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的说话艺术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20 评议性话语要有利于营造良好氛围
——宝玉对“绿玉斗”的评议为什么作了调整?

说评议性话语时,要注意所说的见解是否有利于营造良好的交际氛围。宝玉随宝钗、黛玉到妙玉尼姑庵饮茶,妙玉给黛玉、宝钗斟茶的杯子都雕刻着古文字,异常精美。给宝玉的却是看似寻常的绿色玉石杯子“绿玉斗”。宝玉见给自己的是这么个杯子,有点不高兴,说:“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当即反驳他说:“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顿时醒悟到,妙玉的审美情趣超凡脱俗,在妙玉这里,即使看上去很普通的器具,也一定不同凡响,于是忙改口称赞说:“俗语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这金珠玉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于是四人在热烈友好的氛围中继续攀谈。(第41回)宝玉及时调整了对主人器物的负面评议,改为正面品评,营造出有益于交际的良好氛围。

对听话人某种情趣、志趣的积极评议有助于交际氛围的改善。《红楼梦》第37回中,探春兴致勃勃地倡议在大观园里起诗社,宝玉凑趣地说:“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别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只管说出来,大家评论。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句话儿。”

黛玉、宝钗等人也纷纷赞赏这一倡议,在融洽而振奋的气氛中,交谈继续下去。也就是说,对探春的提议采取肯定的积极的评议,使众人的讨论得以继续进行。

赞同对方的某种评议,有利于促进人际关系的提升。第23回中,众姐妹要搬进大观园,宝玉便问黛玉:“你住那一处好?”黛玉盘算后说:“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宝玉一听,欣喜地拍手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里住。”黛玉的选择表露出黛玉喜欢幽静、不喜欢热闹的性格特点。因此黛玉选择了潇湘馆,并对潇湘馆作出了自己的评议。宝玉说他也是想让黛玉住在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宝玉完全赞同黛玉对潇湘馆的评议。宝玉的这些话立即让黛玉感觉到宝玉很理解自己。这样一来,二人的情感和默契更加深了。宝玉对黛玉的住所选择和对潇湘馆评议的肯定也透露出,宝玉对黛玉的审美观和性格特点非常了解。这也是趋同性议论的一个基础。

如果双方有某种特殊关系,说话人对听话人某种情趣的否定性评议,往往显示出对听话人的某种不满情绪。第36回中,贾蔷买了只“会衔旗串戏”的鸟儿来给龄官看着玩儿,解闷儿。不料龄官一点儿也不喜欢:

贾蔷道:“买了个雀儿给你玩,省了你天天儿发闷。我先玩个你瞧瞧。”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果然在那戏台上衔着鬼脸儿和旗帜乱串。众女孩子都笑了;独龄官冷笑两声,赌气仍睡着去了。……龄官道:“……你分明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好不好’!”……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你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儿。偏是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爱害病!”

贾蔷和龄官是一对恋人,龄官对贾蔷逗鸟情趣的否定性评议,反映出龄官对贾蔷只知道给自己找乐子,却不关心自己病情的怨气。贾蔷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失误,赶紧把鸟儿放了,把鸟笼拆了。遇到这种情况,听话人就要从否定性评议中体察出对方怨气所在,并调整自己的做法或者说法,这样才有利于人际关系的转圜。

人们在一起工作、生活时,总要发表对事物的评议,这些评议就折射出人的认识水平、思想特点甚至艺术修养。在交谈中发表评议时,要顾及对方的感受,假如你的评议跟对方的观点差不多,或者跟大家的评议差不多,言语交际很可能顺利进行。假如打算对事物作出否定性评议,不要脱口而出,一定要思索一下,自己想的是否客观,是否有道理,是否站得住。还要考虑跟对方或者大家的评议差别有多大,是不是颠覆性的。如果不一致,则应采取比较妥当的方式表达出来。如果自己的评议不利于人际关系的融洽和言语交际的顺利进行,则暂不宜轻易发表。如果觉得自己的评议确实有道理,可以等到适当的时机再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