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试牛刀
朋尼收起盘子,从桌子旁站了起来。
“好吧,儿子,我们得干我们该干的事情了。”裘迪心里一沉,又要锄地了——
“今天是捕熊的好日子。把我的子弹袋和火药筒拿来,还有装导火线的火绒角。”
裘迪蹦蹦跳跳地去做准备了。
“瞧他的动作,”母亲说。“锄地的时候,你觉得他是蜗牛,一说起打猎,他就快得像只水獭。”
她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厨房的储藏室,从所剩无几的果酱瓶中取出一瓶,放进朋尼的背包。她又拿出剩下的甜薯饼,一张不留全部塞进了背包。
朋尼将背包和火绒角搭在肩上。吩咐裘迪给猎狗们带了些鳄尾肉。
一看见猎枪,老狗茱莉亚兴奋地高声嚎叫起来。雷普也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杂种犬坡克一脸茫然,笨拙地摇着尾巴。
裘迪冲进屋子,从床底下拽出那双笨重的厚底牛皮靴子,匆匆套到脚上,飞跑着去追赶父亲。老狗茱莉亚缓步跑在前面,长长的鼻子在搜索熊的足迹。
熊迹穿过黑树林直奔南方。前一天下午的雨水将那巨大的肉掌印冲刷成了一串串模型,在沙地上横穿而过。
“爸爸,你觉得这只熊有多大?”
“这是只大熊,因为冬眠刚醒,它的体重还没有长足。不过,你看看它的脚印,后半部分陷得比较深。如果是一头小母鹿或者一岁幼鹿,那么你就只能看到它们蹄印的前半部分,因为它们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追上熊的时候,爸爸,你不会害怕吧?”
“场面不可收拾的时候,我也会害怕。我总是替这些狗担心,它们总是狩猎的替罪羊。”
“假如我害怕了,要不要爬到树上去?”
“当然要啊。即是你不害怕,树上也是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老茱莉亚回过头来,轻声尖叫了一下。
“这狡猾的老家伙换方向了,”朋尼说道。“它可能去锯齿草塘那边了。这样我们可以悄悄溜上去,出其不意袭击它。”
裘迪逐渐明白了父亲打猎的奥秘。弗里斯特家那帮人如果发现老跛脚干了坏事,他们会立刻追杀。他们的猎犬也会四处狂吠。这样声势浩大,只会让那只狡猾的老熊提前做好准备。父亲虽然身材矮小,但是他打猎的本领却是远近闻名,战利品是弗里斯特家人的十倍之多。
“你一定要明白,野兽比人跑得快,比人力气大。人与熊相比,优势在哪里?多那么点智慧罢了。猎人不能凭智慧战胜野兽,那他还有什么用。”
他们穿过松林,越过开阔地,趟过一片泥沼。朋尼一边精神抖擞地走路,一边滔滔不绝地谈论。
“我不止一次看见熊在月光下啃咬火藜树。它会像人一样剥下火藜树干上的叶子,塞满自己丑陋的嘴巴。它会像狗一样这儿嗅嗅,那儿嗅嗅,然后开始大口咀嚼。夜鸟在它的头顶哀鸣,牛蛙像狗一样狂叫,火藜树上的露珠闪闪发光。”
听朋尼讲解,裘迪仿佛亲眼目睹似的。
“爸爸,我多想看看熊吃火藜树的情形啊。”
“没问题,只要你活到我这么大年纪,你会看到的,你还会看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爸爸,它们吃东西的时候,你会射杀它们吗?”
“儿子,我克制住自己不开枪。看着它们毫无防备、天真无辜地进食,我感到心满意足。这个时候开枪我于心不忍。动物交配的时候也不能开枪。有时候家里人挨饿了,我就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长大以后,不要像弗里斯特家人那样,他们猎杀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享乐。这种行为是邪恶的,和熊没有两样。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这时候,老茱莉亚突然尖叫一声。跟随熊的足迹向东转了个直角,奔向了月桂树林。朋尼招呼猎狗稍事休息,等待他给枪装上子弹。
之后,他一声令下,猎狗们迅速地奔跑起来。
朋尼和裘迪被迫跟着狗弯腰奔跑,脚下的泥土又黑又软,阴暗浓密的月桂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冲出丛莽,他们来到了另一片沼泽地。老茱莉亚狂吠着逼住猎物,像一把短小的棕色标枪,猛地扑上老跛脚那蓬松的脑袋。它扑上去,又退下来,退下来,又扑上去。雷普也跟着扑了上去。老跛脚不断转圈儿,扑打着雷普。茱莉亚闪电般的扑向熊的腰部。朋尼举起了枪,又放了下来,为了猎狗,他不能开枪。
突然,老跛脚停了下来,他动作缓慢,迟疑不决。猎狗也先后退了几步,这可是开枪的好时机。朋尼将枪举到肩上,瞄准熊的左脸,扣动了扳机。枪“噗”的一声走了火。他重新拉起火锤,再次扣动扳机,又走火了。而此时的黑熊像闪电般向猎狗扑了过去。它咆哮着,旋转着,挥动利爪,咬牙切齿。朋尼再次扣动了扳机,猎枪轰然爆发,朋尼却仰面跌倒在地——枪从后面走火儿了。两只猎狗虽然一直撕咬着黑熊,当终究敌不过凶猛的对手。朋尼拼命跑到厮杀现场,用枪筒戳向熊的肋骨。老跛脚咆哮着跳进水里,游向了对岸。一直咬着熊脖子的茱莉亚也终于松了口,软软地倒了在河岸边。
朋尼游到对岸,将茱莉亚抱了起来。
“枪出了什么毛病,爸爸?”
“我得搞一把新枪。这枪的每个零件都坏了。”
他们艰难地走出沼泽地,穿过松树林,进入了空旷地。在那狭小的阳台上,巴克斯特妈妈正坐在摇椅上,怀里放了一大堆等待织补的衣服。
“带了只死狗回来,却没有打到熊?”她大声叫道。
“狗还没死,给我弄些水和破布,再拿一根针和线。”
巴克斯特妈妈迅速起身帮忙,她虽然身体庞大,手脚却很麻利,一边吩咐裘迪去提水壶,一边撕着旧布条,还准备好了外科手术器械。
朋尼清洗了伤口,将最深处的两处缝合好,又在所有的伤口上涂抹了松脂粉。茱莉亚痛苦地哀嚎着,一点也不反抗。
为了照顾老茱莉亚,为了不打扰巴克斯特妈妈休息,朋尼决定晚上住到裘迪的房间,他在房间的角落铺了些粗麻布,把茱莉亚抱了上去。
黄昏降临,空地上一片宁静。一家人在沉默中吃完了晚饭。
朋尼和裘迪走进房间,在狭窄的床上躺了下来。那只猎犬已经睡了,还不时在睡梦中呜咽。裘迪的脚疼的火烧火燎,膝盖也在不停地抽搐。
“你醒着吗?儿子。”
“我控制不住自己,好像一直在走路。”
“今天我们走得太多了。你喜欢猎熊吗?”
“我喜欢研究熊的踪迹,喜欢观察倒下的小树和水草,喜欢看老茱莉亚时不时把猎物逼得走投无路……”
“可是,血腥的厮杀是很可怕的,对吗?你不曾见过杀熊的情形。这凶残的家伙固然可恶,可是当它哀嚎着倒下来,当猎狗撕咬它的咽喉时,你或多或少会怜悯它的。”
“我想把那些偷吃我们东西,破坏我们庄稼的野兽通通杀掉。”
“对于野兽来说,这不叫偷。杀戮是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野兽和人一样。对豹子、狼和熊来说,杀死猎物、填饱肚子是它们的天性。人类的地域分界线和围栏对它们毫无意义,野兽怎么知道这地方是我的,而且还付了钱?熊怎么知道我要靠猪养活一家子?它只知道:它饿了。”
“野兽杀戮和我出去打猎一样,”朋尼接着说道。“找到猎物的老窝,找到猎物睡觉和养儿育女的地方。这是一条残酷的法则:要么杀戮,要么挨饿。”
幸而这块空旷地是安全的。野兽曾经来过,不过又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裘迪忽然战栗起来。
“你冷吗,儿子?”
“我想是的。”
“靠近我,我来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