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母班
胡母班,字季友,泰山人也。曾至泰山之侧,忽于树间逢一绛衣驺,呼班云:“泰山府君召。”班惊愕,逡巡未答。复有一驺出呼之,遂随行。数十步,驺请班暂瞑。少顷,便见宫室,威仪甚严,班乃入阁拜谒。主为设食,语班曰:“欲见君无他,欲附书与女婿耳。”班问:“女郎何在?”曰:“女为河伯妇。”班曰:“辄当奉书,不知缘何得达?”答曰:“今适河中流,便扣舟呼青衣,当自有取书者。”班乃辞出。昔驺复令闭目,有顷,忽如故道。
遂西行,如神言而呼青衣。须臾,果有一女仆出,取书而没。少顷复出,云:“河伯欲暂见君。”婢亦请瞑目。遂拜谒河伯。河伯乃大设酒食,词旨殷勤。临去,谓班曰:“感君远为致书,无物相奉。”于是命左右:“取吾青丝履来。”以贻班。班出,瞑然忽得还舟。
遂于长安经年而还。至泰山侧,不敢潜过,遂扣树,自称姓名:“从长安还,欲启消息。”须臾,昔驺出,引班如向法而进,因致书焉。府君请曰:“当别再报。”班语讫,如厕。忽见其父着械徒作,此辈数百人。班进拜流涕,问:“大人何因及此?”父云:“吾死,不幸见谴三年。今已二年矣,困苦不可处。知汝今为明府所识,可为吾陈之,乞免此役,便欲得社公耳。”班乃依教,叩头陈乞。府君曰:“生死异路,不可相近,身无所惜。”班苦请,方许之。于是辞出还家。
岁余,儿子死亡略尽。班惶惧,复诣泰山,扣树求见。昔驺遂迎之而见。班乃自说:“昔辞旷拙,及还家,儿死亡至尽。今恐祸故未已,辄来启白,幸蒙哀救。”府君拊掌大笑曰:“昔语君‘死生异路,不可相近’故也。”即敕外召班父。须臾,至庭中,问之:“昔求还里社,当为门户作福,而孙息死亡至尽,何也?”答云:“久别乡里,自欣得还,又遇酒食充足,实念诸孙,召之。”于是代之。父涕泣而出,班遂还。后有儿皆无恙。
【译文】
胡母班字季友,是泰山人。有一次,他到泰山旁边,忽然在树林里遇见一个红衣骑士,叫他说:“泰山府君召见你。”胡母班感到惊讶,迟疑间没作回答。又有一个红衣骑士出来,也叫他。于是就跟着走了十几步。骑士请他暂时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地方,睁眼一看,是一处宫室,十分威风庄严。胡母班就进内室拜谒。府君为他准备了酒食,对他说:“想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无非要托你带信给我女婿罢了。”胡母班问:“你女儿在哪里?”府君说:“我女儿是河伯的妻子。”胡母班说:“那当然该为你送信,不知怎样才能到达?”府君回答说:“你乘船到黄河中流,就敲着船叫唤‘青衣’,自会有人来取信的。”胡母班就告辞而出。刚才那两个骑士重新叫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到了原来的道路上。
胡母班就向西行走,照神所说乘船到黄河中流,叫唤:“青衣!”一转眼间,果然有个婢女出来,取了信就沉没在水中了。不一会儿又出来,说:“河伯想要见你一面。”婢女也请他闭上眼睛,于是就拜谒了河伯。河伯便大摆筵席,言语之间,对他很是殷勤。临走的时候,河伯对胡母班说:“感谢你远来为我送信,没有什么可以相赠。”于是命令左右道:“拿我的青丝鞋来。”把它送了胡母班。胡母班出来,闭上眼睛,忽然又回到了船上。
他在长安住过了年才回家,到泰山旁边,不敢偷偷过去,就敲树,自报姓名说:“我从长安回来,有消息要告诉。”一转眼间,当初那个骑士出来了,领着胡母班像以前的老办法进了宫室,他就把河伯的回信送达了。府君表示感谢说:“我要另外再报答你。”胡母班把要说的话说完了,就去上厕所。忽然他看见父亲戴着镣铐在干活,一起干活的有几百个人。胡母班跨上一步,倒地就拜,流着眼泪问:“大人为什么缘故到这里?”父亲说:“我死后不幸,受三年惩罚,到如今已两年了,苦得不能再过下去了。知道你现在与府君相识,可以为我申述一下,请求免除这个苦差役,我想在家乡弄个土地神做做。”胡母班就照着父亲所说,向府君叩头说明情况,乞求恩典。府君说:“生死是两个世界,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是不能亲近的,我倒不是不肯帮忙。”胡母班苦苦请求,府君方才答应了。于是他告辞而出,回到家里。
过了一年多,胡母班的儿子一个个都死了。他惶恐不安,又到泰山旁边去,敲着树,要求见府君。以前那个骑士把他迎了进去,见了府君,胡母班自称当初告辞的时候太疏忽笨拙了:“等我回家,儿子都死尽了。现在怕祸事还没结束,所以来禀告,希望得到哀怜救助。”府君拍手大笑说:“上次对你说‘生死是两个世界,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是不能亲近的’,就是这个缘故了。”就下令把他的父亲召来。过了一会,胡父来到庭中,问他:“你当初要求回家乡做土地神,应当为自己家里添点福,却使孙子一个个都死尽了,是为了什么?”胡母班的父亲回答说:“我久别乡里,十分欣慰能够回去,加以酒食充足,着实想念几个孙子,所以把他们都召到身边了。”府君于是另派一个土地神把他替代下来。胡母班的父亲哭泣着走了出去。胡母班就回家了。这以后,他生下的孩子,都不再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