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阏氏不易做（上）
司徒星悠听娘亲这么一说，跺脚道：“遭了遭了，我今儿还预约了和阿爹一起下棋。算了，算了，我赶紧蔡公公说一声，取消预约。”
尹秋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司徒星悠眨了眨琥珀色的弯月双眸，“为何？”
尹秋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蔡公公前脚刚来过，传了话，你爹邀请咱娘儿家喝下午茶。”
司徒星悠：“我……我能不去么？”
尹秋水点点头：“可以”。
司徒星悠正想说“太好了”，尹秋水却优优雅雅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比划道：“反正到时我就说，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司徒星悠：“我去……我去……我嘞个去……”瞥了一眼自个儿美若牡丹，高贵典雅的娘亲，顺势道：“阿爹才不会相信是我的主意。”
尹秋水：“他自然不会信的。”
司徒星悠往母亲膝上一躺，闭上眼：“那你还说是我的主意？”
尹秋水纤纤食指微抬，戳了错女儿吹弹可破的脸颊：“这样比较有趣。”
司徒星悠：“哼！娘亲惯会欺负小星悠。”
尹秋水莞尔一笑，“因为星悠可爱啊。”心中却没来由地涌起一阵伤感：“还能欺负几天呢？再过些时日，团子便要及笄，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离开我和司徒的日子也快了。”
下午，到了大单于约着大阏氏和长公主喝茶的时分。母女俩到得准时，只是两个人都一身素雅淡妆，头上也未有任何头饰，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司徒夜原本打算“兴师问罪”来着，见她俩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强按下心中不快，皱眉道：“天底下，还有人让大阏氏和长公主受委屈的么？”
母女俩竟然齐齐点头，司徒星悠从尹秋水背后冒出头来，嗫嚅道：“有的有的，就是阿爹你啰！”语毕，赶紧将头缩回去，其实，她已比自己母亲高出了半个头。
司徒夜沉着脸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司徒星悠扯了扯娘亲衣袖，道：“娘亲，我们还是回去吧，阿爹生气了。”
司徒夜：“不许走！”
然后，他听见老婆道：“完蛋了完蛋了，司徒真的生气了。可是，我和星悠的确是为他好呀！咱们家的人，手上、身上的血难道还没沾够么？救人一命，甚造七级浮屠，何况一个小小婴孩，原本记忆全无，能有多大的威胁呢！”
司徒夜暗中叹了口气：“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这婴孩长大，倘若得知了自己身世，不就是威胁吗？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种事，天底下还少么！”
当下这情形，就这么僵着，肯定尬死了，大型社死现场。司徒星悠都不敢抬眼瞧自己的冰块爹爹一眼，只因十分担心自己会冻成冰雕。
尹秋水抬眼瞧了瞧司徒夜，拉着女儿十分端庄贤淑地坐下，十分优雅地为三人各自斟好一杯茶，轻轻扯了扯老公衣袖，温柔地比划：“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身，喝茶喝茶”。
司徒夜脸色略微和缓了些。司徒星悠跟着自个儿娘亲有样学样，也轻轻扯了扯自个儿爹爹衣袖，“阿爹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伤身，喝茶喝茶。”
司徒夜脸色更为和缓了些，“我有生气吗？”
司徒星悠在自个儿爹爹面前，是个老实孩子，忙不迭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有的，有的，阿爹有生气的。”
尹秋水顺势比划道：“司徒，我们知道错了，虽然我们的本意是好的。要不，我和星悠一起去思咎宫呆几天。”此时，司徒夜听见老婆在心里的小算盘划拉得贼响：“去思咎宫好，清净，谁想整天没事应付那堆争风吃醋的女人，烦死了烦死了。只要不扣我的月钱就行。当大阏氏容易吗？很不容易，再被扣月钱，很不值。”
司徒夜笑了，司徒星悠欢声道：“阿爹笑了，阿爹不生气了。”她哪里知道，她爹爹是被她的好娘亲给气笑的。
大单于再次开口，语声微凉，“这次错得厉害，不罚不行。”微顿，瞧着老婆和女儿聆听得十分专心，心下舒坦了些许，仍旧语气淡淡道：“各罚三月的月钱。”
“啥？”母女俩对望一眼，司徒夜揣测，爱财如爱己的俩人，此刻必定心如刀割。
果然，他听见老婆内心在狂呼呐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司徒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三个月的月钱，我竟然要免费当三个月的大阏氏，免费劳心劳力却颗粒无收！”
他的身旁，团子竟然眼中泛光，使劲拽住他的衣袖不放，“阿爹，我和娘亲愿意去思咎宫静思己过，三个月的月钱别扣了。”
“不行”司徒夜斩钉截铁，任由母女二人撒娇哀求，丝毫不为所动。经许多次的实践证明，唯有“钱财”才是狠狠制服这母女俩的“至尊王道”。
此前，大单于也犯过“糊涂”。
曾经有一次，夫妻脸吵架，南宫长公主的公主脾气再一次大爆发，在司徒夜脸上划拉了一道清浅的抓痕。司徒夜心想，这天下四分之一都是老子的，我堂堂一国之君须得你一个小女子摆布吗？女人我有的是。于是，大单于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出琉璃宫，气呼呼地暗中发誓“再也不去琉璃宫半步，再也不去见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半年，整整半年，大单于连琉璃宫的墙边儿都没挨过一下，倒是和大臣尉迟明德的女儿——尉迟小仙颇为亲密，坊间盛传尉迟小仙将打破司徒夜不再纳妃的惯例，就连尉迟明德也是这么想的。
在此期间，大单于沉浸在温柔乡里，怎么看尉迟小仙，怎么顺眼，偶尔想到尹秋水，思绪也不过那么轻飘飘的一晃，如清风一般，很快就没了。这期间，司徒星悠跟过去一样没事儿在父皇面前撒撒娇，约着骑马蹴鞠，弯弓射雕，兴致来了，还打几圈麻将。但，长公主从未在尉迟小仙来的时候现身，在大单于面前从未提起过自个儿母亲只言片语。
直到某一日，秋风萧瑟，司徒夜刚同尉迟小仙下完棋，送走佳人，杨平匆匆赶来，神色肃然，说聂云有事禀告。
司徒夜眯了眯眼，说到聂云，他便想起秋云，想起秋云，他便念起尹秋水。
“何事？”大单于懒着身子问。
“是关于大阏氏的。”杨平道。
“那就算了，只要人没事就行。”大单于冷冷地回道。
杨平迟疑了一下，想着大阏氏的确毫发无损，只不过……但，以大阏氏对大单于的深情，应该能抵得住，应该没什么，应该是聂云多虑了。由此，默然退了出去。
时光又向前推行了十余日，秋意更浓，就在司徒夜认为自己已经快记不起尹秋水长什么样儿的时候，傍晚时分，杨平又请示说聂云有事禀告，神色比上回更为肃然。
大单于似水波不兴地问：“又怎么了？”
杨平注意到主子用了个“又”字，这说明主子并未真正把大阏氏忘怀。
杨平道：“仍是关于大阏氏的。”
司徒夜半眯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没兴趣。”
杨平快速思忖了一下，不知大单于是对这件事“没兴趣”，还是对大阏氏“没兴趣”，但此事再这么拖下去，估计等不了大单于“开掉”大阏氏，大阏氏就先行把自家主子给“开掉”。所以，此事事关皇族颜面，既然是皇家大事，自然应当即刻禀明。
此时，司徒夜已起身，打算“夜会”尉迟小仙。
但杨平大着胆子向前一步，躬身埋首道：“大单于还是瞧瞧去，大阏氏她……她……她恐怕人也不在宫中。”
司徒夜眉微抬：“皇宫哪关得住她……”
杨平道：“这次不同，还是让聂云详说。”
司徒夜狐疑地看了杨平一眼，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微微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聂云进来如此如此汇报了一番，司徒夜的脸色已阴沉至极。
“去琉璃宫”大单于道，冰凉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当晚，尉迟小仙没能等到司徒夜。
当晚，司徒夜并没在琉璃宫看见尹秋水。
此刻的尹秋水正在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下，等着战一飞。
是的，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战皇”战一飞。
月上柳梢时，战一飞翩然而来。
“果然守时”尹秋水暗中感叹。
战一飞答应将《飞羽秘录》这本家传武学借她一观，磨了这许多时日，总算能见一见《飞羽秘录》这本武林轻功界“至尊宝典”的真身，尹秋水很是激动。是以，当战一飞将《飞羽秘录》递到眼前时，尹秋水眼都直了。略略翻了翻，原本打算将书递给秋云或是锦儿的尹秋水，最终将书慎重地放入自己怀中，揣好。
“多谢”她简明扼要地比划，“七日后我一定原物奉还，完璧归赵。”
战一飞点点头，顺便提议：“明月当空，景致甚好，夫人可有雅兴在凉亭小酌一杯。”
尹秋水优雅地摆了摆手，“家中有事，我得回去。”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翻看《飞羽秘录》。
“夫人”哪知战一飞竟扯住了她衣袖，尹秋水吓了一跳，想将衣袖扯出，哪知却纹丝不动。
“夫人”，战一飞瞧她神色间带着些许惊惶不安，“恕战某唐突，”他语音放缓了些，“战某知道此书一借一还，还书之后，你我二人便再无相见之可能。所以，战某真心希望能与夫人月下对饮一回。”
“我不胜酒力，也不喜欢饮酒”尹秋水真诚地比划。
战一飞一脸失望，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的衣袖，“那么夫人可告知我名姓，战某与夫人相识至今，仍不知夫人名姓，着实遗憾。”
尹秋水含笑点头，犹如月下秋芙之典雅清丽，她正打算胡掐一个，忽而听到一个熟悉且带着凉意和温柔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小七，该回家了。”
战一飞身形一僵，以他的功力，他竞不知此人何时而至。显然，此人与面前的佳人关系非同一般，否则，岂会一开口就透露着无比的亲昵，那是一种让他非常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亲昵。
至于尹秋水本尊，压根儿就不敢回头，司徒夜缓步靠近她，听见她在心里嘀咕：“完了完了，这下子黄花菜都凉了。明儿皇城的值守肯定有变化，想要溜出来的难度加大了。这家伙怎么会突地冒出来，最近不是和那谁家的小仙打得火热么？怎么还有闲工夫来这儿？”
这一刹那，司徒夜心中流淌着凉意与无力，尹秋水压根儿就没把自己的风流韵事放在眼里，似乎很嫌弃他的出现。司徒夜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那真是无比的酸涩啊！原来被忽略了大半年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尽管心里酸涩，动作却未迟疑，长臂一伸，将老婆薅入怀中，还顺势搂住纤腰。
“七日之后，《飞羽秘录》必会奉还，告辞。”司徒夜言简意赅。
战一飞一听此话，便知眼前人早已在后隐身多时，方才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落入对方眼耳，不免汗颜。心中将江湖上能与自己相媲美的武林豪杰默了一遍，仍未猜透来者身份。
司徒夜已瞧穿他心思，冷冷道：“叶寻，我叫叶寻。她是叶夫人。”
语毕，也不待战一飞答话，扣住尹秋水皓腕，揽住她纤腰，一个冷漠利落的回身，直接走人。
秋云和锦儿跟在身后悄然退去，还有那些隐藏着的上官世家“跟护团”以及暗卫一并悄然撤去。
秋风萧瑟，凉风透心，战一飞只觉心境寒凉，只因他此生，再也不能遇见这风华无双的女子了。
一路无语，直到回了琉璃宫。
此前，司徒星悠已得了消息，早已在琉璃宫候着。
“娘亲，你没事吧？”她一抬眼便瞧见父亲铁青的脸，直觉事情不妙。
“出去”司徒夜寒着脸。
“我不出去，我，我要陪娘亲”，司徒夜大半年未曾踏足琉璃宫，如今以来，便是这般冷冽的阵势，她很担心尹秋水会被“家暴”。
哪知尹秋水向自己摆摆手，淡定地示意：“出去，没事儿。”
跟着司徒星悠的孙嬷嬷开口道：“长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大单于和大阏氏必定有话要说。大单于对大阏氏极好，这次也不会例外。”
待众人走后，司徒夜将房门一关，自个儿先坐下，却依然顶着冰山脸道:“说说看，战一飞是怎么回事？“
尹秋水白了他一眼，心道：“你让说就说吗?我偏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