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逝者已逝

变故发生的太快，方思明甚至来不及反应什么，下意识的将人护在怀里：“怎么会，小家伙，你……”

女子伸出手指搭在方思明嘴边：“思明，听我说。”

又吐出一口鲜血后，女子艰难开口：“你都看到了，我其实是算计了你，那个梦境，一开始就是为你而存在的，我知道，这番算计卑劣不堪，可我还是忍不住做了。”

“不，”方思明摇头，在看到女子吐血的那一刻他早就方寸大乱，女子这番好像遗言的坦露更是让他心慌不已：“你别说话，我没怪你，小家伙，我从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看到真相，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不该不信你的。”

女子叹口气：“思明，你知道我为何选择带你过来沧海吗，云梦是医者，我如何不知道自己如今情况，可是我更加清楚，若是在中原，你一定会回去万圣阁了。”

“我与朱文圭之间，你只会选择朱文圭的，我没资格怨你不选我，从你记事开始，你身边的人便只有朱文圭，你对他的父子之情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舍弃。”

“我没多少时间了，我不想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度过的，所以，就让我自私这么一次吧，思明，陪陪我好不好，我不会再拦着你了，以后都不会了，我只是希望，最后的这段时光里，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不，”方思明摇头，声音沙哑中带着后怕：“小家伙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你忘了，我偷学过云梦医术的，后来被发现还是你故意放走我的。”

女子想起往事，可如今她脑子里都是空白的，神色中透露着迷茫：“没用的，思明，你救不了我，没人可以救我的，早些年杀戮太重，那些刀伤剑伤早就伤了根本，这次又用了控梦之术，这一次没人能救我的。”

“思明，我以前总在想，若是哪天我真的出事了，你会不会担心，现在我知道了，你会，你也会放不下我的，这样就够了，我心满意足了。”

方思明急了，这般毫无求生意念的人，才是最难救回来的，而眼下，他的小家伙已经放弃了努力活下去的希望：“小家伙，你忘了，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的，你不是新学了一首曲子吗，你还没有弹给我听，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去登剑阁，我给你看我在华山学的剑术好不好。”

女子目光已经有些涣散，没人知道她听没听到方思明的话，她好像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自顾自的念叨：“思明，我一直都知道，我困不住你的，也许最后，我还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等死，思明，云梦的夜晚好冷，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也在我身边该多好，你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

“我一直在想，等我困不住你了以后你会干什么呢，等压制你内力的药失效后你就该回去了吧，也许你会心有不忍替我立个碑，再后面，你又会去陪着朱文圭吧，或者继续跟清涯作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那个时候，我也早就不在了。”

“那年落水，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清涯，你跟着的人是朱文圭，我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是你将我从水里救上来，我们之间，是不是不用走到这一步。”

“思明，你看，我们同病相怜，可又不甚相同，我好似比你幸运，碰到了至交好友，一起游历江湖，可我又好似你悲苦，遇见了你，遇见了一生劫数。”

“思明，我走以后，你找个竹筏将我放海上吧，我不想被埋在地上，那里好黑，我最怕黑了，还有虫子，它们会咬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被虫子咬。”

女子说着，眼里的光亮渐渐散去，抵着他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彻底没有了声息。

方思明毫无所觉的将人拥在怀里：“小家伙，还冷不冷了，以前都没有好好抱抱你，现在给你补偿好不好，你想让我抱多久，我都依着你。”

“不喜欢虫子我们就建个空中楼阁，你不是喜欢草药吗，我给你种朱果野山参，我们还去采雪莲灵芝让你救人，怕黑我们就点灯，以后屋子里的灯再也不熄了。”

“喜欢竹筏我们就去江南泛舟，去塞北看雪，那边也有小竹筏的，可以顺着竹筏看沿岸的风景，小家伙方向感不好，那就我来撑竹筏。”

“小家伙，我都看到了，梦境种种，那不是你的算计，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记起你，还在再次见面时想着沉船让你落水。”

“你这脾气该改改了，每次跟我有了争执都先来服软认错，这么软和的性子，是会被人欺负的，不过不怕，以后我都陪着你，性子软点就软点，我看着你，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小家伙，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累了，你不要睡，你跟我说说话，你不是一向最喜欢热闹了吗，以前每次见了你都是你在抱怨我不理你，我知道错了，这次我认错好不好。”

“小家伙，不是你算计了我，其实我也骗了你，早些年我被关蝙蝠岛，什么折磨人的药没有喝过，慢慢的，那些药早就对我不起作用了，你给我的药也是，我内力从来都没有被压制，不过都是在骗你。”

“小家伙，要是觉得生气就睁开眼睛好不好，你看我都这么骗你了，你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小家伙，你睁开眼看看我，小家伙，当我求你，我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别睡，小家伙你别睡了。”

幽扶摇进来时，看到被方思明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子，他是云梦弃徒，但便是被云梦驱逐他也曾是云梦弟子，精通控梦术的同时并没有忘了医术，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女子身上的死气。

死了，幽扶摇愕然的同时又觉得满心愤怒，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被女子利用了，她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故意与自己交易，就是为了让方思明入她梦境。

可恨的是她还成功了，看方思明如今的样子，哪里是半点没将人放在心上的意思，就差跟着殉情去了。

是个心狠的，为了让方思明永远记住她，临死前都要布局算计一番，一个连自己生死都可以算计的人，他被摆一道，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了。

方思明于他还有用处，幽扶摇不介意当一次慰劝的好人：“逝者已逝，生着还当坚强，若老夫是你，该想着如何完成她的遗愿，而不是不敢接受她的离去。”

遗愿，方思明猛地抬头，她说她怕虫子，她让将她放在竹筏上，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了，他不能让她走都走的不安心。

默默放下女子，方思明一言不发的出了门，幽扶摇跟着出去，就看到一贯高高在上的万圣阁少阁主此刻正在跟竹子较劲。

眼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竹子都被他砍伐，幽扶摇正要张口阻止，就看到方思明已经不再砍伐，而是将所有被砍的竹子都抱起来，走到了水岸边，找来绳索，仔仔细细将所有竹子都绑起来。

竹筏有些简陋，方思明余光看到了一旁地上的花草，幽扶摇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方思明已经越过他，将地方的花草都采摘到了手上，然后一束一束，耐心的插在竹筏上。

“她生前最喜欢欣赏各种美景的，要是她看到竹筏不好看肯定会不高兴的。”

做完了这些，方思明才回到屋子里，抱着已经僵硬的人出来，小心的放在竹筏中央，眼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珍视。

方思明伸出手抚上女子隐隐发青的脸：“很漂亮，小家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这次没有骗你，小家伙真的很好看。”

说着，他闭上眼睛，手上用劲，竹筏顺着水岸漂出，跟着水流渐行渐远，在海上晃晃悠悠的漂泊，

方思明睁开眼睛，看到越来越远的竹筏，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还想说点什么，一阵腥甜涌上心口，再后来，就是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