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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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幕:離別

“你是作家梁日照嗎?”離境大堂航空公司櫃檯後的地勤女職員問。

“不,同名同姓而已。”我若無其事的說。

“其實我也奇怪。”女職員說︰“五年前出版第一本書,梁日照今年應該二十三歲。”

“是啊,他才十九。”身邊的深藍俯首看看女職員手中屬於我的護照,“經常有人認錯。”

“梁日照是我最喜歡的男作家,他的四十多本作品我全都買下了,用包書膠包好,順著次序在家中的書櫃上排成一列,我想下年開始我就要再騰出一格來放他的新書了!最初是在圖書館借閱,看完之後,在書局裡的櫃前徘徊了老半天,最終還是買了一本新的據為己有,之後就停不下手,硬不起心腸,每本一出版我就第一天買了,還一定要是第一版……你有沒有看過他的書?”女職員興奮莫名的說完,興奮莫名的問。

“梁日照看另一個梁日照的書,感受怪怪的吧?”我將她的焦點轉移︰“有喜歡的女作家嗎?”

“張小嵐……席研也不錯。”女職員說︰“最好的還是梁日照!”

“但他大概不可被列入女作家之列吧?”我笑起來了。

辦理登記手續後,我搖搖頭說︰“如果告訴她,席研是一位六十多歲化名女作家的老伯,一定會嚇死她!”

“你害怕嗎?”深藍只是問。

“不怕。”我說︰“否認便行。”

“出版社的做法是正確的吧?”深藍說︰“十四歲出版第一本書,殺傷力的確太大了。當時出版社虛報你芳齡十八,剛好成年,卻有種介乎大人與小孩之間的感覺,那年紀出書最使人快樂感興趣。”

我苦笑一下,“無端端大了四歲,是相當奇怪的事情吧?”

“做人切忌鋒芒太露啊。”深藍笑著說︰“普遍作家的年齡在三十歲以上,勿讓他們太自卑。你都知道,文人的心胸比女人的還要狹窄。”

“萬一是女作家呢?”

深藍一時想不出文人+女人的混合體是甚麼。

我自問自答︰“那大概可叫“窄”路相逢了吧?”

未到入閘時候,我和深藍在離境大堂的商店內逛,在一間書店內看見一位女孩正在書架前駐足凝視,架上有我也有張小嵐的書籍。

“要打賭嗎?”深藍問。

又賭?

我無所謂的說︰“十元吧!”

“十元?太少了!你對自己沒信心?”

“廿元吧。”

“就廿元好了。”

少女拿起了張小嵐的書,翻了幾翻便放下。然後取過我的書,小心的看了兩頁後亦放低了。再拿起剛才張小嵐的書去櫃檯前付錢。

“我沒有賭的運氣。”我取出二十元紙幣給深藍,“所以,我經常在書中強調︰有信心未必會贏,有儲蓄就一定不會輸。”

深藍看看少女手中的書,莫名其妙的說︰“我只是奇怪,那明明是張小嵐寫得最爛的一本作品,為何會最好賣?”

“何止這樣,她寫得最好的也是銷數最差勁的一本。”我對她說︰“寫了一本書,就像生下了一個孩子,孩子與母體之間從此便分割開去。人有自己的命運,書也有自己的命運。”

“你覺得悲哀?”深藍看看我。

“悲哀無用。”我倒將一切看化了,“正如我一直向讀者強調會考過後儘管盡情狂歡,學生個個害怕放榜,我總對他們說:有甚麼好怕,成績早在交卷那刻已成定局,若你明知會答得不好,惟一可做是事前功夫做好一點,事後也可去偷試卷。控制你可以控制的,不受控制的只好認命了!”

“但你對這幾年張小嵐作品銷量一枝獨秀的現象不覺奇怪嗎?”

“每個行業最頂尖的優勝者,總有其無人能替代的特質。”我托一托旅行袋的肩帶,“只是眾女作家的鋒頭被搶盡,深心不忿的心情可從她們刻意模仿張小嵐的行文間盡顯。”

“在香港這個小小的小說市場,她一本書能賣上十萬本,幾乎是其他任何女作家的三十至四十倍,真叫人可怕。”

“我覺得不幸。”我說︰“我想,張小嵐所面對的壓力,大概也是其他女作家的三十至四十倍吧?除了選美比賽以外,永遠不要做首屈一指的人,那太辛苦自己了!”

我想了一想又說︰“不過,那可輪不到你決定嘛!”

“你說得對。”深藍點點頭。

“不要妒忌別人啦。”我斜視著深藍。

深藍呶呶嘴,“我可不是女作家哩。”

“差點忘記了。”我笑了起來,“妳不要因張小嵐帶挈妳贏掉我廿元而沾沾自喜。”

深藍聞言笑了。

走到離境禁區前,我對她說︰“到了台灣,我致電給妳。”

“萬事小心。”

我笑,“我會做足安全措施。”

“本來我倆該一起上機,現在卻要你獨自上路。”深藍很內疚的說︰“最討厭是學校要我交專題報告。”

“不是相對的嗎?”我說︰“我也令你獨自上路。”

“致電給我。”她將替我保管的護照交到我手上。

她緊緊擁抱我一下,我對她笑了笑,便轉身走進離境禁區。

過了海關,等候登機時,我在免稅店和雜誌店逛了一圈,購買了一本張小嵐的最新作品,準備在航程內閱讀解悶。

登機後,乘客們都經過頭等機艙進入經濟客位,我無意中發現一個臉熟的女人坐在靠窗的寬闊座位上,那正是我手執著的愛情小說的作者張小嵐。

我留意到她正低頭看著愛情小說,書名是《遇上持附屬金咭的女孩》,作者梁日照。

我下意識的別過頭去,不希望讓她發現我存在,直至走過了商務艙,我才失笑自己太傻,根本從不露面也從不作任何宣傳的我,誰有本事把我認出來呢?

可是,與一個可謂“同行”的人同機,總叫我渾身有點不自在。我把張小嵐的小說放進旅行袋裡,也暫時不取出紙筆去紀錄旅遊心情——安靜下來馬上就有感受的我,總愛將心內的雜念記低——就是害怕張小嵐會忽然出現在我面前。

雖然,我明明知道,頭等客位和經濟客位,原是兩個分了等級的世界。

整個行程裡,我戴上了MD在聽。雖不至於坐立不安,卻無法叫自己舒服地小睡一會。

對於一個善於設計故事的人,最害怕的大概是現實世界中無法預計的情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