警报器，在喷淋系统启动的瞬间，将恒温箱里的编码液倾倒在电路板上。纳米机器人集群遇水沸腾，顺着水流钻进克隆体的五官。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正在破门的克隆体突然抽搐着跪倒，皮肤下凸起游走的蓝光，他们开始用头撞击彼此，像在争夺主机权限的失控程序。林霜趁机冲进主控室，却被屏幕上的画面钉在原地——孟洐辰正被六个黑衣人逼到悬崖边缘，他身后是吞噬万物的暴风雨。

防波堤在爆炸中坍塌成锯齿状。孟洐辰倚着残破的灯塔，右臂不自然下垂，纳米机器人反噬已侵蚀至肩胛。黑衣人首领举起平板，画面里是林霜被困在主控室的实时影像。

“陈总还活着。“男人转动着植入芯片的义眼，“她说要让你看着重要的人......“

子弹穿透肉体的闷响打断了他的话。孟洐辰怔怔地看着突然倒下的敌人，他们后颈的芯片接口正冒着青烟。暴雨中传来快艇引擎的轰鸣，本该葬身火海的凌云站在船头，手中狙击枪的瞄准镜反射着血色月光。

“编号GA-3307向您报到。“他扯开烧焦的衬衫，心口处的金属铭牌刻着网警标志，“八年前卧底任务开始，我的命就拴在扳机上了。“

孟洐辰低笑出声，咳出的黑血里浮着细碎芯片。当凌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时，发现那些纳米机器人正沿着接触点爬向自己的皮肤。

“别碰我！“孟洐辰猛地推开他，扯开衣领露出脖颈跳动的黑斑，“记忆编码液是双向的......陈美琳在我脑内留了后门......“

悬崖下方突然传来爆炸声。实验室穹顶正在塌陷，林霜的身影从浓烟中冲出，怀中紧抱着燃烧的档案箱。在她身后，数百具失控的克隆体正互相撕咬，被纳米机器人腐蚀的躯体爆出蓝色血雾。

“接住！“她将冒着火光的硬盘抛向快艇。凌云飞身扑救的瞬间，陈美琳的私人直升机突然从云层俯冲而下，机舱伸出的电磁网将硬盘凌空截获。

“小朋友玩火会尿床哦。“陈美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她半边脸缠着绷带，完好的那只眼睛泛着机械红光。直升机舱门大开，二十个冷冻舱正在解冻，每个舱体都刻着“017-B“的编号。

孟洐辰突然夺过凌云的枪。他迎着狂风走向悬崖边缘，纳米机器人侵蚀的血管在皮肤下织成发光的蛛网：“记得我说过吗？017号从来都不是我。“他转头对林霜露出最后的微笑，“是你啊。“

子弹击穿冷冻舱电源的刹那，陈美琳的尖叫与爆炸声同时响起。解冻到一半的克隆体如雨坠落，在接触到海面的瞬间释放出耀眼光芒——那些蓝色血液竟是液态EMP炸弹，整个海域的电子设备同时瘫痪。

林霜在剧烈颠簸的快艇上死死抓住围栏。她看见孟洐辰的身影被电磁风暴吞没，纳米机器人从他体内爆出，化作漫天蓝色萤火。陈美琳的直升机失控坠海前，舱内飘出张泛黄的照片——童年林霜在父亲肩头欢笑，背景里穿碎花裙的少女研究员，腕间系着祈福红绳。

三个月后，梵星案特别法庭。

林霜将父亲修复的硬盘插入证物台。全息投影展开的瞬间，旁听席响起抽气声——1998年车祸现场视频里，年轻的陈美琳正从挂着电视台通行证的车上走下，手中握着带血的记录仪。

“异议！“梵星新任代理律师起身，“这段影像......“

他的抗议被此起彼伏的惊呼淹没。画面边缘，七岁的孟洐辰蹲在灌木丛后，颤抖的手正往林正南外套塞入染血的工作证。字幕显示这是通过死者视网膜残留影像还原的技术，而这项专利的申请人姓名栏，赫然写着“凌云“。

休庭铃声响起时，林霜在证人休息室见到了活死人般的老者。孟洐辰的主治医师递来密封的医疗报告，基因检测栏显示他们共享25%的染色体——不是兄妹，而是用同一批干细胞培育的不同世代克隆体。

“他最后的要求。“医生指向窗外。铅灰色云层下，刚挂牌的艺人权益保护基金会大楼正在揭牌，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孟洐辰坠海前录制的全息影像：“请把我的违约金，变成刺向黑暗的刀。“

林霜走进暴雨中的墓园时，发现凌云的墓碑前放着枚生锈的U盘。读取后的视频文件里，孟洐辰在摇晃的潜艇舱内对着镜头微笑，纳米机器人正在他瞳孔中汇聚成星云：“替我看看新世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