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40个季节](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317/32914317/b_32914317.jpg)
第11章 她们的前任
何西跟王信分开后,犹豫还要不要回公司,正想着,头顶上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她抬起手想拦辆出租车,顿了顿又把手放下,一路小跑地朝着公交站跑了过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头发被雨水淋得微微潮湿,她忙不迭地打开电脑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事情琐碎又缠人,眼睛在满屏的数据中细细查找,没一会,眼睛便酸痛的难受,她抬眼看啦看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她码完最后一封复盘邮件,身体向床上一栽,还没等大脑仔细思考接下来的安排,便慢慢地合上了眼。
何西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人拍了拍正在熟睡中的她,她恍惚地睁开眼睛,看到王信的脸出现在床头那束橙黄的灯光下;王信笑着问她:当时我们为什么要分开?梦里面何西努力地想要记起当时的画面,可大脑却什么也调取不出来;王信好像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你继续睡吧,我要走了,以后不会来了。何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那一声“嗯”像是喉咙里的一次轻微地震颤,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这一微小的声动;她忽然想用手去拉住他的衣角,可是手臂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看着王信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就这样,她伴着窗外的风声继续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何西躺在床上发愣,不需要什么佐证,刚刚的确就只是个梦,哪怕是外面的确还在刮着风,床头的台灯也依旧亮着橙黄色的光。
何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们不是早早就已经郑重的道别过了吗?早在几年前,早在她知道王信不爱她的时候,早在她还爱着的时候。
她不想在这个梦里继续缱绻,她踱步到了客厅,把家里的灯一盏一盏地全都点亮,她想让这个屋子更真实一些。
已经八点半了,查小晴的屋子还是空的,何西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今晚不回去了,邱易出车祸了,我得在医院陪护。”
“严重吗?你自己搞得定吗?”何西追问;
“刚才都要吓死我了,他现在大臂肱骨骨折,面部有一些挫伤,都不太严重,送来的时候有过短暂昏迷,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正准备做脑部CT,看一下有没有头部出血,医院一直在找他的亲属签字,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嗯,知道了,哎?那个……”何西想开口问一下发票的事,想到查小晴现在应该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觉得还是等见面再说,“没事了,见面再说吧,你晚上也睡一会,太累了我也可以去陪你。”
“嗯,我知道了,你真好。”查小晴挂断了电话。
邱易出车祸了,何西低声轻笑了一声,她彷佛已经看到了查小晴伏低做小的模样,以及他们重修旧好的画面。
想起刚才梦里跟她告别的王信,她拉开冰箱,打开了一罐冰啤酒:
“真是一个前任诈尸的季节呀。”她猛地灌了一口。
何西同查小晴不同,她的旧爱故事,没有这么多翔实的剧情。她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风声》,周迅穿着深色的旗袍坐在沙发上,一边细细地缝着给同党的密语,一边抬眼看着李冰冰的背影,她浅浅地笑,然后又微微颔首,那画面美极了。“民国时期的女文人”,何西脑子里迅速闪过这几个字,她又想起王信当年对她的这句评价,她踱步到窗前,夜晚的落地窗反映出她的脸,黑色的齐肩短发,把她衬托得很像是民国的女学生,消瘦的肩膀和两条突出的锁骨,让她整个人显得都凛冽了几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最喜欢90年代香港电影里的女人们,一个个都是三餐吃饱了饭,底气足、腰杆直、春风得意的。何西当时同王信讲:“你看她们,多明媚,多招人喜欢。”
王信说:“你切掉一半脑子,一样招人喜欢。”
他以前总说何西聪明,可又说不出来具体聪明在哪,每次都好像是实在想不出来称赞的话了,便随手在自己的吉祥话词库里捡一个丢出来,让人觉得既廉价又虚伪,而且在他的评判体系里,方佛“聪明”这个词并不是对一个女性的褒奖。
何西也想找一些深情的桥段来佐证他们彼此深爱过,可想来想去,那段故事着实过于短暂且破碎;上课、吃食堂、看电影、逛公园……这些校园情侣经常会做的事,在他们这里,有,但又只有过一次,他们像是两只充满好奇心的小狗,东闻闻西蹭蹭,然后,浅尝辄止。
有一次王信来陪何西上课,那是一节下午的通识大课,他们两个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身后的窗户盖着厚厚的遮光窗帘,偶然漏出一丝缝隙,阳光便像是一把光剑,把昏暗的教室一劈两半,而他和何西,各在一边。王信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盯着屏幕上的讲义发呆,耳朵里只有嗡嗡地低吟,却根本听不出内容,台上的老教授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配上讲义里起起伏伏的曲线,以及坐在前排的女同学一头乌黑的长发晃动起来如同深海里的水草,这一切的配置都让他仿佛置身于平行世界,他像是个入侵者一般。
他撇过头,眼神越过一道细细的阳光,看到聚精会神的何西——她戴着厚镜片的近视眼镜,右手握笔在纸上随手画着不同走向的曲线图,她眉头皱得很紧;“你现在像是军营里的参谋长。”王信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见何西手里的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信继续小声问:“你们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看得见的手。”何西回答到;
“那看不见的手呢?”王信问;
“下学期……”何西放下手里笔,忽然抬起头盯着王信的眼睛问道:“你还来听吗?”
王信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他怔住了两秒,瞬间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犹豫,这该死的犹豫马上就会成为自己“不够爱”的把柄,他转过身,抻着胳膊,把身后那厚重的窗帘又拉了一下,刚才那一道细细的“光剑”瞬间消失了;王信朝何西的身边又凑了凑,佯装自然地问:“除了经济学,还有什么课能听?我陪你听点不需要动脑子的课吧。”
何西知道这是王信敷衍的话,她也不想再刨根问底,本来也不是什么认真的问题,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何西也从没说过“永远”、“时限”、“未来”这样的字眼,她自己并不忌讳这些酸气的词,只是这些词一旦碰上了王信,就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何西收回了盯着王信的目光,“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吧。”
“我不困,这时候要是困了,显得我白丁,以后还怎么在你这大鸿儒面前挺直腰板?”王信打趣完见何西也不回嘴,又补充了一句:“你继续听课吧。”
何西抬起头继续看向讲台,教授刚好在讲:“正是因为这种相互不信任,形成了信息差壁垒,而最终导致了螺旋式的下行……”
大概四个月后,何西和查小晴一起来到“微观经济学”的教室,她们也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查小晴问何西:“周末你还回三元桥吗?”
“不去了,我和王信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