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春秋:晋文公的霸主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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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复国 1

重耳思忖半晌,说道:“我看栾盾言语磊落、性情忠厚,不像是欺诈,这是其一;其二,朝中忠良之臣,面对子圉淫威,必然设法对抗、颠覆,暗中派人来联络也不是不可能;其三,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吕、郤奸计,但我们入晋有秦军护卫,即便误入陷阱,也有足够的力量转圜;即便是诱杀,他们也未必得逞。”

赵衰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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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卜筮,秦君决定于次年春,亲自率军送重耳过黄河入晋。丕豹请命为先锋。

启程之日展眼到来,秦君果真携先锋丕豹、谋臣百里奚、繇余,大将军公子絷、公孙枝等,率兵车四百乘,送重耳离了雍城,望东进发。

秦世子罃与舅舅重耳相处虽短暂,但已成莫逆之交,分别时依依不舍,一直将重耳送至渭河岸边,方依依惜别。

重耳走出不远,忽听身后传来世子罃击节踏歌之声: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

其辞之情真,其曲之意切,令重耳十分感动。也令后人孔老先生唏嘘,将之收录于《诗经》流传后世。

重耳及秦国护卫行至黄河岸口,只要登船渡河,便踏上晋国土地。

虽已立春,但天气仍然西风猎猎、寒意森森。黄河岸边,秦穆公搭棚设宴与重耳饯别,席间反复叮嘱重耳:一路小心,回去后无论何时,若宫中生变,务必及时通知秦国等等,重耳皆一一应诺。

拜别秦君,重耳正要登船之际,无意中瞥见五壮从车上卸下一堆物件,摊放岸边,正准备往船上搬运。

重耳走过去仔细一瞧,见地上都是他们流亡以来用过的破罐烂碗、坏笾残豆、敝席破帷等物,不禁失笑:“五壮,这些东西还要搬到船上带回晋国去吗?”

五壮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道:“哦呀,这些什物虽破,但都是大家伙儿困绝之时用过的,扔掉我有些不舍,总怕有……不时之需。”

重耳笑道:“我今日入晋,即将成为一国之君,还可能再用这些残敝之物吗?扔了吧,带着也是累赘。”

“好的,公子,公子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是小的糊涂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跟在旁边的狐偃看到这一幕,不禁心想:公子未得富贵,先忘贫贱。他日若即位为君,我等共过患难之人,不知会不会如这坏笾残豆、敝席破帷被嫌弃、被抛弃,况且自己屡次违逆公子心意,逼迫他接受他不喜欢的事情,公子会不会怀恨在心日后报复呢?不如借此试探一下公子。于是,狐偃突然跪伏重耳脚下不起。

赵衰、介子推、先轸、魏犨、贾陀、颠颉等人看到狐偃此举,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舅舅这是何意?”重耳惊问。

狐偃凄然答道:“公子,公子今日渡河,便是晋界。公子内有诸臣,外有秦将,不愁晋国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从无益,愿留秦邦,为公子外臣。”

“你说什么?”重耳大吃一惊,“好好地,舅舅何出此言?”

狐偃面有愧色,说道:“臣自知有三罪于公子,所以……不敢相从。”

“舅舅何来三罪之说呀?”

“有道是‘圣臣能使其君尊,贤臣能使其君安’而今臣不肖,使公子于卫国受慢,一罪也;曹国受辱,二罪也;又屡次违逆公子心意,此三罪也。以前公子尚在羁旅,漂泊无依,所以臣不敢请辞。今日入晋,臣奔走数年,惊魂未定、心力交瘁,恐怕如这坏笾残豆,不可再陈;又如这敝席破帷,不可再用。留臣无益,去臣无损,臣因而请辞!”

重耳恍然大悟:原来舅舅是因为自己让五壮扔掉那些破旧什物,所以才引出这一箩筐请辞的话来。他扶舅舅起身,正色道:“重耳在外流亡十九载,能有今日,全凭舅舅及诸位赤胆忠心、舍命护佑,重耳怎敢忘恩!眼看就要苦尽甘来,熬至出头之日,今后入主晋国,还要倚重舅舅安邦辅政,舅舅万勿有请辞之念啊!”看舅舅仍不肯起身,重耳一把扯下腰中玉佩,投掷河中,跪向大河发誓:“今有河伯为证:若重耳复国后忘记舅舅及诸位功劳,不能与之同享富贵,罚我重耳诸事不顺、子孙不昌、万劫不复!”

赵衰、贾陀等人赶忙过去将公子和狐偃扶起。

重耳回头对五壮说道:“五壮,这些器具意义非凡,将之一一收好,回去后收藏、陈列于铜缇宫,永不丢弃!”

“好的,公子。”五壮应道。

听罢重耳这一番话,狐偃方觉心安。

丕豹旁观此事,暗叹道:“重耳公子真乃贤德也!”

介子推目睹此景,心里很不以为然,上船后,对先轸冷笑道:“狐大人何苦说这些要君之言呢?公子贤德,用得着演这出戏?!羁旅患难之时,大家一心一意,还没有这些疑虑呢!”

先轸将食指竖于唇边,对子推摇了摇头:“你呀!就是一根筋。刚才五壮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狐大人难免想的比我们多些。这人嘛,贫贱时一个样,富贵时难保不变成另一样,他这是给自己提前确保无险,以防将来公子秋后算账、六亲不认,也可以理解吧!”

子推说道:“过河拆桥、得鱼忘筌那是昏君之举,公子会成为昏君吗?况且只要为臣者不变忠节,为君者又怎会变成昏君?”

先轸笑道:“别人变不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谁变了,你老弟肯定不会变!”

子推没有说话,先轸注意到,子推最近好像憔悴了许多,于是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饭吃的很少,人也瘦了一圈。”

“唉!”介子推叹了口气,“我最近老做噩梦,夜里睡不好。”

“眼看就要回国,你可以找你母亲了呀!怎么……”

“是啊!可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消息,因此离故土越近,我心里越胆怯,越爱胡思乱想,不得安寝。”

先轸点了点头,安慰地握了握子推的肩膀:“无论如何,都当做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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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料记载:公元前636年初春,在外流亡漂泊19年后,重耳及从人在秦军护卫下,济了黄河,重新踏上久违的晋国土地。

彼时天气阴冷,空中飞舞着零星雪花,严冬的寒气尚在徘徊逞威,但大势已去,春暖花开指日可待。

重耳乘车一面走,一面深情注视晋国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忽然,他听到远处山中隐隐传来一群樵夫劳作之歌: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歌声悲愤而苍凉、倔强而无奈,直击重耳内心深处。听懂这首民歌,他用了整整19年,整整19年啊!他禁不住泪光闪烁……

大队人马逶迤东行,先至令狐。

令狐臣民听说秦国送重耳回归,早已三心二意,无意死守。先锋丕豹与公子絷顺利破城而入。

接下来桑泉、臼衰两城,亦不做抵抗,望风迎降。

晋怀公(子圉)听闻重耳入晋的消息,十分惊骇,忙派吕甥、郤芮领兵屯于必经之地庐柳,截杀重耳。

吕甥、郤芮本就是硬着头皮勉强出兵,探知秦军来势汹汹志在必得,更加恐惧不安,于是屯兵庐柳,闭城死守,不敢应战。

公子絷见对方闭门拒战,反失了主意,正一筹莫展,狐偃出谋,对他说道:“那吕、郤乃贪生怕死、贪恋富贵之辈,公子何不修书劝降一试?”

公子絷于是以秦君口吻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庐柳城头。内容大概如下:

“寡人之为德于晋,可谓至矣。然而惠公父子背恩,视秦如仇。寡人忍其父,不复忍其子。今公子重耳贤德著闻,多士为辅,天人交助,内外归心。寡人亲率大军屯于河上,命絷护送公子归晋,主其社稷。子大夫若能识别贤愚,倒戈来迎,便可转祸为福,生死在此一举!”

看罢书信,吕甥、郤芮半晌不语。

吕甥问郤芮:“若开门拼死迎战,我们胜算几何?”

郤芮摇了摇头:“分毫没有。听说丕豹主动请命为秦军先锋,肯定是冲着咱俩来的。万一他撺掇重耳秋后算账,要我们偿还里克、丕郑之命,你我可就人头不保了!”

“那这……如何是好?”

踌躇半晌,吕甥说道:“若硬战不敌白白送死,我们又何必以卵击石?我看……不如修书一封以示冀戴公子之愿,约公子絷前来谈判盟约,以庐柳之地为献,确保你我性命无虞,如何?”

“事已至此,赶紧回复吧!”郤芮催促。

公子絷读了吕、郤回信,莞尔一笑,心想狐偃说的果然没错!于是独乘单车来庐柳面见吕、郤二人。

吕、郤欣然出迎,双方约定于郇城歃血为盟,既往不咎,彼此相容,共扶重耳公子为君。

公子絷返回后告知重耳,重耳很高兴,决定届时派狐偃到郇城与吕、郤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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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公在绛城迟迟等不到吕、郤的消息,于是派寺人前去督战。

寺人行至途中,便得知吕、郤倒戈背叛,急忙返回绛城禀告。

“什么?”怀公闻听吕、郤准备迎立重耳,惊得瘫坐于地大哭:“先君啊先君!寡人谨遵遗嘱,凡事倚重吕、郤二臣,谁知却得如此下场!都是你害了寡人啊!”突然,他好像悟到什么,命令:“赶紧派人到秦国接回怀赢、立为小君!”

“晚啦!君上!”寺人说道,“听说秦君已将怀赢再嫁重耳!”

“什么?”怀公大骂:“怀赢这贱妇!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啊?!”然后痛骂秦君,“好你任好老儿,你用重耳压我,又撺掇怀赢再嫁,算你狠!日后我若得势,定不饶恕!”最后骂重耳:“人人称颂的贤公子,竟然纳亲侄妇为妻,狗屁!狗屎!无耻!下作!气煞寡人了,哇呀呀呀……”

太后小戎听说后跑来,让怀公赶忙召集郤步扬、韩简、栾枝、士会等一班老臣计议,谁知那一班老臣都是向着公子重耳的,平日里见夷吾父子都只重用吕、郤二人,心中积忿已久,此时哪里肯出来共谋前途,纷纷说道:“今吕、郤等尚且背叛君上,事到临头,召我等何用?”便一个个托辞不朝,有推病的,有推事的,总之没有一个肯出来听命。

怀公上朝,见一个臣子都不来,绝望悲叹道:“完了!全完了!”

小戎说道:“恐怕下一步群臣将私约共迎新君,主公不可久留于此!咱们还是赶紧逃离绛城避难去吧,日后再做区处。”

怀公无奈,于是打包几车金玉细软,与小戎、侍卫连夜逃出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