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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

这里的三十三篇文章前后写了十年。最早写于2008年5月,发表在褚钰泉主编的《悦读》杂志上;最近一篇写于今年3月,乃遵本书编辑王竞之嘱。她认为,好插画是附丽于经典名作的,一部《约翰·克利斯朵夫》影响过中国几代人,又有麦绥莱勒的一流插画,焉能缺位?我赞成她的建议,结果把一百几十万字的小说重读一过,获益匪浅。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不读文学经典,尤其不读西方经典。听说而已,并无根据。但私下里揣测,这说法八成不错,网络写作和手机阅读那样新奇,青年人的业余生活又缤纷忙乱,经典的空间就很狭小了。于是有另外一说:经典有那么重要吗?其实细想,几十年前,我辈读经典的时候,并无什么目的,不过是,青春萌动,无可打发,唯有读书。若说独特之处,则是读的虽杂,却视外国经典最为高上。理由不好说,反正是我切身的体会。那些《少年维特的烦恼》们,《巴黎圣母院》们,《爱伦·坡故事集》们,《大卫·考坡菲》们,《安娜·卡列尼娜》们,把我带到遥远的异国他乡,神奇的历史深处,在我面前展开了一个波澜壮阔浩瀚无垠的陌生世界。这世界有血有肉,有人物有建筑,有爱情有仇恨,有奇思和妙想……让我沉思,让我辗转反侧,让我大志满腔!记得写过一句诗:“惯于夜午奋读毕,心潮汹涌下长江……”说来也怪,那时“文革”正酣,极左盛行,怎么说这偏好也有悖于时代……也许有十分个人化的原因?——这些经典往往配有精彩插画。对于我这个迷于美术的少年来说,在西方绘画作品被封杀的岁月,这样的插画不啻珍宝。经典加插画,无疑强化了文学对我的影响。

有时候,画家对作品的阐释,超过了研究者和评论家。你看,电影《战争与和平》的人物和道具,是直接取自小说的插画,尤其是彼埃尔的善良、聪明而又笨拙可爱的样子;18世纪英国女作家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中译本中收有40幅线刻铜版插画,所绘当时的服饰与发式,伊丽莎白和达西的形象、性格和风致,均为近年重新拍摄的电影所借鉴,达到酷似的程度。

插画之于文学作品的作用,当然不仅是阐释。常常是,插画内容的丰富性超出了文本,表达着画家独立的艺术精神,而图像的特点,是表达的不确定性,使不同的读者产生不同的联想。这就是插画有时可视为单幅作品而独立存在的原因了。此时,插画起着扩张文本容量,调节阅读节奏,以及装饰书籍的作用。

一个画家,为自己所喜爱的小说作插画,是一件美妙、愉快的事情吧。比利时木刻家麦绥莱勒竟为《约翰·克利斯朵夫》刻了600多幅插画,美国画家肯特为《白鲸》作了300多幅插画。这些插画精美绝伦,其中许多可以制成大张,镶之镜框,装饰房间,并不弱于世界名作。称得上精美绝伦的,还有萨佛其和哈舒伯格为《十日谈》所作的插画、格里布尔为《德伯家的苔丝》所作的插画。这几种插画的共同特点,是有浓郁的装饰风格,是超越写实和高度概括的,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画家们在画这些插画时,心中所充溢的灵动之气,跃然纸上。有这样的插画在目,文学好像更加摇曳多姿,阅读生活也更加饱满愉悦了。

就这样,我成为西方经典著作插画的爱好者和收藏者。几十年下来,初衷不改,且随着各种条件改善,眼界日广,搜罗愈丰,品质更佳;进而铺陈成文,忙中偷作,奉呈同好。也曾罗列成书,为《难忘的书与插图》及其续编。时至今日,褚钰泉已去世两年有余。我在《悦读》延续七八年的“书与插图”专栏,随着刊物停办,亦无疾而终。感谢三联书店的朋友策划出版本书。从堂皇方面讲,是向经典致礼,是与爱书、爱插画者交流切磋;从私心里,也是对往日的一点纪念。

2018年3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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