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仗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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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陈青山在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的京师街市中穿梭着,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师妹的身影。那街道上人头攒动,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嘈杂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乐章。他来到以往常和师妹碰面的捏小人之处,可左寻右找,却不见师妹的半点踪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焦急与疑惑,暗自思忖着师妹能跑到哪儿去了呢。

正寻思间,前方一处围聚了好些百姓,人群中传出阵阵议论声,嗡嗡嘤嘤的,好似一群蜜蜂在飞舞。陈青山心生好奇,便加快脚步凑了过去。这一瞧,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那告示牌上,赫然张贴着锦衣卫下发的捉拿朝廷要犯的通告,上面竟画着自己、师妹还有木兰真的画像,画像虽算不上栩栩如生,但也能大致辨出模样。再看那所书的犯罪内容,条条罗列,触目惊心,周围百姓一边看着告示,一边交头接耳,那话语里满是对赏金的觊觎,仿佛只要找到画像上的人,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能轻松落入囊中,各个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格老子的,木大哥一个人就值三千两,我恶钟馗陈青山和师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脑袋就各值一千两,这是谁给的报价?我恶钟馗非得把他的皮扒下不可。”陈青山气得咬牙切齿,暗自嘟囔着,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想自己在江湖上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行侠仗义多年,江湖豪杰哪个见了自己不得尊称一声“陈大侠”,给上几分薄面,如今却被这般“贱卖”,只值区区一千两,这简直就是对他的莫大羞辱。

站在陈青山旁边的一个男人,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告示,又漫不经心地朝陈青山这边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他觉得眼前这人跟告示上画的竟有几分相似,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赶忙用手揉了揉,又死死盯着陈青山,那目光好似要把陈青山看穿一般,随后手指颤抖着指向陈青山,扯着嗓子喊道:“喂,你们快看,这人好像告示上面的人。”

这一嗓子,犹如平地一声雷,瞬间把陈青山吓得不轻。好在他反应够快,脑子一转,立马就有了主意。只见他嘴角一歪,眼皮往上一翻,露出大片眼白,那模样活像个患了严重白内障的病人,紧接着双手开始在空中胡乱比划,嘴里“嗷嗷”直叫,活脱脱就是个哑巴的样子。他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很难和那告示上的江湖大侠联系到一起,别说旁人了,怕是连他亲爹娘一时半会儿都认不出来。再说那告示上的画技本就粗糙,只是勾勒出个大概轮廓,细节之处模糊不清,众人又怎会轻易认出他来。

这时,便有人戏谑起那男子来:“你怕是穷疯了吧,就这小子的模样也配是这告示上的人,你瞧瞧这上面说的,他们每一个都是杀过朝廷锦衣卫的人,武艺高强,江湖上有名人物,你再瞧瞧这小子长的歪瓜裂枣,贼眉鼠眼,哪里像这告示上的所画之人。”周围人听了这话,哄堂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嘲讽。

陈青山听了这男子的话,心里那叫一个哭笑不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人替自己解了围,还是该气他把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以自己的武艺,倒也不怕这些普通百姓,可一旦暴露身份,惹出麻烦来,那可就后患无穷了,当下也顾不上计较,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又嗷嗷叫了几声,手上比划得更起劲了,随后不慌不忙地转身,慢悠悠地离开,那姿态就好似真的受了委屈的哑巴一般。

那男人见刚才还有几分神似告示上的人,这会儿一下子变得这般丑陋滑稽,又揉了揉眼睛,满脸狐疑,喃喃自语道:“是我眼花了吗?”

陈青山走远了些,确定那些人没再注意自己,这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脸上满是愤然之色,暗自骂道:“老子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哪里就贼眉鼠眼了,哪里就不配是这告示上的人了,你们没这眼力劲拿到这赏金,那可怪不到我了。”

遇师妹及摩云居士

就在他还在心里埋怨着,眼睛随意一瞟,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大街上一处小摊前围聚着几个人,一个算命先生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为一位贵妇人看相呢。旁边停着一顶精致的轿子,那妇人身前还跟着一名乖巧的丫鬟,小摊那儿竖着一副竖幅,上面写着八个楷体字“摸骨算命,指引迷途”,颇为醒目。而他那调皮的师妹柳蝶衣,脸上戴着个猴王面具,只露出那樱桃小嘴,正拿着一根糖葫芦,有滋有味地舔着,站在那算命先生旁边,瞧那模样,好似在看热闹。陈青山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腹诽:“碰上这大骗子,看来又有苦命人要花不少冤枉钱了。”

“夫人,恕先生我直言,您是否与丈夫生活不睦,他在外经常夜不归宿,寻花问柳?而且……”那算命先生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眼前一脸贵相的夫人,话说到一半,却故意欲言又止,卖起了关子。

那贵妇人一听这话,先是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仿佛被人看穿了心底的秘密一般。她原本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来试试这算命的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毕竟平日里她也不信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可眼前这算命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黄色,看着虽不怎么讨喜,可那目光却好似能洞察人心,如今竟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自家的丑事,这怎能不让她激动。

“哎呀,先生您可真是未卜先知,神机妙算呀。”贵妇人激动地一拍大腿,随后脸色一变,满脸的气愤,开始大倒苦水,“我家那口子自从做生意发了点横财,竟敢嫌弃老娘人老珠黄,时常背着我去外面和那些骚狐狸搞到一起,老娘每次都要和他大吵一架,想老娘早些年可没少和他吃苦,我自从为他折了我那孩儿之后,便不能再生养,可这没良心的,竟然这么对待老娘,他就不怕遭报应吗?”说到伤心处,她神色变得凄凉起来,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花,那模样着实可怜。

那算命先生在一旁察言观色,见这贵夫人情绪激动,心中已然明了,这在家中怕是个厉害的主儿,当下装作恍然开悟的样子,说道:“怪不得,我见夫人虽面生贵相,可却鼻梁如竹节有克子之相,如若要使得家庭和睦,这……”又是说到关键处,戛然而止,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看了又气又急。

贵妇人此刻心急如焚,一心想着让这算命先生给自己指条明路,好解决家里这糟心事。原本只想随便给点钱财打发了,可转眼一想,有求于人,反正丈夫近年来发了横财,自己也不缺这点银子,索性直接把那装着不少银子的钱袋放在了那小摊子上,急切地说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先生替奴家解惑。”

那算命先生见状,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却又赶忙用折扇将那钱袋压住,微微点头,故意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缓缓说道:“既然夫人诚心诚意找上老夫,说明老夫便与夫人今生有缘,应当为夫人解惑。夫人如今不能生养,您家丈夫无非是想要个能传香火的儿子,可夫人又太过强势,您丈夫敢怒不敢言,只能背着夫人在外寻花,夫人难道就忍心他就此断了香火?百年之后,遭到祖宗怪责嘛。今生夫妻,乃前生注定,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夫人要想家庭和睦,何不主动为他迎娶一房小妾,此后即能让他传递香火,又能使家庭和睦,安了他的心,岂不两全其美。”

陈青山走到算命的小摊前,本想着过来揭穿这骗子的把戏,可听了这番话,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了。他暗自寻思,这骗子虽说用的是哄骗的手段,可倒也算是给这妇人提供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思路,若是这女人能想明白,真替丈夫找一房小妾,让丈夫能传宗接代,说不定往后家里也就太平了,丈夫也不会再出去沾花惹草。

“师兄,你方才去哪了?师妹我到处找你呢。”柳蝶衣一抬头,瞧见陈青山来了,赶忙凑上前去,一脸急切地问道。

“额……”陈青山顿时语塞,挠着自己的头,神色间满是犯难,心里暗自叫苦,总不能说自己跑去赌博了,还在赌场大闹了一场吧,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非得把自己逐出师门不可,那可就完蛋了。

柳蝶衣见师兄不说话,大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显然是生气了。

陈青山脑子一转,赶忙编了个瞎话,惬意地说道:“师妹,是这样的,我刚才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小偷,偷了别人的钱袋,我便和木大哥前去追那小偷了,将那钱袋送还给失主,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杜三娘,我便让杜三娘带着木大哥先去香满楼找沈姑娘了。”

“你见到杜大姐了。”柳蝶衣惊讶地问道。

“他们已经去香满楼了。”陈青山赶忙回道。

而那贵妇人听了算命先生的话后,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坐在那儿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半晌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起身,坐上轿子,吩咐轿夫抬着自己离开了。

那算命先生见终于打发走了这贵妇人,这才慢悠悠地打开钱袋一看,好家伙,里面少说也有三十两银子,顿时眉开眼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世人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而我这也算是帮你男人了。”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陈青山见状,微微一怔,随后冷笑一声,嘲讽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你摩云居士贵为泰山派高手,也用这种算命的把戏骗取钱财,真不怕被武林豪杰所耻笑。”

这被陈青山称作摩云居士的算命先生,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微微泛红,却又强自狡辩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的多了,又不耻于打劫,又不想着抛头露面,江湖卖艺。我的武当陈大侠,武艺高强也得吃饭呀。这世上有谁和银两过不去的呢?再说我也是真心为他们解惑,比起那些坑蒙拐骗的同行恪守行业,负责多了。陈兄弟方才也听到了,她从此不能生养,还不准他丈夫再娶,那他男人岂不是要断了香火?若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听了我这番话,回去怎么也应该给他丈夫再续一房。”

陈青山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强词夺理。”又转头看向师妹,问道:“师妹你来的这会儿,他骗了多少个人了?”

柳蝶衣正吃着糖葫芦呢,听了师兄的话,稍作回忆,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陈青山看着师妹伸出的手指,眉头微微一皱,满脸的难以置信,说道:“就这一个?”

柳蝶衣赶忙使劲摇了摇头,陈青山这下可惊了,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我去,就这一会,他都骗了十个苦命人了,夏侯兄你就说你今天骗了多少个人吧?”

原来这被陈青山称作摩云居士的算命先生,乃是一名泰山派的武林中人,他此刻这副模样不过是易容所致,并非真实长相。

此刻被陈青山当面称作骗子,他也是尴尬无比,这算命本就是抓住人的侥幸心理,再凭借察言观色、投机取巧的本事混口饭吃。见陈青山当面拆穿,他也不恼,只是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笑道:“还请陈大侠就此嘴下留情吧,我夏侯辉还不是为了在此打探情报啊,两位前来找我,是东方大侠有吩咐了么?”说着,他活动了下筋骨,那身躯就像是一头灵活的猫,脖子往身后努力一转,只听骨骼“咔咔”作响,原本佝偻的老人模样瞬间消失不见,身躯暴涨数尺,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陈青山心里却很清楚,身前之人练得一手缩骨功,四肢百骸柔弱无比,犹如猫骨一般,他的乔装打扮、易容之术更是厉害,能将一个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声音都能模仿个七八分像呢。

陈青山看了看周围,觉得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找杜三娘他们。”

香满楼内起风波

热闹的京师,风月场所自是少不了,而这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非香满楼莫属。那香满楼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繁华都市之中,一到夜晚,灯火辉煌,远远望去,宛如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走进里面,更是热闹非凡,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的乐场,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里不仅有专人艺女表演才艺,或抚琴弄弦,或翩翩起舞,那乐声婉转悠扬,舞姿婀娜多姿,让人看得如痴如醉;更有千娇百媚的女子陪酒作伴,她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相貌出众,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透着勾人心魄的魅力。因此,这家风月场所每日都是人满为患,达官显贵、世家公子、江湖豪客们纷纷慕名而来,沉醉在这纸醉金迷的氛围之中,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惬意时光。

杜三娘与木兰真先是将从赌坊得来的银两妥善存在了钱庄,这才结伴来到香满楼。此刻,木兰真走到酒楼前,望着那高悬的“香满楼”匾额,却突然止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他看着那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想着里面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红戴绿,一个个风骚妖娆往上拉客的女人们,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脸漠然地问道:“这……也是你们的地盘?”

杜三娘却答非所问地笑道:“我一个女人来这里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莫非还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把你吃了不成?”

木兰真被杜三娘这么一调侃,竟一时无言以对,心中暗自腹诽:这女人真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杜三娘见状,冷笑一声,嘲讽道:“假正经,老娘就不相信你不喜欢来这里。”说罢,也不再理会木兰真,自个儿率先抬脚走了进去,那步伐轻盈又带着几分洒脱,仿佛对这里熟门熟路。

木兰真看着杜三娘真就这么走进了酒楼,不由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玉面麒麟东方白所说的,带我见识一下江湖上众位豪杰,半天一个正经人没见到,吃喝嫖赌倒全让我见着了,一会指不定还有坑蒙拐骗的。”他还在那儿犹豫恍惚着呢,身前已传来杜三娘不耐烦的声音:“傻大个,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木兰真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毕竟此刻自己势单力薄,还被锦衣卫通缉着,要想对抗整个锦衣卫,结识江湖豪杰、诛杀刘瑾等阉党,还得多仰仗这些江湖朋友,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走进这气势宏伟的酒楼,便见两排二十多名女伎,手持或筝、或笛、或箜篌、或筚篥、或笙等金石丝竹乐器,一时间,乐声响起,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又似山间清泉流淌,令人陶醉不已。那乐声正是唐玄宗根据《婆罗门曲》给杨玉环所作的《霓裳羽衣曲》,悠扬婉转,仿佛带着人穿越时空,回到了那盛世大唐。

而更让人惊艳的是,七名身穿彩裙的女子,身后绑着数丈彩带,从数丈高的花楼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如同下凡的仙子。众人见状,皆是一阵目瞪口呆,惊叹声此起彼伏。那些艳丽女子稳稳落在中央的舞台上,随后翩翩起舞,身子轻轻转动,长裙随之散开,好似一朵朵盛开的鲜花,举手投足间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一个个风姿尽展,仪态万千,引得在场众人一片喝彩声。这等美妙场景,真可谓是“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进入此地,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让人魂牵梦绕,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木兰真进到这里面,第一感觉便是热闹非凡,这里和他印象中的妓院全然不同,虽说都是风月场所,可香满楼更重视独特的风味和别样的歌舞表演,给人一种别样的享受。但凡有人走进这里,很难不被这舞台上那些冰肌玉骨、千娇百媚的女子所吸引,那一个个娇俏的模样,仿佛有着无形的魔力,勾人心魄。木兰真心中暗自好奇,究竟是谁有这般能耐,能开得起这样奢华的风月之所呢。

香满楼内的惊艳与纠葛

在香满楼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之所,女子独奏的玉箫声,恰似灵雀穿梭于林叶间,清脆与婉转交织,于热闹喧嚣里独辟出一抹清幽意境。木兰真循声抬眸,目光穿透缭绕的香烟与攒动的人头,落于高楼圆台上那吹箫佳人处。

只见她身姿恰似春柳拂风,修长且婀娜,面庞仿若芙蕖映日,眉眼含情如画,肌肤仿若新雪初降,细腻而莹润。一头乌发精心挽就灵蛇髻,簪子上珍珠碧玉交辉,熠熠生光,樱桃小口不点而朱,恰似春日枝头初绽的娇蕊,娇艳欲滴。身着的鹅黄烟纱碧霞罗,绣着大朵牡丹,华贵雍容,粉色水仙纱裙逶迤拖地,随着她吹奏时的细微动作,如彩云飘动,领口微敞,淡黄色锦缎裹胸恰到好处地衬出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仿若弱柳扶风,尽显曼妙风姿。

当她与下方诸般乐器合奏,乐音似是山间鸣泉由缓至疾地飞溅,水花四溅化作缤纷花雨,又如群芳争艳,馥郁香气满溢于无形,间或夹杂着仿若林间鸟雀的啼啭,此起彼伏,相应相和。舞姬们身姿翩跹,彩裙飞扬,随乐音起伏,高潮处恰似繁花绽于一瞬,满场皆醉,这般盛景,直可与皇宫盛宴的笙歌漫舞相较,毫不逊色。

杜三娘本与木兰真并肩,眼角余光瞥见他紧盯那女子,神色痴迷,不由心头火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方才还装得一本正经,这会儿就露了本性。”木兰真闻声回神,面色一冷,依旧寡言。杜三娘见状,嘴角挂起一抹揶揄笑意,接着道:“你也就饱饱眼福罢了,她可是这儿的头牌花魁,背后身份更是不凡,这香满楼明面上可就是她当家。多少权贵公子哥眼巴巴盯着,想一亲芳泽,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义父‘宋百万’,那可是富可敌国的主,手眼通天,在这京师跺跺脚,地面都得颤三颤。你能瞧上一眼,已是天大福分咯。”

木兰真心中暗恼杜三娘曲解己意,他不过是听出那女子箫音里蕴含深厚内力,绝非寻常卖艺之人,才多留意几分,这杜三娘却似故意寻衅,出口嘲讽。他冷哼一声:“莫名其妙。”声音冷硬,如寒铁相击。

杜三娘哪肯罢休,见木兰真矢口否认,更是火冒三丈,娇叱道:“你还敢嘴硬,莫不是以为老娘近些年隐于江湖,‘千手观音’威名就不作数了?”言罢,她柳眉倒竖,正欲发难,却见木兰真身形如电,刹那间一招移形换位,杜三娘只觉眼前一花,头上荆钗已被其抽走。她刚要张口怒骂,那荆钗已裹挟劲风,如暗器疾射而来,杜三娘心下大惊,瞳孔骤缩,双手于身前幻化成十数掌影,快若疾风,恰似千手绽放。好在她“千叶如来手”造诣精深,千钧一发之际,伸出两指稳稳夹住荆钗,可头上发髻已然松散,乌发如瀑披散肩头,却也添了几分凌乱的妩媚韵味。

“你尽管试试。”木兰真回头瞥她,目光锐利如刀,声若寒潭之冰。杜三娘此时方觉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下暗忖:“这疯子从哪冒出来的,身手竟这般厉害!”

木兰真身为前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往昔历经朝堂风雨、江湖暗波,什么大场面未曾见识。此时身处香满楼,纵有美人在侧、歌舞喧嚣,他心中所念唯有皇上安危,心心念念要结交江湖豪杰,铲除刘瑾等阉党祸根。他寻了间上好客房,刚坐下,便有几个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袅袅婷婷进来,笑语嫣然欲陪酒作乐。木兰真却似不解风情的顽石,面若冰霜,冷言让她们退下。杜三娘瞧在眼里,心下对他多了几分另眼相看,使个眼色,那些女子便乖巧退出门外。

木兰真拿起白玉酒壶,自斟一杯,仰头饮尽,咂咂嘴道:“酒倒还不错。”杜三娘好奇心起,莲步轻移,坐到对面木椅上,伸手便要拿那酒壶,想着借此与他套套近乎,结识一番。不想木兰真眼疾手快,左手腕如铁钳压下,抵住她手臂。杜三娘一怔,随即明白他有意试探,心下不服,运力欲抽回手臂,却觉那手腕似有千钧重,纹丝不动,酒壶仿若生根,牢牢在手。木兰真见状,冷冷开口:“这酒我花钱买的,想喝,自己买去。”

杜三娘又羞又恼,脸色涨红,内力贯注手臂,浑身紧绷,那桌子受两人内力激荡,“咯咯”作响,摇晃颤抖。她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咬牙切齿道:“老娘认输,你究竟什么来路,哪条道上混的,江湖中咋没听过你这号人物?”木兰真见她服输,缓缓收手,气息微喘,平静道:“锦衣卫副指挥使,木兰真。”

杜三娘闻言,惊得跳起,一招“仙人指路”直刺木兰真双目,木兰真左臂如盾,轻松封挡。她见势不妙,变招“锁喉擒拿”,爪风呼啸袭向木兰真咽喉,却在距咽喉三寸处,听闻木兰真吐出“前任”二字,爪势顿收。她满心狐疑,紧盯木兰真,暗想:“锦衣卫与咱江湖人向来水火不容,陈青山带他来,所为何事?”

木兰真不惧她近在咫尺的手爪,仰头再饮一杯酒,看着杜三娘,沉声道:“若我还是锦衣卫,你此刻便没机会站在这儿与我说话了。”杜三娘心中戒备,却也知他所言非虚,挑眉道:“少卖关子,有话直说,老娘没耐心陪你兜圈子。”

木兰真神色稍缓,露出一丝笑意,为杜三娘斟满酒,缓声道:“早年江湖有个大盗,凭‘千叶如来手’威震四方,群雄折戟,传闻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多少豪杰为睹芳容,不惜舍命。怎料岁月无情,往昔风华绝代的女飞贼,如今也添了几分沧桑,看来任你武功盖世,也难敌时光磨砺啊。”杜三娘先是惊愕,随即释然,想到他曾是锦衣卫高官,能识破自己身份不足为奇,毕竟锦衣卫眼线遍布江湖,对各路人物皆有记录。

她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撇嘴道:“老娘年轻时,多少人拜倒裙下,即便现在,知晓我身份,想与我共度春宵的也不在少数,你倒嫌弃起我老了。”木兰真与她对视,见她风韵犹存,眼角细纹却藏不住岁月痕迹,心下感慨,举杯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往风流皆作云烟。往事回首,醉梦几人能寻……”言罢,神色黯然,为两人添满酒,苦笑道:“女飞贼,敬你一杯。”

杜三娘爽利碰杯,仰头饮尽,酒入愁肠,话匣子也开了:“我说你这堂堂副指挥使,咋落到如今地步,往昔多威风,皇上跟前红人,现下却与咱江湖草莽混在一处,不怕人笑话,丢了指挥使的颜面?”木兰真一听,心中愤懑涌起,想起奉命出行却遭兄弟背叛,若不是命大,早已埋骨他乡,成为权力倾轧下冤魂,恨恨道:“若能平安归朝,指挥使之位本是囊中之物,奈何造化弄人!”言罢,夺过酒壶,鲸吞牛饮。

杜三娘见他情绪激动,几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晕,衬得五官愈发深邃,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洒脱不羁,心下竟有些悸动。她伸手握住木兰真的手,轻声劝道:“酒多伤身。”木兰真抬眸看她,目光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复杂情愫。往昔一心报国,不曾留意儿女私情,如今与这飒爽又妩媚的杜三娘相处,酒精作祟,防线渐溃。他猛地攥紧杜三娘的手,用力一拉,杜三娘顺势倒入怀中,她抬眸望他,眼神似秋水含情,见木兰真面庞冷峻却不失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犀利中此刻添了温柔,心中那点戒备也烟消云散,仿若寻到了久候之人。

两人目光胶着,情意暗涌,木兰真望着杜三娘笑意,恰似春阳融冰,心防彻底崩塌,俯身吻上那红唇。杜三娘亦热烈回应,双臂环上他脖颈,沉醉于这突如其来又仿若命中注定的亲密。

恰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青山率先进来,一眼瞧见屋内景象,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瞠目结舌。杜三娘慌乱欲起身,却被木兰真紧紧搂住,似要将她揉进怀中护着。随后而入的摩云居士夏侯辉和柳蝶衣亦是满脸惊愕,柳蝶衣瞬间满面羞红,双手捂脸转身,背向二人。

杜三娘当着众人面,心如鹿撞,面若飞霞,尴尬得不知所措,仿若少女心事被撞破,紧张得指尖都微微颤抖。木兰真却神色镇定,抬眸望向陈青山,目光淡漠,仿若在无声宣告这是他的领地,示意他们退下。

陈青山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抬手捂住眼,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两位继续。”说着,转身欲拉夏侯辉离开,却见夏侯辉还傻站着,瞠目结舌盯着屋内,急得他低喝一声:“夏侯兄,还不走!”用力拽着夏侯辉转身,匆匆关上房门。

夏侯辉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嘟囔:“这……这人……咋回事?母老虎咋突然转了性,两人还……”他本是调侃,话说一半,见柳蝶衣满脸羞涩,陈青山满脸窘迫,自觉失言,尴尬收口。

陈青山满心无奈,摇头苦笑,暗叹自己与师妹自幼相伴,感情含蓄,哪及木兰真与杜三娘这般炽热奔放,顿觉自己悲催,叹道:“人比人,气死人,怕是选错地方,反倒成全他俩了。”柳蝶衣红着脸,扯扯他衣袖,娇嗔问道:“这到底咋回事呀?”

陈青山望着紧闭房门,耸耸肩,苦笑道:“干柴烈火呗,桌上有酒助燃,火势可不就旺了。咱还是换个房间,别搁这儿碍人眼咯。”说罢,领着两人朝隔壁走去,脚下步子略显慌乱,似还没从那尴尬一幕中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