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儿时回忆
“殿下，殿下！”
萧瑾欢躲在树上，任由底下的小宫女们喊破了嗓子也不愿现身，她才不要去思学那去听课呢，夫子讲课实在是无聊至极，一会是什么学以广志，一会又是什么呜呼道哉，头都要大了。
不如偷溜出宫，去找皇叔父玩呢。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别说，今日躲树上真是个明智的选择，那厢灵儿眼看几乎就要下水去寻了。
有人见她是往后花园这个方向跑了，与思学在同一个方向，众人还以为她是乖乖去听课了，哪成想走到一半，人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你们再找什么？”小喻霖的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却又故作大人姿态，但起码看起来是比他们跳脱的公主稳重多了。
“小喻公子，您是要去思学吧，快些去吧，夫子已然到了。”其中一个小宫女不改急躁，却也好心劝其听学，公主殿下跑丢了一事，哪能传出去。若是传出去，圣上责罚，就算有公主保着，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难免不受罚。
喻霖人虽年幼，却又是个有主意的，见他们这般，大抵也能明白，八九不离十又跟那小殿下有关。
喻霖无奈摇头，说起来萧瑾欢已有数日逃学不去了，一向对其温和的夫子这回都有些生气了，种种行径哪有分女儿家乖巧的姿态。
喻霖家中叔父也育有一小妹，虽年纪尚幼，却极其听话懂事，父母也不曾骄纵，哪跟这小殿下一般，不学无术，成日里只想着怎么捉弄人。
摇摇头，他还是莫要耽搁了课程。
萧瑾欢远远瞧见那家伙过来，记起他前些日子冷嘲暗讽她不会背书的情景，当时夫子讲到什么明德亲民之词，说的自然是他们这些投胎投的不错的家伙们应行之事，她基本没听，被夫子叫起来，随意扯了两个什么仁爱之词，虽答的不尽然，却也不至于惹夫子生气，她一向对关乎于自己受罚与否的度量把握的极好。坐下的时候自然没错过喻之燃眼中的嘲讽，当时在课上不好发作，如今隔了许久才又见了他，心中却也顿生恼意，思来想去，将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蜜桃，径直朝其扔过去。
“砰。”
耶嘿，萧瑾欢差点叫出声来，不愧是她，一扔便中。
记起自己是在树上，这才捂住了嘴，要是被发现，今日就别想逃学了。
喻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半块蜜桃，右手捂住额角，那处被砸得有些微微泛红，四处环顾，没发现有什么人。
那桃子上明显还有清晰的牙印，定是刚被咬的，喻霖气呼呼的往四周看去，最后发现了不远的树上，微微露出的鹅黄色的丝绸衣角，虽与树叶几乎融为一体，仔细观察却也能看见。
喻霖转转眼珠，大抵猜到了是谁。
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油然而生，想着过去吓她一下。也不怪他行事欠妥当，主要公主属实顽劣，他都不知明里暗里吃过多少苦头，如今记起，自然羞愤难当，想着捉弄回来也是应当的。
萧瑾欢眼睁睁的看着喻之燃往她这个方向过来，又往枝叶后边躲了躲，心中不禁嘀咕：难不成她藏得这么隐秘都被发现了？
喻霖走到藏着小公主的这个树下，面无表情的将那半个桃子埋到了树下的土里，然后伸手拍了拍树干，自始至终萧瑾欢都没觉得树底下这家伙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突然，萧瑾欢察觉到了树在颤抖，一脸不可置信的往那树下一看，就见喻之燃正一掌一掌的拍在树干上，每一掌都是含了些内力的。甚至后来在没人注意的空挡，直接上脚给踹了两脚。别见他尚且年幼，从小跟着父亲练功的缘故，身上还是带了些功夫的。
一瞬间萧瑾欢便知，那家伙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躲在这棵树上，萧瑾欢气急，打算折跟树枝扔下去，再砸他一下，却一失足，不小心没站稳，径直落了下去。
“啊！”
萧瑾欢闭上了双眼，两眼一黑，万没想到她竟会这么丢人的从树上掉落下去。
不过好像，没有事先想的那么痛。
怯生生的睁开眼，就瞧见周遭乌泱泱的一群小宫女小太监朝她这边飞奔过来。
她提前伸手撑地，往一侧滚了一圈，这回才算是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地上。
“殿下，您没事吧？”
萧瑾欢摇摇头，揉了揉胳膊，就是好像胳膊不小心蹭到了地上，蹭破了点皮，抬眼看去，发现喻之燃也半躺在地上。
萧瑾欢拨开站在眼前挡住她视线的小宫女，“喻之燃，你没事吧？”
自己算是结结实实的跟他撞了个满怀，硬生生的摔在了他身上，看样子他似乎也有些被砸得神志不清。
瞧见他那迷糊样，萧瑾欢暗地嗤笑，“活该，让你踹树。”
喻之燃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明显也有些生气，偏生那位小公主被捧在圣上手心里长大的，自己哪好意思欺负她一个小姑娘。
两人皆被扶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殿下，您怎么爬树上去了呀，那树这么高，多危险啊，若不是有小喻公子，您可就直接摔地上了。”年纪稍大一点的领事宫女轻声训诫道。
“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喻之燃谢过扶他起身的两位小太监，举手投足家教尽显，二人一比，倒是萧瑾欢像个乡野家养的野孩子。
“殿下，陛下说了，若您今日还不去听学，便要罚您去跪无极殿了。”无极殿里供奉的都是她家祖宗，皇爷爷的画像也挂在上边。自从她到了上学的年纪，父皇就经常被她气的去那跪着，说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养育，养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姑娘来。
每次去，每次都是骂她，她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那跪着了，他的膝盖骨虽常年锻炼比旁人要厚上一些，但也是极为脆弱的。跪久了，疼啊！
“知道了，这不就要去嘛。”自己的书卷不用自己拎，萧瑾欢见那喻之燃走到一旁捡起刚刚掉落凌乱的散到地上的书本，径直走了过去。
将他装好的书本连带着装书的用具抢过来，一起递给了身旁的小太监。
“我和他一起去，走吧。”
真是无礼，竟直接上手抢他书本。喻霖在心底无奈叹息。
“喻之燃，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迟到啦！”萧瑾欢蹦跳着嘲笑道，素来以守时著称，听学极其上进，从不迟到的家伙，这次竟迟到了。
“……”
喻霖见着她那扬起的笑脸，也不知道迟到之事，为何让她这么欢喜，明明迟到的也有她。说起来，他好像什么时候见着她都是这么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啊，被保护的这么好，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圣上又对其溺爱至极，这个年纪的少年哪个不期望如此，说起来他也有些羡慕。
他不想搭理她，正想着一会怎么要跟夫子解释。
“你是不是在想一会要怎么跟夫子解释啊？”
萧瑾欢蹦跳着说道，倒是没想到竟能被她给猜中心事，喻霖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殿下还是担心，逃学若干天，夫子会怎么罚你吧。”喻霖故作冷漠的说道。
萧瑾欢仿若没听见一般，仍旧背着手半走半跳的，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也是，她也有这个资格这么得瑟。
“喻之燃，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夫子罚你啊？”萧瑾欢疑问。
“不怕，只是不愿而已。”
“不愿？”
“不愿。”
萧瑾欢点头，一行人马上就要走到思学的门口了，后花园离这本就不远，他们又都是些年轻少年，自然脚程快些。
“那本宫保你不受罚好了。”踏进思学前，萧瑾欢对喻霖撂下了这么一句，见他不解，朝他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顺道还眨了眨眼睛。
不学无术，活泼跳脱是真，长相清纯，双眼灵动也是真。喻霖好喜欢她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会说话一般，比自家小妹的还可爱。
“当然你过后可欠我一个人情呦，要记得还。”
“……”
他还是太年轻，刚才竟会觉得她可爱，明明是个聒噪且烦人的家伙，人情账倒是算的挺明白。
“不用。”喻霖冷冷的回道，他不是个愿意欠人人情的家伙。
萧瑾欢见他那奶呼呼的小脸故作严肃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也太无趣了些。
“那可由不得你了。”
太师正在讲学，正讲到古往今来，开辟朝代的君主是如何的英武明智，还没等细讲，就见公主殿下哭着跑进来抱住了他的腿。
“夫子！和安摔着了，好疼啊！”边说眼泪就这么顺着小脸滑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谁看了能不心疼。
“皇姐是怎么摔着了？”萧琮素来与萧瑾欢亲近，虽然还是个奶娃娃，但自家姐姐受伤又哭成这个模样，怎么能不上心。
“阿珩，姐姐痛！”
太师想来对和安公主温和，几日不见，一见面就抱着他的腿哭，急忙蹲下来，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小脸上还坠着的泪珠。
喻霖对萧瑾欢变脸的功夫十分赞叹，就差直接拍手叫好了。明明刚才进门的时候还是一副笑模样。话说，这是天赋异禀呢，还是后天训练而成，喻霖还真是有些好奇。不过依他之见，公主殿下一定属于前者。
“殿下是怎么摔着了啊？”夫子的语气是喻之燃从未体会过的温柔，果然，公主殿下是有特权的。
见她哭成这样，太师便将目光投向跟在殿下身后进门的喻霖身上，喻霖心领神会，拱手作揖，就打算跟夫子解释解释，殿下是怎么逃学不想来，最后又是怎么来晚的。
却被萧瑾欢抢了先，“夫，夫子，和安今天来思学，半路远远，远远见着喻之燃，便想着跟他一起来，冲过去的时候，没停住，直接撞到一起摔倒地上了！”一抽一抽的，越说越委屈，说完便又哇哇的哭了起来。
“……”
喻霖眼角挑了挑，这谎扯得，还真是娴熟啊。
“是嘛？”
见夫子还在看着喻之燃，有些不太相信的感觉，担忧那小子把实话说出来，萧瑾欢心下一动，直接往上拽了拽袖子，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胳膊。
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萧琮虽还年幼，却又几分小太子的威严，见到皇姐的伤之后，直接冲着身后的那群侍奉的下人吼道：“你们是怎么照看公主的！”
那只白皙的胳膊破了皮，应该是被尖锐的石子划了道，此时说是血肉模糊也不为过，此时那鲜血还在微微的往外渗，已经打湿了里衫薄薄的那层，却没渗到外边来。
下人们跪了一地，谁也没想到，殿下明明是摔到小喻公子的身上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原来殿下的胳膊竟蹭到了地面上，殿下也未曾哭喊，也说没事，他们也就没细细察看，那成想竟会擦伤。
就连喻霖也有些诧异，直到看见了她那只胳膊，也直接愣住了，他明明是接住了她的呀。
皱着眉看过去，就发现萧瑾欢脸上挂着泪珠，眼泪还不停的从那双他极喜欢的眼睛里漏出来，却在没人察觉的位置悄悄的朝喻霖眨了下眼，便有转换回委屈落泪的模样了。
“你们还在这跪着干嘛！还不快去叫太医。”萧琮冲他们吼道，转身便又轻声安慰，“皇姐不看，不看就不疼了。”说着就将自己两只不大的小手捂在了萧瑾欢的眼睛上。
这样一来，喻霖便再看不见那双好看的眼睛了。
这伤不算重，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哭喊疼是应该的，可她一路走来跟个没事人一般，只到夫子面前才开始哭喊起来。
她不疼吗？
不过又想到她拿着这伤来欺骗夫子，又觉得她无理取闹，故意装作这副模样来蒙骗夫子，有些可恶。
父亲说过，为人正直诚实是君子该为，无论何时皆不可扯谎。
这个公主殿下就是被骄纵坏了。
萧瑾欢被夫子抱到椅子上坐着，微微止住了眼泪，却还在一抽一抽的往回吸着鼻涕。
“殿下再忍一小会，太医一会就到了。”太师又接过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殿下这么漂亮，哭肿了眼睛可不太好哦。”
萧瑾欢听话的点点头，像只哭红了眼的小白兔，此时倒是乖巧极了。
太医不晌便慌忙的跑进来，好在只是些皮外伤，给仔细清理包扎了起来，又开了药，说是每日换着，莫要沾水，不日便可痊愈。
众人这才稍微安了下心。
好笑的是，在齐太医给她一圈一圈缠纱布的时候，萧瑾欢后知后觉，竟还能抽噎着问出，会不会留疤。这样的问题。
喻霖觉得这丫头真是闹腾极了，老老实实来听学，什么事都不会有，那棵树那般高，她也真敢往上爬。
萧瑾欢眼泪来的快，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就是哭起来有点刹不住了，本没觉得疼，眼泪一掉，反而觉得疼了起来。
后知后觉，才记得问问齐太医会不会留疤，得知伤的不深，不会留疤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胳膊上留那么一条长长的口子。
齐太医给了药，那药是精心调制的外伤药，唤做什么萧瑾欢不记得了，今日的课，经这么一出，她是又不用上了，这一点她倒是挺开心的。
太师觉得都是些孩子，经过这么一场，喻霖心里估计也有些害怕，便也放他回去休息一番，喻霖原想拒绝，奈何太子殿下也说让他回去，他着实不好推辞，也为了他们能安心，便也顺了他们的想法。
喻霖跟着萧瑾欢出了思学，又经过了他们刚经过的后花园，见没什么人了，萧瑾欢才挡住了喻霖的去路。
“喻之燃。”
“殿下又要干嘛？”今日课业落下，喻霖本就心生不满，对她自然没什么好语气。
“伸手出来。”
喻霖紧皱双眉，越发觉得萧瑾欢无礼，明明皇后娘娘是那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般聒噪的女儿。
“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
喻霖无奈，只好伸出双手到她面前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萧瑾欢左右瞧了瞧，猛地握住他右手的手腕，用了不小的力道。
“啊！”喻霖吃痛叫了一声，随后恶狠狠的噔向萧瑾欢。
公主殿下听见这声叫喊很是满意，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除了那双尚且红肿的眼睛，哪里能看出这是个刚大哭一场的姑娘，分明是奸计得逞，背地里偷摸笑的小无赖。
“你干嘛！”喻霖手腕受力，痛的厉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
萧瑾欢也不理，只是从刚才齐太医给她开的药里面拿出了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这是她刚才特意跟齐太医要的，说自己好像扭着了，让他再给开一些这种药。萧瑾欢将那药油倒在手里一些，轻柔的重新覆在那已然泛红的手腕上，慢慢的给他揉了进去。
“明明扭着了，还一声不吭，你这样能拿的起笔来吗？”萧瑾欢略微收了收嘲笑的神情，许是觉得这种氛围，再这么吊儿郎当，喻之燃再跟她真动起手来。
喻霖觉得右手腕有些发热，倒是舒服了许多。
“喏，给你。”萧瑾欢将药油装好递给他，见他不接，就拉过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给他塞进了手里。
“话说，你不痛吗？”萧瑾欢扭身继续往前走，身后跟着的两三个小宫女太监都是自小便跟着她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况且刚才太子要责罚他们还是公主殿下给拦住了，自然是对殿下极为忠心。
喻霖覆上了自己的手腕，手里还拿着萧瑾欢塞给他的药油，不知道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不过她倒是细心，他以为他藏得很好。
萧瑾欢叫过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将自己的出宫令牌递给他，让他送喻霖回府。
喻霖刚想推辞，就被萧瑾欢打断，“你的胳膊，还拎的动这么重的书吗？”
倒也是。
“谢过殿下。”
萧瑾欢摆摆手，“谢什么，说起来还是我该谢你，要不是你接着，我怕是头都要摔破了，那到时候可就真难看了。”
“说到底，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伤。”
“喻之燃，以后痛，是可以说出来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这样是不会有人疼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