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钱木下了手术就去找陈浅学，看到方樱子手术台上的表现，钱木决定不带她，建议陈浅学主任把她退回医院。她认为方樱子当内科医生更合适，胆识和慌手忙脚的性格不适合做外科医生。

听完钱木的建议，陈浅学忖度了一会儿。

“你先带一段时间，看她身上的毛病能不能改，对她严格要求，严厉批评。内科科室不一定有空缺名额，万一没有科室要，怎么办？”陈浅学知道，几年的医科念出来很不易，他想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我知道，就是因为她长得不错，你舍不得退回去，若是个丑八怪，你早打发走了。”钱木半开玩笑地对陈浅学主任说。

“钱木，你也跟他们一起乱讲，完全无关的事。反正这个姑娘交给你了。”

钱木主任没有答应，心里完全没有接受方樱子。带学生也好，带医生也好，责任重大，钱木不愿意带方樱子这样的医生给自己找麻烦。

晚七点，张五经在医生办公室写手术病历，用康健医生的话说，上手术动手、写病历动脑，整完了武的整文的，不能闲着。

康健今晚夜班。这是特意安排的，他要重点监管今天出血的术后病人。

方樱子洗完澡准备回家，她才不想像张五经一样，下了手术加班。被钱木用卵圆钳敲击的手指隐隐作痛，卵圆钳不仅打在手上，更打在心里。方樱子表情阴郁，这一天班上的，早晨是满怀兴奋、喜悦和期待，下班的时候是拖着一身疲惫带着一身伤和受伤的心。现实与期望差得太远了，完全是梦想照进现实，现实一片雾霾。方樱子撅起嘴，眼泪在眼睛里含着，坚持等到回家，见到亲人开闸泄水。

“我今晚不走了，写完病历不知几点，两个手术病历呢，甘草上的那台手术，病历没有写完，她让我帮忙写。我跟康健老师并肩战斗。以后实行了电子病历，我就不用奋笔疾书了。”张五经正用钢笔在病历上画胸廓和血管的走形，小线条画得极其优美。

康健看了一眼方樱子，知道她今天情绪不好，被钱木主任打了手，不仅伤了心还跌了面子。而且，这似乎还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钱木不喜欢方樱子。

“方樱子赶快回家吧。”康健笑笑对方樱子说。

“就是。”张五经没有抬头，附和说。

方樱子看看康健，勉强咧嘴笑笑。又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张五经。想跟他们聊聊天缓解缓解情绪。

“张五经你主动加班啊！我觉得你品德真高尚，医德真崇高。”方樱子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想笑，这话听起来调门太高，比阿谀奉承还难听。

方樱子觉得自己做不到张五经这么无私，上手术累了一天，下班主动加班写手术病历。方樱子真心佩服张五经。只是话一出口就严重跑偏。这话说的，方樱子在心里叹口气。

“你是青年医生的典范。”康健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身上起鸡皮疙瘩了。”张五经笑笑低头唰唰飞写钢笔字。

“方樱子你不知道，张五经今晚舍不得走，除了无私奉献还有其他原因。”康健翻开病历下医嘱。

“其他原因？”方樱子收拾包准备回家。

“以后你就知道了。”康健打了一个哈欠，今天的手术确实累了。不仅身体累，精神也高度紧张。

“不告诉我，故弄玄虚。”方樱子撇了一下嘴，叹了口气，第一天上手术就碰到大问题，方樱子心里存在不少疑虑。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今天手术出血的病人，是不是因为没注意观察出血量，所以才造成失血抢救。”方樱子还没有完全从那台手术中走过来。

方樱子的话让房间里啥时安静了。

康健看了看张五经，笑笑说：“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病人是突然出血，发现出血后马上开始抢救，陈浅学主任和钱木主任这点手术经验还是有的，虽然惊心动魄。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掌控局面。”康健看了一眼方樱子，心想，这姑娘说话太直白了，这不是穿高跟鞋上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在自己身上找事啊。

“病人术中出血防不胜防。手术做成这样，能安全下台已经很不错了，也就是碰到陈浅学和钱木两位主任。”张五经说。

“就是，碰到这样的病人，肺部一团糟，神仙也无回天之力。”康健感慨。

“方樱子，我没把你当外人，咱们好歹是并肩战斗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这种话千万不要跟病人说，不要跟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说，否则咱们都洗不清。当然，我不是说咱们手术做得有问题，不管是书写的病历还是手术，都是拿得出手、经得起检查的。这点，我们是有自信的。”

方樱子听完康健的话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

“方樱子，好好跟康健老师学吧。今晚艾叶值班。”张五经岔开了话题。

艾叶正被张五经追求。张五经在胸外科有闻名的恋爱故事。

医学博士毕业的他至今单身，他把科室里分配来的护士几乎追遍了，貌美如花的护士在他的追求中逐个与别人结婚。但是，这种结果丝毫没有减弱张五经追求恋爱的热情。虽然，他其貌不扬，虽然，他身材不够魁梧和伟岸，虽然，他没有房子和车子，虽然，他的家在天津农村。但是，他有自信的底牌，一个医学博士就是他最好的财富。最近听说艾叶的男朋友不愿意艾叶出国，两个人因此吵架分手，上天赐给的好机会，张五经坚决不能错过。虽然艾叶是全院有名的美女护士，护理系毕业的大本生外语叽里呱啦不输博士毕业的他，但他每天守着艾叶，有极其便利的条件，他对艾叶豪言，不仅支持她出国，还可以陪她比翼双飞。这是他追求艾叶最雄厚的资本。

因此，张五经对上班充满期待，恨不得天天泡在科室里。

“今晚吃什么，方便面？有点对不住自己。唉！累得不知道饿了。”张五经听见楼道里的病人早已开过饭，开始盘算自己晚饭吃什么。

“我订了几份华云楼烧麦，马上就到，一起吃。方樱子，今晚我请你吃烧麦，牛肉大馅，一咬汤汁四溅，大虾仁一咬满嘴鲜香，你一定尝一尝，不吃后悔。”康健像给烧麦做广告。

“真的这么香啊，说得我口水四溅，前心贴后心的感觉。”方樱子放下了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