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农夫与蛇（二）

郢州，临江镇。

妘辉和妘思跟着海天来找如今的镇长郑圆，也就是当初娴王府的门房小厮小圆子。

小圆子听完来龙去脉，二话不说便起身，“妘大人，公主殿下，我这就带你们去姜末姜校尉当初消失的那处江边。姜大人当初给军营送完信顺路就来了我们镇上，说要逛逛，要亲眼见见二公主建成的渔米之乡，哎，后来就遭了难。”

江边，除了那处案发地被围了警戒线有士兵把守之外，其余的地方依旧热闹如往昔，还有画舫偶尔靠岸让岸边的小吃摊给送上吃食。

妘辉走进警戒线之内，小圆子立即跟上，讲述着那日的案发经过，“那日，姜大人就站在离岸边一丈远的这里，然后人就突然凭空消失了。”

妘辉仔细打量了一番现场，眯起眼睛，“目击者是谁？”

小圆子指着不远处正在跟客户畅聊的张家媳妇，“就是那个人，张家的媳妇。那人嘴皮子很溜，但是个四体不勤的，她每日傍晚为了不干活不看孩子，就习惯到江边吹吹风消食，那日姜大人说想到江边看看，张家媳妇就自告奋勇地领着姜大人来了，一个时辰后，张家媳妇就跑回去镇上惊慌地大喊姜大人不见了，说是凭空消失在眼前的。”

妘辉顺着小圆子的手指望去，正好对上张家媳妇看过来的目光。

张家媳妇赶紧转头，眼神躲闪地假装四下环顾，还对客户四处指着，像是介绍风景。

妘辉眯眯眼睛，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小圆子，你是自己人，我也不客套，傍晚的时候，等她下了班，你把人带去我的客房，我有话问她。”

晚霞映红了江水。

小圆子亲自来江边找张家媳妇。

张家媳妇锁好店门，一转身，正好看见小圆子，她笑着打招呼，“镇长呀，您今日怎么有空来江边？是需要买什么菜吗？您说一声，我给您跟嫂子捎回去，何必自己跑一趟。”

小圆子心想，谁敢劳烦您，让您做点事情，那得搭上雇佣十个跑腿小厮的银钱，他摇头，“不是，今日建宁来了钦差，想问问那日姜大人失踪的经过，我来请你去见妘大人。”

张家媳妇依旧笑容灿烂，灿烂得看不清具体情绪，“镇长，不巧，我今晚有一批货要出，伙计们刚刚赶去装船，我这正打算去盯着，您看，能不能等我忙完的？”

小圆子爽快地应道，“行，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正好我也带了两个小厮，我带着他们也去帮帮忙。”

张家媳妇笑的花枝乱颤，“哎呦，谢谢镇长，还是您体谅我们百姓。”

镇子边上用来招待客人的宾馆内，妘思大喊，“不好。”

妘辉坐在一楼的客厅，直接被惊得落了手上的茶杯，海天朝着二楼望去。

妘思运起轻功，一个旋身就从二楼落到妘辉面前，“表哥，机关鸟探查到江底有一条巨蛇正在试图靠岸，小圆子跟着那个张家媳妇正在朝着那处走去。”

妘辉腾的一下站起，“海天，快去阻止小圆子靠近江边。”

海天闻声消失。

妘思和妘辉也匆匆出了门。

路上，妘思对妘辉道，“表哥的直觉真的很准，那个张家媳妇真的有问题。她在骗小圆子，江边根本没有船只装货，那里只有守株待兔的水下巨蛇。我猜，姜末的失踪跟她脱不了干系。”

妘思跟妘辉赶到时，江畔一片平静。

小圆子和张家媳妇昏死在距离江边三丈远的地方。一看便知是被内力震到此处的。

海天不知去向。

妘辉上前唤醒小圆子。

小圆子睁眼看见妘辉便开始喊叫，“蛇，有蛇，快，快去救海天，他被巨蛇带走了。”

妘辉并没有冲动，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家媳妇，“小圆子，救人之前要了解清楚实情。把那个女人给我带回去，本官要亲自审问。”

妘思则是立即调动意念催动机关鸟去建宁传信，她需要玄甲军支援，这形势已经不是普通将士能控制的了，她需要利用玄甲军的机关马和飞行器与自己的机关鸟配合着追查真凶的踪迹。

张家媳妇成了这临江镇监牢的第一个犯人。漆黑的牢狱之内，妘辉让小圆子用水将架子上的人泼醒。

张家媳妇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大笑，“哈哈，蛇神大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我很快就能成为神使了，到时候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动动嘴皮子就有数不清的丫鬟伺候我。”

小圆子直接两个巴掌招呼了上去，“让你做梦，害了人还想着成神，白痴。”

妘辉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张家媳妇的脸上，“这种疯子，要用刺激点的才能叫醒她。”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伴着皮肉的焦香传遍了整个监牢，架子上的人昏死过去。

妘辉叫来狱卒，“去准备盐水，将人泼醒。再给本官拿一把大剪子来，就是那种你们平时用来修剪果树的剪子，等人醒了，若是再疯不肯从实招来，就把她的手指给我一根一根剪了烧火。”

半个时辰后，监牢内的惨叫声停歇，女人虚弱的声音交代了一切，“那日我在江边散步，觉得水下有动静，就蹲在那仔细看，然后有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她说她是魔族圣女，她不忍心看着百姓每日辛苦劳作，是来拯救我们的。只要我按照她的吩咐去做，日后就不用再干活，就可以躺着享受人生。接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让我带人到江畔，然后就有巨蛇出现，将人吞食入腹，我开始带去的那些人都是外地来的，所以没有引起镇上人的注意。那个声音说，让他们经过蛇腹是帮助那些人进化。直到姜大人来了这，那声音异常兴奋，说要拿到他身上的什么石头，巨蛇把姜大人带走后，那声音就再没出现，今日，那声音又告诉我，海大人是有缘之人，得到海大人，就大功告成了。我也不知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求求妘大人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妘辉轻蔑一笑，“你有资格跟本官打商量吗？以后？人家目的达到，你就是弃子而已，你倒是想不老实不安分，恐怕人家再也不会搭理你了。”

张家媳妇被这一激，心里话脱口而出，“不可能，蛇神答应了我的，她会回来接我的，只要我等在约定的地点”

妘辉笑了，笑里有明晃晃的屠刀，“约定地点在哪？如果不说，本官现在就送你去投胎，也让你如愿以偿地去进化进化。”

女人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紧闭了嘴。

妘辉示意一旁的狱卒，“那盐水给夫人净手。”

女人慌了，自己现在十指尽断，手入盐水不是净手，是生不如死，“大人，我错了，我说，不要净手。”

妘辉拿起红红的烙铁把玩，“晚了，如果老实交代呢，我这烙铁就不赏给你，如果不说，除了盐水烙铁，还可能再赏你一个扒皮抽筋。”

女人一哆嗦，手已经被放进盐水，她一边哭喊，一边交代，“约定地点是，是江边的，姜大人的，那处案发现场。”

妘辉交代狱卒，“看好人。”，然后带着小圆子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宾馆。

妘思按照妘辉的指示，派出机关鸟去探查那处案发现场的不同。

通过意念互通，妘思从机关鸟的眼睛里看见了那处岸边的水下有一处漩涡。

妘辉不停地在客厅里踱步。

妘思依旧很坚决，“表哥，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去那处漩涡冒险的。等玄甲军一到，我就通过辨别气息去追查幕后真凶，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妘辉眼眶红红的，“可是，海天怎么办？时间就是生命啊，我很担心他的安危，他若是出事，我怎么跟念儿交代。”

这时，小圆子突然破门而入，喘着气说，“不好了，那女人不见了。”

刚刚还坐立不安的妘辉此时倒是很淡定，他坐下，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是个没什么用处的败类，追她犯不着，但是，思思，你去让机关鸟探查一下水下漩涡，看看那女人进去了会怎样。”

不多时，微闭双眸的妘思开始冒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脸上落下。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妘辉的衣袖，“表哥，那个女人被巨蛇吃掉了。我听见了女子的声音，说那张家媳妇就是异想天开的废物，然后漩涡就关闭了。漩涡是一个通道，机关鸟在漩涡关闭前躲在巨蛇的尾端飞了进去，漩涡很长很长，那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内有两只被铁链锁着的巨龙，像是被喂食了什么，趴在那奄奄一息；姜末被挖出了心脏，心脏处装着一颗灵石，他被绑在架子上一动不动；那巨蛇回去就吃了海天，不，也不是全吃了，海天的头被放在一种药水内，巨蛇吃完食物之后被一个女人砍掉了头，然后，然后，她把海天的头安在了巨蛇的身上，我看见了“西”，“西”在做缝合，“西”还说，要相信他，他当初也是被华夏的一个神尊做了心脏移植手术才活过来的，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段是可行的。”

随着诉说，妘思已经抖成筛糠，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凉。

若是妘念或者姬家的人在的话就会认出，那个跟“西”一起作恶多端的女人就是紫姑娘、紫儿、魔族圣女。

这晚，临江镇紧急集合的号角声第一次打破了安宁的夜。

小圆子站在高台之上对着广场上的百姓说出了水蛇为祸大江和海天遇害的事，就听他高声训诫，“海大人就是当初在水患中带人用小舟把你们一个个救上岸的海大人，如今为了救我和张家那个婆娘遇害了。张家的，你别往后躲，我们知道是你去监牢放走了你婆娘，妘大人念你上有老小有小也是可怜姑且先不追究你私闯监牢放走人贩的罪，但是，我在此不得不说两句，爱一个人没错，可是无条件地放纵那就是助纣为虐，你家老母都已经古稀了，还要做体力活供养你婆娘奢靡享乐，你婆娘挥霍的那些银子足够你一家过三辈子安生日子了，你每次发火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后继续纵容，否则她怎么会有恃无恐，你看看，谁家庄户农家像你家，还要雇佣两个丫鬟，雇人也就罢了，还是必须专门听你婆娘差遣的，每天傍晚三个女人一起去江边赏景儿留你老娘在家收拾碗筷，你是觉得那不算什么活计是吧？不算什么活计怎么不让你婆娘干？自古以来就没有老娘伺候儿媳和丫鬟的道理，你这是一个祖宗养着不爽，又花钱请来两个供着啊，如今你婆娘已然遭了报应，你自己反省反省，好自为之吧。还有，我不准你为婆娘建坟立碑，那是个祸害，我临江镇容不下她那样的祖宗，我相信这全镇上下和那些被害枉死的人的冤魂也会准许你那样做。”

下面开始群情激奋，“对，镇长说的对，张家的，你要是不想在这临江镇生活了可以尽早离开，我们本就不愿意留你家在这，就你家这事传出去只能坏了我们渔米之乡的美名。”

“对，还有，真不知那些枉死者的家属会不会来找你偿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人啊，不能太贪心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否则迟早遭报应。”

“谁说不是，咱们可要安安分分过日子，现在咱们的日子多好，人啊要懂得惜福，懂得感恩。”

“明日让镇长组织大伙儿去拜拜山神吧，不求保佑，只忏悔和求他恕罪。”

张家老太太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报应啊，报应。三儿啊，我让你休了那婆娘，你总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可是你看看，报应来了吧？你若是还想你儿子能过上好日子现在就写一纸休书，跟那个婆娘断个干净。”

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当场写下了一纸休书，沉痛地呈给小圆子，“镇长，请你做个见证，那婆娘犯下的罪过与我张家没有半分干系，若是日后有人寻仇那也要冤有头债有主。”

群众也七嘴八舌，“对，冤有头债有主，镇长，你要告诉二公主，害死海大人的可不是我们，她不能记恨我们啊，这剩下的活着的临江镇的百姓可对二公主是忠心一片啊。”

小圆子接过休书一时无语凝噎。

卢院长在人群中高声道，“大家放心，二公主是明辨是非的，况且咱们临江镇是她一手建成的，往后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不过要切记，都要本本分分的，千万别再闯祸了，否则就不是报应这么简单，我担心啊，会招来天罚的。”

一听到天罚，众人都想起之前那场大洪水，噤若寒蝉。

当晚，张家的男人就重病不起。那两个小丫鬟跪在张家老太太面前求着留下她们，说她们日后不会再要月银，她们就是张家的人，会勤勤恳恳干活，好好伺候老太太、老爷和少爷。至于张家后续如何，那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