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农夫与蛇
中国市场越来越庞大,各大品牌也逐渐将全球最大的旗舰店落户于此,日本知名的顶级化妆刷品牌“增满堂”当然也不例外。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筹备了近一年的全球最大旗舰店就要开业了。
身为“增满堂”中国区的市场部经理,封趣最近正忙着接待各大媒体,鉴于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切入点完全不同,所以光是媒体参观日他们就安排了五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来的媒体都是大流量的微信公众号和微博大V。
封趣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让助理领着他们去拍些照片,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她打算忙里偷闲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再跟公关部的同事确认下需要发送给各大传统媒体的通稿。
店里二楼就有个休息区,打造得很有未来科技感。封趣刚坐下,助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姐,有家自媒体说想要跟你单独聊一下。”
“哪家?”封趣得确定对方是不是值得她拨出精力和时间去接待。
“我闻。”
封趣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近几年迅速崛起的自媒体App,起初只是微信公众号。这个公众号擅长用另类的方式来解读一些佶屈聱牙的财政类新闻,渐渐在金融圈中有了影响,但范围还是比较小众的。再后来这个团队开始做社会类新闻以及一些网络热点事件,知名度越来越高,建立了App之后又更加系统化了,用户量确实不小。
于是,她点了点头,示意助理把人带过来。
片刻后,助理领着对方走了过来,封趣赶紧起身迎接。
迎面走来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应该跟封趣年纪差不多,留着颇为知性的及肩中长发,妆容精致,穿着白色的套装。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很快这个女人便停在了她的面前,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封总您好,我姓吴,口天吴。”
“吴小姐,您好,我们坐下说吧。”她边说,边引着对方入了座,笑眯眯地道,“我跟你们家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呢,还是第一次见您,以后‘增满堂’这边都是由您来负责对接了吗?”
“我算是创始人之一吧,已经很少直接对接客户了。”
“这样啊……”封趣略微愣了下,只不过是旗舰店开业宣传而已,需要劳驾他们的创始人亲自前来吗?她觉得有些困惑,但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那我们‘增满堂’今天还真是蓬荜生辉呢,没想到吴总会莅临。”
“嗯,我们希望能够做出有别于其他媒体的报道,所以就由我亲自来拜访您了。”
“哪里哪里,您打通电话就是了,应该我去拜访您才对。”封趣始终噙着客套的笑意,却又不希望在虚与委蛇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说道,“您想从哪里切入呢?我一定竭力配合。”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她将手里的包放到了一旁,双腿交叠,调整出一个颇为惬意的坐姿,怎么看都不像是来采访的,语气也从刚才的客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根据今年年初增满财团公布的财报显示,有37.6%的销售额来自中国市场,这是不是你们选择把全球最大的旗舰店设立在中国的原因呢?”
封趣笑容不变:“之所以会选择在中国设立旗舰店完全是我们增满社长的个人原因,他对中国文化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相信您应该也能看出来,中国元素在我们的产品中是不可或缺的。比如说我们的高端定制系列,也就是大家说的‘贵妇级小红刷’,其实它的全称是‘犀皮漆朱柄化妆刷’,是由我们中国犀皮漆世家出身的萧湛负责制造的,每一把‘小红刷’的刷柄都由他纯手工锻造,所以产量有限,说它们是艺术品都不为过。”
“那为什么所谓的‘全球最大旗舰店’内没有副品牌‘三端’的专柜呢?”
封趣脸色一僵。
“你们社长对中国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却又偏偏不带我们中国曾经的民族品牌玩,这恐怕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吴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就像是在开玩笑,封趣却觉得她字字如针。
失态片刻后,封趣重拾笑意:“公司对‘三端’有其他的规划。”
“什么规划?”对方追问。
“这我暂时还不便透露。”
“是不便透露,还是压根儿就没有规划可以透露?”吴小姐冷笑道,“据我所知,当初‘增满堂’收购‘三端’就属于敌意收购的范畴了,您认为呢?”
“我认为您想多了,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而已。”
“当时的‘三端’也推出了化妆刷,并且以物美价廉为优势开始逐步进入海外市场,可自从被‘增满堂’收购后,‘三端’就连在中国的市场份额都急剧缩水,难道不是为了给主品牌‘增满堂’让道吗?当年‘三端’的代工厂和销售渠道都已经被你们‘增满堂’控制了吧?”她仰了仰下颌,眉宇间满是挑衅,“综上所述,我认为‘增满堂’在那次收购案中看中的并非‘三端’这个品牌,而是它背后的市场份额及各种资源。你们那位社长有着浓厚兴趣的也不是中国文化,而是中国市场吧?”
“我想,您可能更适合跟我们公关部的同事交流呢。”说着,封趣想抬手把不远处的公关部同事叫来。
这已经不是市场部可以应付的范畴了,对方明显是带着敌意而来,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有可能被曲解,这种时候没必要逞强,保持缄默并让专业人士去处理才是最合适的。
对方并没有拦她,而是不急不缓地从包里掏出了名片盒:“说起来,聊了这么久,我连名片都还没给你呢。”
封趣不太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伸手接了。
出于礼貌,她低头瞥了一眼。
吴澜。
当这个名字映入眼帘时,封趣蓦然抬眸,眼神里写满了惊愕。
“你……”她显得不太确定。
“嗯,是你认识的那个吴澜。”面前的吴澜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是你?!”对方变化也太大了!她完全认不出啊!
吴澜是封趣的高中同学,她们俩曾经好得形影不离。高三那年,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绝交是吴澜提出的,那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两人自然也就没了联系。
封趣没想到,吴澜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甚至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敌是友。
吴澜仿佛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朝她一笑:“吓到了?刚才跟你闹着玩呢,这么多年没见了,还不允许我出场方式别致一点儿呀!”
“别致过头了啊,姐姐!”何止是吓到,要不是因为吴澜是“我闻”的人,封趣可能就直接叫保安来轰人了。
“还有更别致的呢。”说着,吴澜又从包里掏出了张请帖递给封趣。
珠光粉色的信封仿佛已经说明了很多事,封趣都还没打开就猜到了大概:“你要结婚了?”
“对啊。”吴澜笑得很甜蜜。
“恭喜啊,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封趣打开了请帖,看清了新郎,话音一顿,转变成了惊呼,“施易?”
“嗯。”
“我的妈呀……你们俩什么时候……”她在想词,觉得用“勾搭”好像有点儿不礼貌,但除此之外她一下子又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
“说来话长,反正就是缘分吧。”
“回头有机会详细跟我说说啊……”今天这场合确实不适合聊这些,封趣小心翼翼地将请帖收好,郑重地道,“我一定会去的,会给你包个超大的红包。”
“你当然要来,不过红包就免了。”吴澜甜蜜地笑道,“伴娘哪需要包什么红包啊。”
“伴娘?”
“对啊。”
“我?”
“不然呢?”
这从惊吓到惊喜再到惊吓,封趣感觉自己有点儿承受不住啊!
“怎么了?不愿意吗?”吴澜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不愿意,只是……”她实在想不通,于是问道,“为什么会找我?”
“你结婚了吗?”
“那倒没有……”
“这不就结了。”吴澜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以前不就说好了嘛,谁要是先结婚一定要找对方做伴娘。”
没错,像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闺密一样,她们以前确实有过这种中二的约定。
她只是没想到吴澜居然还记得那些话,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感动。
于是,她格外用力地点头:“我做我做,这伴娘说什么都得让我做。”
“那就说好了啊。”
“嗯!”封趣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封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开心过了,她觉得,可能就算是她自己结婚都未必会这么开心吧。
但这种开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之而来的是种种诡异情形……
这是封趣第一次做伴娘,虽然毫无经验,但她至少知道别人家的伴娘不会连新娘的婚期都不知道,是的,她仔细看过那张请帖了,上面只有新郎新娘的名字,那张请帖看起来就像一份作废的草稿,没有结婚地点,也没有结婚时间。
别人家的伴娘应该也不会一个人去试伴娘礼服,嗯,一个人……
就在她答应给吴澜做伴娘的三天后,她突然接到了一个婚纱店打来的电话,对方声称她预约了今天下午六点到店里挑选伴娘礼服。
还有这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预约吗?
她立刻打电话跟吴澜确认,得到的回复是:“对啊,忘了跟你说了,是我帮你约的,本来想陪你一块儿去的,但是就在刚才某位没事找事的流量小生忽然公布恋情了,我们得跟进报道,你一个人去没问题吧?”
有问题啊!她可是天秤座,出了名的“选择困难症患者”,让她挑东西等于要她的命啊!
不……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有问题啊!她怎么觉得吴澜找她做伴娘有问题啊?
至于究竟是什么问题。她还想不明白。
忽然有双手从她身后伸出,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几步,并未太过在意,直到那双手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件礼服递到她面前。
给她的?她愣了愣,困惑地抬头,朝对方看过去。
是个男人,一个从身材到长相再到打扮都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材修长挺拔,站姿英挺,穿着样式简洁的黑色西装,露出来的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白得发亮,简直可以去拍洗衣液广告了。他还有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平整,也很干净,喉结有点儿性感,脸颊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眉清目秀,连名字都很好听……
“薛齐?”封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确定。
他弯起嘴角,浅浅地笑着,戏谑道:“这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了?”
七年,他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七年前的高中同学聚会上,那时候大家刚大学毕业,都还不太成熟,有一大半人是为了看薛齐的笑话才去的。各种或明或暗的嘲讽和挑衅过后,那些人也渐渐失去了兴趣,以至于除了封趣几乎没人察觉到薛齐的离开。
他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临走时还把单买了。
八百多块钱,说贵也不贵,但是以当时薛齐的经济条件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
这个行为让封趣很生气,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气——从她听说薛齐也会参加聚会的那一刻起,她就猜到了他一定会逞强,果不其然,这个人是卸不掉那身少爷脾气的,那只好由她来卸了,可结果他就像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
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其实,在那之前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薛齐理解不了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想法,一如她也理解不了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傲,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怎么会不认识呢,只是……”最近是怎么了,她接二连三地碰到这种久别重逢的戏码。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跟他提起前些天碰到吴澜的事,想来吴澜和施易结婚也不可能会通知他,从别人嘴里听说,谁知道他会怎么想呢?于是,封趣堆起笑容,将话圆了下去:“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这是要结婚了吗?”
男人出现在婚纱店里就只有一种可能吧?那就是陪未婚妻来试婚纱。
薛齐跟她一样大,二十八岁了,也确实该结婚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他微微低下头,自嘲道:“应该不会有女人想要嫁给我这种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
这绝不是她印象中那个自信到甚至有些自负的薛齐会说出来的话。
他像是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继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架子上的那些礼服,头也不抬地道:“吴澜说她今天有点儿事走不开,让我来帮你挑一下礼服。”
“为什么是你?”封趣满脸惊愕。
原来他知道?不,不仅知道,他跟吴澜的关系似乎要比她更亲近?
他好笑地反问:“这种事不找伴郎难道让新郎来吗?”
“也是,”新郎单独陪着伴娘试礼服,这画面有点儿诡异啊。她下意识地点头附和,片刻后,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是伴郎?”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又递了件礼服给她。
封趣下意识地接过,专心表达着她的惊讶:“吴澜居然找你做伴郎?”
高中三年,薛齐跟吴澜说的话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十句,他们是什么时候有交集的?又是什么时候交情好到足以被吴澜找去做伴郎的?
“是施易找我做伴郎的。”他耐心地解释着。
这更令她难接受了!
“很奇怪吗?”
“非常奇怪啊,你和施易……你们不是……”
她吞吞吐吐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个人的关系。
薛齐和施易在高中开学军训时就差点儿打起来,起因是封趣。
不要误会,并不是因为三角恋。
那时候的施易有着一腔疾恶如仇的热血,他坚持认定薛齐总是差遣封趣跑腿的行为已经构成校园暴力了,他必须为她出头。
好在封趣及时把教官找来制止了他们。
那之后,施易就把薛齐视为眼中钉,处处针对,逮着机会便挑衅。
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高考结束那一天,施易曾有过冰释前嫌的想法,还特意在考场门口等薛齐,义正词严地教育薛齐:“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大人了,要成熟一点儿,别再像小孩子一样只会用欺负对方的方式来表达感情,喜欢她就好好告诉她!”
当时封趣就在薛齐身旁,尴尬得满脸通红。
偏薛齐还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道目光宛若质问,吓得她赶紧说:“看、看着我干什么?跟我没关系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反正不是我灌输的!”
“比起这个,”薛齐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问,“他是谁?”
那一刻,封趣深深地同情着施易,三年了,他一直认为的头号死敌竟然连他是谁都没记住。
就这种关系……施易居然会找薛齐做伴郎?而薛齐居然也答应了?
封趣觉得匪夷所思。
一旁的薛齐瞟了她一眼,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想……”她眉目一凝,煞有介事地道,“吴澜跟施易这场婚礼根本就是寻仇大会吧!”
闻言,薛齐失笑出声:“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人家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寻仇?”
“我也不知道啊。”她一脸无辜,“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找我们俩做伴郎伴娘呀?”
“吴澜说你们曾经有过承诺,若是有一方先结婚了一定要找另一方做伴娘。”
“她连这都跟你说啦,”看起来,这个伴郎跟新娘的关系要比她这个伴娘跟新娘的关系好多了!封趣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就当是这样好了。那施易呢?他找你真的是太奇怪了。”
薛齐又塞了件礼服给她:“我们是同事。”
“啊?”她怔了怔,“你也在‘中林投资’工作?”
“嗯。”他细细打量着她的反应。
“那你还说什么养不活自己?”封趣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做金融的不是工资都很高吗?尤其是‘中林’这种大公司……我看到吴澜在朋友圈里晒出来的钻戒了,都快赶上鸽子蛋了,超大颗,有这么大……”
她用手比画着。
前些天见面时她加了吴澜的微信,然后便兴致勃勃地看了吴澜的朋友圈,想知道吴澜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看看她错过的那些生活。
可惜,吴澜的朋友圈仅展示了最近半年的内容。
一旁的薛齐微微歪着头,眉目含笑,默默看着她比画的模样,直到她的话音落下,他才问道:“你喜欢?”
“这不是废话嘛,哪有女人不喜欢钻石的。”
“嗯。”他点了点头,柔声问道,“你的尺寸是多少?”
“什、什么尺寸?”联系上下文,他该不会是在问她戒围吧?为什么要问这个?因为她喜欢钻戒,所以他打算送她?不要闹啊!他们刚久别重逢,还不熟悉啊!
“衣服啊。”他手上拿着两条相同款式的礼服,在她身前比了比,“小号应该差不多。”
是在说这个吗?对于自己那些自作多情的想法,封趣有些羞愧,更羞愧的是……
“是中号……”她从薛齐手中拿过另一件明显大一码的礼服,默默地转身朝着更衣室走去。
封趣刚走进更衣室,薛齐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是施易发来的——
“见到了没?”
隔着屏幕薛齐都能嗅到那股浓烈的想要看好戏的气息。
他随手回了个“嗯”。
“怎么样怎么样?”施易追问。
“跟以前一样。”他依旧回得很敷衍。
“具体一点儿。”
“已经很具体了。”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她以前什么样?”
这个问题简直一针见血,薛齐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第一次见到封趣是在电视新闻里,那一年,他六岁,她也一样。
新闻里说有个女孩被人贩子强行抱上了车,车子直接开往火车站,她没有任何求救的机会,那时候的火车站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警员,她根本找不到警察的身影。于是,她不声不响、佯装乖巧地由着人贩子拉着她买票、排队、进站。
因为她的配合,人贩子逐渐放松了警惕,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偷了一个路人的钱包,与其说是偷,不如说是明抢。
结果当然是被那个路人逮了个正着,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悔过的意思,反而刻意地激怒对方,直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嚷嚷着让那个路人报警,人贩子一看情况不对便丢下她跑了。
警察来了之后,她才说出自己是被人贩子抱来这里的,并且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就读的学校、家人的名字以及她父亲的工作单位。
媒体将其称为“教科书般的自救”。
薛齐记得,那天晚上他的父母看到这则新闻后脸色特别凝重,就好像险些被人贩子拐走的人是他。
那之后没几天,封趣就出现在了他家。
虽然新闻画面里那个女孩的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但薛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扎着同样的双马尾,甚至跟那天的穿着一样。
再后来,薛齐才知道,她是封叔叔的女儿。
封叔叔是他们家笔庄里的老笔工了,他去笔庄玩的时候见过几次,是个很和蔼的叔叔。
听说封趣两岁多的时候母亲就丢下了她,说是去西班牙打工,起初还会定期寄点儿钱回来,再后来就没了音信。大人们都说她妈妈多半是在那里结婚了,在那个年代,这是常有的事。很多人都劝封叔叔再找个人,也非常热心地给他介绍过几个阿姨,可他总担心封趣会被苛待,想来想去还是不打算再婚。
为了让封趣生活得更好,封叔叔下班后还会去打些零工,自然也就没时间照顾她了。
幼儿园离家不远,封趣都是自己去、自己回,那天她就是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被人贩子抱走的。
她自救时确实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可她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那件事之后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每晚都会做噩梦,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封叔叔只好请假在家陪她,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于是,薛齐父母主动提出让封趣在他们家借住。
其实这件事他父母很早之前就提过,只是那时候封叔叔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那次经历之后他怕了,也不敢再嘴硬了,但还是坚持每个月都会给他父母一些钱。
为了让封叔叔心里过得去,他父母便收了。
就这样,封趣在他们家一住就是十几年,即使后来封叔叔条件好些了,他父母还是找了各种借口把她留下,直到他父亲申请破产。
父亲的“三端笔庄”因为经营不善被日本的“增满堂”买下,自身难保的薛家再也庇护不了封趣了。
当时薛齐正在美国留学,收到消息后立刻办了休学,树倒猢狲散的场面是他预料之中的,他只是没想到封趣带着他父母亲自传授的制笔技艺义无反顾地去了“增满堂”。
冷血无情、忘恩负义、唯利是图?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封趣。
她就像一条蛇,谄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哄得别人将她放入怀中呵护,当汲取到足够的温暖后便会立刻反咬一口。
六岁时,她是这么对待人贩子的。
二十岁时,她是这么对待他父母的。
从小到大,她没有任何改变,包括善于伪装这一点。
封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们所看到的恐怕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她,也许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包括他。
唰——
是更衣间的门被拉开的声响,很轻,但还是打断了薛齐的回忆。
他回过神,抬头看了过去。
封趣有些扭捏地走了出来,裙子大小还挺合适,贴身的设计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领口很低、裙摆很短。她不太自在地拉扯着礼服,可惜顾得了头就注定顾不了尾,裙摆拉长了,领口就更低了。
她挣扎了片刻后放弃了,转头征询薛齐的意见:“怎么样?”
人间尤物。
薛齐没有说话,表情也显得很冷淡,只是默默举起手机,对准了她。
封趣见状,猛地拉起一旁更衣间的帘子遮住自己,只露出头,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拍照。”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就是问你为什么要拍照啊!”过于羞愤让她显得有点儿急躁。
“给吴澜看。”
合情合理。
“出来。”他转了转头,正义凛然,眉宇间没有丝毫邪念。
继续遮遮掩掩的话反倒显得她矫情了,于是,封趣往前走了几步,直挺挺地站着。她不爱拍照,姿势很僵硬。
片刻后,“咔嚓”声传来,她松了一口气:“好了吧?”
“嗯。”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打量着刚拍的照片。
“还要试吗?”她抱着些许侥幸,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那头的封趣默默翻着白眼,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婚纱店店员,呢喃了句“不好意思”后,再次举步回到更衣室里。
就这样,封趣前前后后试了七八件衣服。
店员略显不耐的表情让她确定了一件事——别人家的伴娘是不会这么挑的!这都快赶上挑婚纱了!
“差不多了吧?”她看向薛齐。
听起来是询问,但她的语气很坚定,她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嗯,差不多了。”薛齐再次举起手机。
封趣见状,不由得蹙起眉头:“也不用每套都拍吧?既然吴澜让你来,那就说明她很信任你,是让你来做主的意思吧?”
“说得也是。”薛齐收起手机,想了想,做出决定,“那就第一套吧,挺好的。”
浑蛋!这是耍着她玩呢?
离开婚纱店的时候,封趣才明确意识到她是真的试了很久,天都已经黑了。
走在前面的薛齐推开门,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
她有些警惕地瞪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怎么?”薛齐笑出了声,“怕我突然松手?”
“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她没好气地说道。
小时候,那些商场为了防止空调的温度流失,总是会在门口挂上加厚PVC软门帘,而薛齐最爱干的事就是假惺惺地帮她掀开帘子,等她走到一半时再突然撒手,她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种帘子弹在头上有多疼!
“放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还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他信誓旦旦地道。
封趣信了他的话,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结果——
他依然热衷于这种无聊的游戏!
她才抬腿,薛齐就松开了手,玻璃门朝她迎面而来,幸好门关得慢,她连忙伸手抵住。
恶作剧得逞,他在门外夸张地笑着。
封趣走出门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多大了?”
“这不是很久没见了怀旧嘛。”
“你的怀旧方式还真特别啊!”她咬牙切齿地道。
“好了好了,不闹了,”他看了眼手表,“都八点多了。你饿吗?要不要一块儿吃个饭?”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干吗?怕我毒死你?”
“没错!”
“想太多,毒药很贵的,我可没钱买。”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自说自话道,“吃火锅吧?据说附近有家火锅店还不错。再说我们那么久没见了,总得一起吃个饭吧。”
“改天吧。”封趣挣开他的手,“我还得赶回去遛狗呢。”
闻言,薛齐停住了脚步,惊愕地朝她看了过去:“你?养狗?”
“对呀,拉布拉多,超可爱的,我有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出了他眼里的不信任,她故意说道。
“好啊。”他挑衅地点了点头。
他太了解封趣了,她撒谎从来都不需要眨眼,信手拈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找了起来。
片刻后,她把手机递到薛齐面前,边展示里头的那些照片,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它可黏人啦,我在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特别喜欢守在我身边,我要是太晚回去的话,它还会生气,会故意把家里的东西咬得乱七八糟……”
薛齐狐疑地打量着那些照片,看背景确实是在家里拍的,甚至还有几张她跟狗的合照,有图有真相,极具说服力,但是……
“你不是怕狗吗?”他还是没办法相信,毕竟她小时候可是怕狗怕到不可理喻。
“自己养的有什么好怕的。”她嘴角挂着慈母般的微笑,看着手机里的那些照片,道,“之前家里进过贼啊,我就想养只大狗会安全一些。”
“为什么不干脆搬到男朋友家里住?”他问。
“就是因为没有男朋友才需要养狗。”
“你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啊。”薛齐咋了咋舌,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着她,“你家的狗是公的吧?”
“是啊,怎么了?”
“你到底企图对它干些什么?”
封趣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放开它让我来吧……”
“薛齐!”她恼羞成怒。
薛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伸出手,屈起指节,用力地弹了下她的额头:“那走吧,送你回去。”
他是真的好用力啊!这绝对是薛齐在弥补刚才没能顺利让门砸到她的遗憾!封趣疼得倒抽凉气,揉着额头,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谁要你送,我自己有车。”
“那你送我吧。”他倒是不客气。
“你的车怎么办?”
“装你的后备厢里啊。”
他指了指停在婚纱店门口的电动滑板车。
封趣愣怔着合不拢嘴,她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是太惊讶了,控制不住啊!
她甚至想过可能会是自行车,现实狠狠地击破了她的想象……他刚才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要送她回家的?就拿这电动滑板车送?她坐哪儿?跟背后灵似的挂他背上吗?
薛齐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本来打算叫出租车送你回去的。”
“比起这个,”封趣颇为纠结地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是在‘中林’工作吗?确定不是为了面子骗我?其实你是个代驾吧?”
他眼眸一亮:“好主意。”
“啥?”
“以后下班之后我可以兼职去做代驾,应该挺赚钱的。”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果然是在骗她啊。
坊间传言:“宁做乱世狗,不做‘中林’人。”
足见“中林”的工作量有多惊人,他居然还有时间做兼职?
封趣一直把薛齐送到了家门口,停下车后,她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小区。
“你家就住这儿?”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薛齐转头看她:“怎么了?”
“你还真是在‘中林’工作呀!”封趣发出感叹。
“嗯?”他有些不明白,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就相信他了?
“这儿不是写着嘛——金融人才公寓。”封趣指了指小区外墙上的牌子。
这颇为随便的依据让薛齐失笑出声:“住在金融人才公寓里的人可不一定都是金融人才。”
“可是我听说这里不一样,必须得公司开证明才能租,还得是金融行业相关的公司。”
“应该是吧,”薛齐知道的还没她多,“这的确是公司提供的宿舍。”
“宿舍?”封趣略显夸张地喊了起来,“精装修loft(阁楼)房型,上下加起来得一百多平方米了吧,超大落地窗,还有地暖!你管这种房子叫宿舍?”
“不然叫什么?”公司安排的难道不叫宿舍吗?
“在我的字典里,这叫豪宅!”
她看起来有些激动,惹得薛齐嘴角上翘:“你喜欢?”
“喜欢啊,我特喜欢这种loft房型。”她甚至开始畅想起来,“上面是卧室,下面是工作区。每天晚上在落地窗前,喝着咖啡,看着夜景,连熬夜加班都显得特惬意,就跟拍偶像剧似的。”
薛齐微微侧头,笑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模样,直到她说完后才问:“要上去坐坐吗?”
她愣了下,很快恢复了理智:“不用了。”
“嗯。”他点了点头,并未继续勉强,而是掏出了手机,“那加个微信吧。”
这听起来像是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让人不忍拒绝,更何况他还一脸“你要是不加我就不下车”的表情,她怎么拒绝啊?
事实上,这也确实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封趣很配合地取下了架子上的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直到“联系人”那一栏里亮起了红点,他迅速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后,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打开车门,叮嘱了句:“到家发个消息给我。”
“好。”封趣答应得很爽快。
然而,她到家后并没有立刻给薛齐发消息,原因是她家就在薛齐家隔壁的那个小区,她不想让他知道。
现在的薛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一无所知。这个她七年没联系的人,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实在无法用“巧合”来形容这场重逢,总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太对劲,比如他跟施易的关系,比如吴澜找她做伴娘,比如让伴郎来陪伴娘挑礼服……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局。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但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在确定他并没有什么图谋之前,还是先尽量保持距离为妙。
于是,直到遛完狗、洗完澡,她才给薛齐发了条消息,假装刚到家。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直接回了视频电话!
封趣吓得差点儿把手机给扔了,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今天穿的那件外套披在了睡衣外面,好在没洗头,她稍微弄了下头发后,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他发来的视频……
“怎么了?”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激动。”
“激、激动什么?”
“我等了很久,但是又不敢主动给你发消息,怕会收到红色感叹号,这种情况下,总算收到你的微信了,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红色感叹号?”什么鬼?
“被对方拉黑之后,系统不是会发一个红色感叹号开头的提示信息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封趣笑出了声:“我怎么可能拉黑你。”
“嗯,我信你了。”他弯起嘴角,笑得竟有些可爱。
封趣下意识地挪开目光:“那我挂了啊……”
“等一下,”他抿了抿唇,咕哝道,“不能再聊一会吗?”
“聊什么呀?”
他想了会儿,突然问:“对了,你家那只狗呢?”
“这才是你发视频过来的真正原因吧!”嘴上说着信她了,可事实上对于她养狗这件事他仍然抱有怀疑。
他噙着笑,并不否认,反而咄咄逼人地追问:“所以,狗呢?”
封趣转头,冲着阳台的方向怒气冲冲地吼道:“海苔!过来!”
没反应……
她号称很黏她的那只狗只是懒懒地抬眸瞥了她一眼,却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养不熟的狗东西。”封趣轻声骂了句,认命地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为了能够让这只狗东西入镜,她索性坐在了地上,抬手强行把它搂了起来。
“居然还真养了只狗。”
她听到手机里传来了薛齐的嘀咕声,不禁朝他愤愤地瞪了过去:“现在你信了吧?!”
让封趣没料到的是,手机里的薛齐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也就是说,之前家里进过贼也是真的?”
“对啊。”她说的话的可信度到底是有多低啊?
“你当时在家?”
“嗯。”
“然后呢?”他追问。
然后?然后就说来话长了。
事情就发生在去年梅雨时节,那天晚上特别热,但又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封趣也还没来得及换夏被。睡到半夜的时候她被热醒了,迷迷糊糊间就觉得床边站了个人,这感觉让她骤然惊醒,可她下意识地没敢睁开眼睛。
那个人似乎也很紧张,她听到了很沉重的呼吸声,忽远忽近,最近的时候她觉得对方甚至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那张脸就那么贴着她,仔细分辨着她是不是真的还在睡着。那会儿她还很乐观地想着——幸好她花大价钱买了双层遮光窗帘,房间里很暗,对方应该看不清她全身上下浮起的那层鸡皮疙瘩。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但对于她而言格外漫长。
再后来,那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还替她重新关上了房门,可她仍旧不敢放松。
一直熬到天亮,八九点的时候,她的窗外传来了各种人间烟火的声音,她才敢打开房门查看情况。出乎意料的是,一切如常,家里甚至没有明显的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以至于她一度怀疑自己可能只是做了个梦。
可是那天中午的时候她接到了民警的电话,说在七楼的窗台上发现了她的护照夹,那个小偷不止偷了她一家,而是偷了整栋楼,但凡窗户没锁的他都进去了。多半是小偷从窗口逃跑时不小心把她的护照夹落在了七楼的窗台上,警察希望她回去后尽快清点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损失,有的话立刻跟他们汇报……
之后警察又走程序般安慰了她一会儿,让她不要害怕,他们保证会尽快破案、加强管理等。
后来,她时常会想,那个小偷站在她床边的时候在想什么?
每每想到这,她就觉得手脚冰凉。
“薛齐,你是不是故意的?还然后!”她咬牙瞪着那个让她回想起这些事的罪魁祸首,哼道,“大晚上的聊这些,你是存心不想让我睡了是吧?”
他显得有些委屈:“家里遭过贼这事是你主动跟我提的,我不过是关心你一下。”
“是我提的没错,可当时是在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而现在我可是正身处曾经的案发地点。还是一个人!”
“你害怕?”
“废话,我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
“熊胆少女”,这是她当年刚玩QQ时薛齐替她起的网名,原因就是他觉得她胆子大得跟熊瞎子似的。
手机那头的他支着头,微微笑着,声音很柔:“怕的话就一直把视频开着好了,我陪你聊天。”
“神经病啊,手机不会没电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已经站起身四处寻找她的充电线了。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回忆了小时候的趣事,也说了一些近况。
他父母身体都挺好,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还能有点儿闲钱一年到头出去旅游几次,偶尔也会催他赶紧结婚生个孩子,甚至曾给他安排过一次相亲。对方是中医,说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体虚肾亏,忽悠他买了一些中成药,后来他才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中医,是卖保健品的。
这次之后他对相亲有了心理阴影,他父母也没再勉强他,他的经济情况也确实不太适合娶妻生子,没房没车,工资也不算高,有几个女孩肯嫁呢?
嗯,当时他还只是个投资顾问,这职位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帮别人炒炒股票,底薪不高,全靠提成。但这几年股票市场不好,公司都快经营不下去了,基本工资都欠了他好几个月。年初的时候,经过施易介绍,他跳槽去了“中林”。
他跟施易现在关系还不错,听说是因为他曾经有段时间连吃泡面都不敢买桶装的,于是他辗转找到了施易,为之前的年少气盛道了歉,同时还提出了“我想了一年多,可是想不通,当时同学聚会的那顿饭凭什么得由我来买单?明明说好AA制的,其他人也就算了,但你的那份钱麻烦还给我”,施易还真给他了,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不像是薛齐会干出来的事,可是他说:“人一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别说是骨气了,就连底线都可以不要。”
这也不像是薛齐会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她会说的。
曾经她以为她和薛齐道不同,如今看来,人生从来只有一条道,只是有些人运气不好,早早就被丢进江湖里厮杀,从小练就了一身本事;有些人则运气超好,这辈子都不需要涉足江湖。至于薛齐,他属于运气极差的,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过是想去遛个弯,剑都未佩,出门便是江湖,回头却已没了退路。
她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含混不清地呓语着:“你居然变成了跟我一样的人……”
他曾说过,他讨厌她的现实、讨厌她的理智,甚至讨厌她为了活下去而不顾一切的姿态。
可最终,他还是变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就在封趣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听到手机那端传来薛齐冰凉的声音,他说:“也许吧,但不是每条蛇都会去咬救过自己的农夫。”
封趣本以为,那天之后,她和薛齐之间的联系会变得频繁,然而并没有。
有时候他会好几天不联系她,有时候又会跟她聊上一整天……他的这种时隐时现把她搞得有点儿神经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会经常看手机,看到微信消息就会有点儿激动,如果是他发来的,她会情不自禁地笑,如果不是,她脸上会有明显的失落……
封趣自己并未察觉这些变化,但旁观者清。
于是,最近“增满堂”中国分公司流传着不少关于封趣的八卦,一言以蔽之——
“他们说你谈恋爱了。”汇报完工作后,助理童佳芸没急着离开,而是向封趣总结着近来听到的种种传言。
正忙着将文件归档的封趣愣了下,目光从电脑上转向面前的助理:“我?谈恋爱?”
这有点儿新鲜。
“增满堂”的中国分公司两年前正式成立,那时候封趣才二十五岁,空降成了中国区市场部经理。在此之前,因为还有学业要完成,她只是“增满堂”日本总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实习生。
无论是从年龄还是资历来看,“中国市场部总经理”这个头衔都跟她不太相衬。
于是,各种传言蔓延开来,有些人觉得她和增满正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易,有人觉得她是增满正昭在中国的私生女,更有甚者觉得她是增满正昭花钱“栽培”的公关……
总而言之,“增满正昭”是她身上长久以来被印下的标签,“恋爱”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跟她有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让她听起来像个正常的二十八岁的女人了。
“这次的传言连我都觉得有理有据呢!”说着,童佳芸忍不住瞥了眼封趣丢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你最近要么就是对着手机傻笑,要么就是对着手机发呆,整个人看起来患得患失的。”
封趣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最近的一言一行,觉得并没有那么夸张:“我不过就是跟朋友聊聊微信而已。”
“什么朋友呀?”童佳芸试探性地问道,“萧总?”
“我除了他就没其他朋友了吗?”封趣没好气地回道。
“我倒是希望你有,越多越好,”童佳芸突然停下,纠正道,“不对,这种朋友在精不在多,有那么一个能气死那台‘人形打桩机’就可以了。”
封趣失笑。
“人形打桩机”是童佳芸为萧湛起的绰号,不过她也就私底下叫叫,见了面还是会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萧总”。
“你别笑,我说真的……”童佳芸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萧总这种男人我见多了,他就是吃定了你喜欢他、非他不可,不拒绝也不接受,吊着你。对付他就得用激将法,得让他知道你也是有行情的,他要是再这么有恃无恐,你随时可能转移目标!”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封趣点头。她已经掌握跟助理沟通的技巧了,附和远比反驳省力。
当然,童佳芸也已透彻了解这位顶头上司了。她抿了抿唇,委屈地咕哝:“你在敷衍我。”
“没有……”话音未落,封趣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薛齐打来的,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喂?”她语气里透着一丝不确定,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按错了。
“晚上有空吗?”手机那头传来薛齐的询问声。
“有啊。”她想也不想地回道,随即想起了童佳芸刚才说的传言,后知后觉地矜持了起来,“是……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啊?”她愣了下,瞥了眼办公桌上的日历,“还真是呢。”
那边传来薛齐的轻笑声,听起来他好像心情很好:“想吃什么?”
“你要请我吃饭吗?”
“你想请我也可以。”
“并不想。”
“嗯,那就我们请吧,吃什么你定。”
封趣敏感地蹙起眉头:“我们?还有谁?”
“吴澜和施易,刚好他们也想见见你,还得跟你聊一下婚礼上的细节。”
什么谈恋爱啊!事实证明,完全就是那些人吃饱撑的想太多,而她居然也被带跑偏了!
“还是说你想单独跟我吃饭?”薛齐的调侃声传来。
她翻了个白眼,整个人显得自在多了:“吃什么我无所谓,还是你们定吧,我这边随时能走,你们确定了餐厅跟我说一下,我算一下过去需要多少时间。”
“那你过五分钟下来吧。”
“下、下去?”
“我刚好在你们公司附近。”
“啊?”
“怎么了?”
“没、没事,我这就下去!”
怎么可能没事?这可是“增满堂”啊!他来干什么?自虐吗?
即使隔了那么多年,该放下的也都已经放下了,可是当他置身“增满堂”的办公楼前,难免还是会唏嘘吧?换作是她的话,多待一秒都会觉得是煎熬。
一想到这,她连忙起身收拾东西,片刻都不想耽误。
这火急火燎的模样点燃了童佳芸的八卦兴趣,她兴冲冲地凑上前打听:“谁打来的呀?”
封趣正忙着,随口回了句:“朋友。”
“哦——”童佳芸把尾音拉得很长、眉毛挑得很高,“男朋友啊?”
“是男性朋友。”
“男朋友就男朋友呗,还非得加个‘性’字来秀恩爱。”
她还真是请了个不得了的助理啊!封趣碍于时间紧迫,懒得跟助理争论,把笔记本电脑塞进了包里后,抓起外套,夺门而出的同时冲着童佳芸交代了一句:“我先走了,你没什么事也早点儿下班吧。”
“嗯嗯!”童佳芸开心得直点头。
这可是她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啊!仅凭这一点,她就决定无条件支持那位神秘的“男性朋友”!
封趣刚走出公司大楼就瞧见不远处停着辆保时捷Panamera(帕拉梅拉),宝蓝色的,还挺吸睛。
薛齐就坐在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冲着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随口问了句:“你的车吗?”
“嗯。”他点了点头。
“嗯?”她一愣,没想到会是肯定的答案,她本以这为可能是施易的车。
他又“嗯”了声,探出身体查看了下车身,随即不解地看向她:“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说好的连自己都养不起呢?敢情他所有的工资都用来买这车了,所以才会养不起自己吗?可是上回见面时他没这么浮夸啊!哦,不,严格说起来,他当时也挺浮夸的,节俭得很浮夸!
想到这,封趣忍不住好奇:“你上回那辆电动滑板车呢?”
“在家啊。”他若无其事地回道。
“我是说,”封趣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不让他有机会继续避重就轻,索性直接问了,“为什么上次放着Panamera不开要骑滑板车?”
“哦,开腻了,换换口味。”
怎么说呢,虽然眼前的他和上次见到的他有点儿判若两人,可她竟然觉得舒服多了,这种欠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他的作风才是薛齐应该有的。
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下来,施易从里头探出头来,招呼道:“哟,封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封趣回过神,朝后座看过去。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但施易跟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换了个发型,打扮和气质都成熟了些。
他身旁坐着吴澜,冲着封趣笑了笑。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今天的吴澜打扮得很随意,穿着over size(过大的)的卫衣,那头及肩长发扎成了丸子头,看起来年轻了不少,竟让封趣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别愣着了,赶紧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薛齐冲着她道。
“嗯。”她本能地走到副驾驶座。
在她打开车门的同时,薛齐将原本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袋子拿了起来,直到她入座系好安全带后才递给她:“你的礼服。”
封趣点了点头,打开袋子,将那件礼服拿了出来,想稍微检查一下,免得到时才发现有问题。
但看着看着,她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好一会儿后她总算发现了问题:“这不是我们那天确定的那件吧?”
“当然不是。”薛齐转眸瞟了她一眼,“别人结婚,你露胸露腿的是想去砸场子吗?”
“那还不是你挑的……”封趣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吴澜好奇地凑了上去:“你们原来确定的是哪件?”
“咦?”封趣微微侧身,看向吴澜,“他没发照片给你看吗?”
“有照片?”施易朝薛齐瞪了过去,质问道,“你不是跟我说你没拍照吗?”
“你还管薛齐要过封趣的照片?”吴澜半开玩笑地揶揄了一句,“怎么着?旧情难忘啊?”
封趣有些尴尬,出于自保,只能帮施易圆场:“哪来什么旧情,他大概就是很久没见我了,纯粹好奇吧。”
“是这样没错!”施易信誓旦旦地点头。
这不是借口!绝对不是!
他承认,高中时他确实对封趣有好感,但那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鉴于对方曾是他的女神,那么久没见了,他难免会有点儿好奇,也就只是好奇而已!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吴澜不至于因为那些陈年旧事跟他小题大做,说到底,她能拿来开玩笑就代表早已不在意了,只是看到施易紧张辩解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想逗逗他。
她逗得差不多了,象征性地瞪了施易一眼,没再计较。
施易刚觉得松了口气,薛齐就很不仗义地火上浇油,道:“为了你们的婚姻和谐,我把照片删了。”
“我还就不信了!手机!把你的手机给我!就算删了也能从最近删除里面还原!冲你这句话,我必须得看一下,得向我老婆证明我能够抵御一切诱惑!”施易边说,边凑上前,一半身体已经探到了前座,试图把薛齐放在手机架上的手机拿下来。
一旁的吴澜用力地把他给拽了回来:“少跟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啥呀?我就是为了让你更加放心!”施易辩解道。
“我呸!你就是想看看能影响婚姻和谐的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
封趣噙着笑,转头看向窗外。
街边的风景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但今天显得不太一样,鲜活了不少。
这让她想起了她主动向增满正昭提出调派中国分公司时,萧湛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走。
她说:“我不喜欢日本,这里没有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问:“什么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那时候的封趣答不上来,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车里的吵闹声、薛齐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微笑、她手里那件保守得像修女服的礼服……这些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们选了一家港式餐厅,和一般的茶餐厅不同,这里环境古朴,露台的座位格外幽静。
大家点完菜后,吴澜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封趣:“你干吗一直这样看着我们?怪瘆人的。”
自从入座起,封趣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施易,脸上始终挂着慈母般的笑容。
“呃……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新奇……”封趣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喝了口水,“没想到你们俩会结婚。”
刚才他们在后座,这种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眼下这两个人就并排坐在她面前,看起来竟有几分夫妻相。虽然并没有亲眼见证他们相爱的过程,但只是这个结果也足以让她惊叹,当然,也是发自内心地替他们开心。
“哈哈……别说你了,就连我也没想到啊!”施易笑着挠了挠头,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封趣身上,“之前我总觉得吧,我们班要是真有哪一对能修成正果,那也一定是你和薛齐,没承想造化弄人,我和吴澜先你们一步啦。”
“嗯?”
困惑声几乎同时从薛齐和封趣口中飘出。
他们齐刷刷地扬了扬眉,不解地看着施易,表情非常统一地表达着——为什么扯上我?
这一刻,施易有种想要掐死薛齐的冲动。
封趣处在状况外实属正常,他凭什么?还真当自己不知道这顿饭的目的是什么吗?
在施易的怒视下,薛齐总算是接过了话:“我们还早,八字还没一撇,先聊你们的事吧。”
“对呀,还是说说你们吧。”封趣跟着附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抢先抛出了问题,“婚礼在哪一天呀?”
“就这个星期六。”施易回道。
封趣下意识地“哦”了声,本来只是个引导性的问题,纯粹是为了避免施易再次把火烧到她身上,至于答案,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惊道:“星期六?”
“嗯。”吴澜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后天?”她的声音比刚才还大了。
“对啊。”吴澜不解地看着她,“我给你的请帖上没写时间吗?”
“没有……”那就是张空白请帖,时间、地点,乃至新郎新娘的名字一概没有,所以她才一度以为吴澜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抱歉抱歉,我可能拿错了。”吴澜看起来很诚恳,甚至还有些紧张,“你周六该不会有事吧?”
“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封趣皱了皱眉,略显愧疚,“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薛齐调侃道:“你又不是新娘,准备什么?”
“嗯,你别紧张。”吴澜紧跟着附和,“伴娘不止你一个,白天接亲、拍外景什么的你可以不用来,你酒量好,主要是想让你帮忙挡酒,所以就跟其他客人一样,晚宴的时候再来吧。”
“不止我一个啊……”封趣眨了眨眼,掩去眸底的失落,笑着看向一旁的薛齐,“你也只负责挡酒吗?”
他笑了笑:“我胃不好,不太能喝酒。”
“嗯……”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薛齐这个伴郎才是吴澜他们真心请的,至于她,大概只是拿来当挡酒工具的吧?尽管如此,她还是信誓旦旦地冲着吴澜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保护好的!”
吴澜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那就交给你了。”
“没事。”封趣就像都没看懂一般,不以为意地笑着:“你把捧花留给我就成了。”
“捧花也已经被预订了……”
“这样啊……”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了,可笑容还是僵住了。
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尴尬。
见状,施易借着解围的名义顺势道:“你都有薛齐了还要捧花干吗?那种破玩意儿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哈哈……”封趣重拾笑容,自嘲地摆了摆手,“别开玩笑了,我跟薛齐是绝对没可能的。”
“这可不好说,你不是也没想过我和澜澜会在一起吗?”施易煞有介事地总结道,“正所谓,世事无绝对。”
“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封趣咕哝道。
她也赞同“世事无绝对”这句话,地球有七十多亿人,只要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任意两个人都有相爱的可能,当然也包括她和薛齐。但是,很不幸,他们已经错过了发生那种化学反应的所有时机,错过了一见钟情,来不及日久生情,没机会水到渠成。
“是不一样。”吴澜忽然启唇,“我以前都没想过施易,你好歹还想过薛齐呢。”
封趣一愣,脸色略显尴尬:“我什么时候想过了……”
“你以前不是总说,你是为了薛齐才学制笔的,将来必须得让他娶你负责嘛。”
薛齐颇为惊愕地转眸看向封趣:“你还有过这种肮脏的想法?”
“纯属玩笑!”封趣一字一顿地澄清。
“那就好。”
“话虽如此,但你也没必要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吧?”很伤自尊啊!
他一脸无辜:“我有吗?”
“有啊!你刚才松了一口气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啊!”
他蹙了蹙眉头,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刚才的反应,片刻后道:“不好意思,本能反应,我没太注意。”
更伤自尊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婚礼细节倒是没怎么聊,大部分时间是施易和吴澜在忙着撮合封趣和薛齐。
听说当一个小团体产生了一对情侣,其他人就容易跟着进行排列组合,继而产生第二对、第三对……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团体依赖心理。
问题是,封趣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并没有把她当作小团体中的一员。
这种撮合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和目的,她实在想不明白。
明明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薛齐也算是表明态度了,但施易仍未放弃,直到离开餐厅时,还在寻找机会……
“啊,对了,封趣……”他一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表情,“你的车还在公司吧?”
“嗯。”封趣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得回公司取一下车,明天还要用呢。”
“那让薛齐送你呗,我刚好想跟澜澜散散步。”
“是啊,不用管我们。”吴澜很配合地演绎着夫唱妇随。
本来这个安排看起来挺合理的,但被施易和吴澜这么一闹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封趣有些犹豫,婉拒吧,好像有些做作;答应吧,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还没等她做出决定,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先接一下电话。”说着,她掏出手机,走到一旁,当看到来电显示后,眉宇间闪过一抹欣喜。
手机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宝贝儿,有没有想我呀?”
实不相瞒,封趣的内心毫无起伏甚至有点儿想笑,经验告诉她,这句听起来颇为甜腻的话语背后代表着有求于人。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问:“说,什么事?”
“机场出租车排队好长,你来接我吧。”
果然不出所料,但她内心还是起了一丝小波澜:“你回国了?”
“嗯。”
“先找个咖啡店坐一会儿吧,我现在就过去……”她想了想,道,“可能要四十多分钟。”
“你还没回答有没有想我呢。”
“不想。”封趣本想佯装无所谓的样子,但说完又怕电话那头的人误会似的,羞答答地补了一句,“有点儿。”
他笑了笑,轻声道:“我也是。”
手机那头陷入了静默,她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给出这种回应吧?萧湛笑着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立刻收起手机,而是忍不住又切换到了微信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和几张聊天记录截图。
照片是在公司楼下拍的,主角是封趣,她站在一辆宝蓝色的Panamera旁边,正在跟驾驶座上的男人说话。
那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萧湛从未见过,从封趣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客户。
那几张聊天记录来自“增满堂”中国分公司市场部的群,并不是官方内部群,而是个“民间组织”,就跟大部分公司一样,员工们总需要有个没有领导的群方便吐槽,但这种群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跟领导通风报信的“叛徒”。换言之,这些聊天记录是群里的人发给萧湛的,这个群里没有封趣,当然也不可能有他,聊天内容倒是跟他们俩息息相关……
“我亲眼看到封总上了那个男人的车,看起来可亲昵了!”说这话的应该就是拍摄照片的人了。
“是男朋友吗?”
“肯定是,她最近老对着手机,不是发呆就是傻笑,怎么看都像是谈恋爱了。”
“封总不是喜欢萧总吗?”
“那个男人比萧总帅!”
萧湛不屑地嗤了声,将手机锁屏,塞回了口袋里。
帅有什么用?他还不是一通电话就把封趣给叫来了!
如果封趣真的跟那个“Panamera”在一起的话,那对方现在应该深刻领会到什么叫“不自量力”了吧?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眉宇间透着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