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与乡土传统——‘魁阁’80周年暨中国社会学恢复重建40周年”学术研讨会部分发言及论文

在“现代中国与乡土传统——‘魁阁’80周年暨中国社会学恢复重建4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的致辞

李友梅[1]

各位领导、魁阁学人家属、专家学者、来宾朋友们：

上午好！

刚才向会务秘书处多要了几分钟的发言时间，因为我拿在手上的这个发言稿确实是围绕这次会议的主题而认真准备的，其中有些思考需要与学界的同仁交流讨论。

今年是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一年，又是开启到21世纪中叶将中国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奋进之年。在这样一个新的历史坐标点上，我们在诞生“魁阁时代”的摇篮之地，如期召开这次纪念魁阁80周年和社会学恢复重建40周年学术研讨会，传承和弘扬“魁阁精神”，总结和交流中国社会学的发展经验，面向未来共同思考中国社会学的使命和担当。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学术会议，具有不同寻常的学术意义和实践意义。在此我要代表中国社会学会对与会者致以诚挚的欢迎和感谢，对本次会议的组织者和志愿者表示衷心的感谢！

云南呈贡魁星阁，这座古代中国的文章之府，民国时期敬奉文明之端的古阁，从文章到文明，从士大夫到现代知识分子，链接着中国人认识自身、了解世界的思考方式和思想之源。对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而言，“魁阁精神”象征着在特殊年代一批优秀学者做出了被世界所公认、所关注的学术成就。已有很多学者对以费孝通先生为代表的新式知识分子群体做过分析和总结，并将这一群体的学术努力和实践追求归纳为“魁阁精神”。虽然要阐明“魁阁精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从中国学术界的初步认识还是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点。

一是开风气、育人才。近代中国百年苦难，20世纪40年代聚集在魁阁的青年后学们，在西学东渐的风潮中独立思考，他们所面对的是20世纪以来中国传统的农业文明由于受到西方工业文明的冲击引发出一系列问题，而这时亟须社会学的知识力量和人才培养的支持。费孝通先生在《忆魁阁》中曾说，魁阁是在吴文藻老师尽力支持下，用来实现他多年主张的，为社会学“开风气、育人才”的实验室。所谓“开风气、育人才”，一方面是注重培养团队，开创新式的团队研究方式；另一方面是针对源于西方学术传统的“为研究而研究”的纯理论对话式研究，试图将实际研究与中国现实问题的解决联系起来，从而培养出能够认识中国社会、投身于民族救亡的知识人才。

二是注重团队的学术风气。魁阁成员在极其困苦的条件下，表现出了一种艰苦工作却始终乐观的团队精神。这个学风不单纯体现为“实地调查—学术讨论—实地调查”的形式，还表现为在田野资料获取方面，师生之间的平等和共享关系，以及彼此间自由开放地进行讨论的学术氛围。他们研究的许多议题，包括乡土中国的生活方式、乡土社会的工业化，以及士绅在传统社会结构中的位置和在近代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等重要问题，虽然不同学者研究的侧重点各有不同，但我们看到了这个学术团体形成的许多重要成果，既发挥了个人的创造性，又能够体现出通过积极讨论相互启发的集体智慧。这种现代学术共同体所追求的魁阁学风，是新时代我们社会学人向往的学术生活方式。

三是形成学术共同体。从对中国社会秩序的认识，到把握改造中国社会的路径，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在民族危急存亡之际，自觉地将西方理论加以本土化探索，以深切的家国情怀和人文关怀深入社会现实，不仅投身于深刻理解中国社会剧烈变迁的学术探索中，更通过亲身的实践去摸索一条实践性极强的可能性道路。尽管魁阁成员对中国现实问题的认知和理解各不同，他们选择的研究方法也各异，却集中表现了“魁阁精神”贴合时代需求的实践精神。

我把“魁阁精神”中的实践精神概括为两点。一是“魁阁精神”是中国知识分子自觉地认识和服务于中国社会的实践精神。费孝通先生认为，“为研究而研究”缺乏根植于学术研究的社会责任，对社会毫无意义。作为社会科学工作者，首要的任务就是认识中国社会。而若想认识中国社会，唯一的途径就是脚踏实地去做研究，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探索客观规律。可见，支撑魁阁成员的研究动力，除了学术追求外，还有为国为民的热血和心智。二是“魁阁精神”也是中国学者自觉地将西方理论加以本土化的实践精神。自20世纪30年代孙本文先生提出“建设一种中国化的社会学”的目标开始，老一辈的中国社会学家们就将“社会学中国化”作为核心命题，尝试从本土语境出发，对西方原有的概念、命题和方法加以改造和变通，展开了中国社会学创新发展的尝试和探索。中国社会学的这种本土化创新，就是要更贴切地认识中国社会的变迁，回应中国社会现代化的问题，深化对中国社会问题的认识。费孝通先生以中国乡村研究为基础，对马林诺夫斯基和布朗的功能理论所作的补充或修正，就是这样一种努力。

从中国社会学的“魁阁时代”到社会学的恢复重建，再到新时代的中国社会学，昨天的历史尚未远去，新的挑战却似曾相识。“魁阁时代”的中国社会学有其本土化目标，几代中国社会学人赓续创新，直至出现中国社会科学专业化的知识分子。尽管学科背景不同，接受的学术训练也不一样，思维方式和研究方式也有鲜明差异，但他们都认识到各自的学术局限性，意识到面对中国社会的根本性问题或者完整性问题，必须形成一个取长补短、相互学习的学术共同体。我自己感觉到，中国社会学恢复重建40年来，大家也已经意识到，中国当代急剧的社会转型是国内外因素相互影响下多线性互动的复杂进程。尤其是在进一步扩大开放的新时代背景下，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发生了历史性的转变。当前，中国社会学的重要任务是要建立一套可以贴切认识当代中国社会变迁和社会转型实践逻辑的理论和方法，从而可以真正地为正在进行的社会建设提供服务。

在加剧变迁、快速流动的背景下，为了看清并发现中国社会的本质和规律，我们深感中国社会学需要一个传承和弘扬“魁阁精神”的学术共同体。这个传承和弘扬“魁阁”精神的学术共同体，是我们今天构建中国学术包括社会学学术体系、学科体系和话语体系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重返中国社会学“魁阁时代”的现场，回顾中国社会学恢复重建的40年历史，不仅需要在真知、创新中接续几代中国知识分子认识中国的思想之源和知识脉络，更需要开风气、育人才，推动学术共同体在东西方文明双向联系中逐渐成长，通过学习新的知识来创新传统，并将优秀的传统资源运用于新时代的社会实践。新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需要提高这个能力，而提高这个能力需要一个真正的学术共同体。从“魁阁时代”到新时代，中国知识分子在“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展开思考。在魁阁这一令两个时代趋近的地方，前人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智慧和启示。今天我们在这里纪念魁阁，重忆社会学的“魁阁时代”以及恢复重建的40年历史，就是要明确自己的使命、责任和担当，推动新时代中国社会学的建设和发展。

最后，预祝本次研讨会取得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1]李友梅，中国社会学会会长，上海研究院第一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