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见证/用葡萄酒表达生命的人
约翰·科拉萨(John Kolasa)是香奈儿旗下豪庄·赛格拉酒庄 (Château Rauzan-Ségla,中文又译鲁臣世家)和开隆酒庄(Château Canon)的总经理,苏格兰生人,幼时迁居法国,后在拉图酒庄服务7年,在香奈儿买下豪庄·赛格拉酒庄的同年始任该酒庄负责人,1996年接管开隆酒庄,现居玛歌村中。
吕思清是热爱美食美酒的小提琴大师,山东青岛生人,少小离家赴京求学,11岁公派远渡英格兰,于17岁获得意大利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获世界瞩目。19岁再渡纽约,于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如今这位知名小提琴演奏家品饮葡萄酒业已数年,造诣颇深。
我很荣幸可以同时认识这两位热忱地喜欢着葡萄酒、真心地热爱着生活的先生。科拉萨先生在豪庄·赛格拉酒庄18年,把荒芜的城堡建成了温馨的家园,让曾经没落的二级庄重新焕发光芒。吕思清先生说,在喝葡萄酒之后,他很高兴找到了除音乐之外,另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
他们或许都是在用葡萄酒表达生命的人。
约翰·科拉萨:我住在玛歌村中,不住在城里
豪庄·赛格拉酒庄,我在几年前就去参观过,并写了文章,题为《香奈儿女人》,感叹酒庄历史上女强人故事的同时,记录了当时公关负责人提前3小时醒酒的敬业。如今故地重游,见到了科拉萨先生,才知道原来这是科拉萨先生的坚持。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便与酒庄团队设计图纸、找水晶厂家专门定制了豪庄·赛格拉和开隆的特制醒酒器,全面考虑了形状的实用性和醒酒的时间。这些古典形状的醒酒器,在两家酒庄的任何品酒场合都是必不可少的,也因此成了酒庄的一种标志。
这种标志性的细微之处在酒庄处处可见,一点一滴,勾勒出科拉萨先生18年点滴重塑的酒庄形象。
此行夜宿豪庄·赛格拉城堡中,白天行程闲逸舒适,参观波尔多城后回到酒庄还安排了修整时间,我得空慢慢感受这座城堡。房间窗明几净,有一盏灯,一把舒服的椅子,还有一片精致安静的窗外风景。推开落地窗,走出去便是围满玫瑰和绣球花丛的绿色草坪花园。客厅里的壁炉燃了火,暖色调的沙发座椅舒适得让人瞬间扫去疲惫……温馨之至,是一个像家一样的所在。
18年前,这里几乎荒芜一片,18年后,科拉萨先生把这里重塑成了一个家。
科拉萨先生于晚宴前带我们参观酒庄,我得以听他细细描述他的这个家。
在城堡前宽广的草坪前,他说香奈儿把酒庄交给了他,耐心地等待酒质的提升和酒庄的修复,他重新建立了15千米的排水系统,新增了小维多,嫁接了玛歌酒庄那边的梅洛,又购得些葡萄田,增加了酒庄面积。我们问他,您从哪里能买到这么多田?他很坦诚:“我住在玛歌村里,比如早上买面包时就可以听到谁家的田在出售的消息,而且早些时候,人们并不热衷于扩大葡萄田,我就这样东看西看,找到了不少好田。”现在酒庄的生产面积达到66万平方米。
在不锈钢发酵桶车间,他讲起了酿造的故事。他说,他率先用了小容量的酿酒桶,把葡萄汁尽可能按风土而细分。在5米长的分拣台前,他说,每粒葡萄都要手工分拣,采收时工作辛苦,他让他的员工在分拣车间放音乐。我们听后都乐了。
后来又去了实验室监控台,墙上有一幅酒庄葡萄田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地说:“我有幸买到一块地,之前是牧场,周围全是森林,石头块儿有这么大。”他的手挥舞着,比划着大石块的形状道,“多么适合赤霞珠啊 !而且之前没种过葡萄,完全没有污染,我们就在那里实验有机耕种。”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现在这些实验,都是为了我的继任者,我们这一行,做事都是为了下一任。” 他特别清楚自己的职业:“酿葡萄酒不是个盈利的行业,只有经年累月的品牌附加值,才可以让酒庄生存下去。”
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我们走出生产车间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距离预订的开席时间已经迟了很久,一直很认真地听科拉萨先生讲解怎么做大循环、怎么手工分拣这些技术细节的吕思清先生在一旁感叹了一声,“讲得真好。”
我说是啊,问他一个问题,他能掘地三尺讲来龙去脉。参观的最后,在酒庄宽敞的陈酿酒窖里,橡木桶纵深排列,我们依次品了尚在桶中的2012正副牌新酒和副牌赛格拉2009,副牌果香四溢,正牌酒体殷实,是大家风范的严谨气度。当杯中过渡到正牌2010时,一席幕布拉下,科拉萨先生给我们播放了一段影像,我有幸得以连看两遍,深深地感动。
恰到好处的音乐伴着一帧帧精心排列的图片,冰雪中的葡萄田、孤独的剪枝人、晨雾、夕阳、一张张收获时开心的脸……图像变幻,酒窖时明时暗,整齐的橡木桶若隐若现。音乐时而温婉时而澎湃,陈酿酒窖的桶香在乐声中飘至鼻尖,我一阵心动,拿起酒杯,一口一口品着杯中佳醇。2010年是那样的好年份,尾香绵长柔软,伴着我湿润的眼眶。
我们这一生,亦不过是求一人、求一事相伴。
约翰·科拉萨说,我住在玛歌村里,不住在城中。他伴了豪庄·赛格拉,豪庄·赛格拉也伴了他。
18年的时间,约翰·科拉萨把曾经荒废的豪庄·赛格拉酒庄重塑成一个温暖的家。
吕思清:三分酒,七分情,用心灵去饮酒
我是从葡萄酒里认识小提琴大师吕思清先生的。
第一天的行程是参观波尔多市中心,一群人路过古老石墙下的葡萄酒专卖店,那家老店是当年最佳侍酒师帕罗·巴索(Paolo Basso)赛前备战的葡萄酒店,收银台旁还贴着这位屡败屡战最后夺冠的先生在店里练习时的照片。大家进店参观,末了有位先生心满意足地买了两支酒,那是爱酒人得了好酒的快乐。
我那时候尚不太清楚这位先生是谁,只是很想分享他淘到好酒的愉悦,于是在波尔多老城的石板路上一起走着,听他高兴地谈买酒经:这几支酒的价格如何好,在美国他在哪里买酒,哪家价格好,这支酒哪个年份好。末了,他很高兴地感叹:“来一趟总是要买酒,买完了就不惦记了 !”像个捧了糖果乐呵呵的孩童。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时,我终于有机会跟他说,您可真爱酒。
那日午餐在右岸名庄卓龙梦特(Château Troplong Mondot)的餐厅,这家户外餐厅地处高地,俯瞰着圣爱米隆起伏的葡萄园,夏日的葡萄藤在波尔多久日不见的阳光下绿得生机勃勃,葡萄藤尽头是盛开的玫瑰花丛和颜色鲜艳的薰衣草,杯中有卓龙梦特1998的浓郁和开隆1985的淡雅,我座位背后的小喷泉咕咕地冒着清爽的水汽,天时地利的聊天环境。我问吕思清,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您每天都喝酒吗?”
“一个星期至少有4天吧。一般吃饭都会配点儿酒,不过泡方便面我就不配酒啦。”美食美酒不分家,吕思清深谙美食之道,在法国餐厅点餐颇为熟练,俨然法餐的老食客。开起方便面的玩笑来亦是不含糊。
后来我和豪庄·赛格拉的公关经理塞布丽娜说起吕先生,这位活泼干练出生于干邑地区的法国姑娘特别地感慨:“像吕先生这样的艺术家,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架子,很容易相处啊。”我只想说,因为他喝葡萄酒嘛,享受葡萄酒的人,大多是好相处的。
我接着问他:“您都喝什么酒呢?”
“还是法国酒居多。我喝过很多美国酒,但总觉得太商业,缺了些法国这边认真酿好酒的气氛。”后来知道,吕思清侨居美国多年,加州的名酒庄大概都走过了。“法国这边的酒,我倒也不是非一级庄不喝,我喝葡萄酒最重要的是性价比,日常来喝,四级、五级、副牌,还有中级酒庄,都很适合。”看昨日他在波尔多老店淘到好酒后的那番喜悦,我便知他是这样热爱并且懂得喝酒的人。
吕思清顿了顿,继续慢慢地说:“三分酒,七分情,酒恰到好处,情是最重要的,我喝葡萄酒是要分享的。”这是他饮酒的道理,也是很多人热爱葡萄酒的原因,他是真正享受葡萄酒之乐的饮者。
我于是感叹:“您喝葡萄酒真是享乐。”
“享乐?不是为了纯粹享乐呢。”
嗯,这样用词或许不准。我于是修正:“那是提升。”
“对,就是提升 !”
“可以说是生命的提升吧。”
“我喝葡萄酒以后,很高兴找到了另一种可以表达自己的方式。”
吕思清这句话把我拉回前日豪庄·赛格拉酒庄的晚宴,特制的醒酒器里最后呈上正牌1953年,整整60年的酒,依然力道不减,那是波尔多的好年份啊。大家喝得高兴,听吕思清讲演奏帕格尼尼“加农炮”的经历。帕格尼尼去世后,把他的琴捐给意大利热那亚市政府,遗嘱写明不得出售,于是此琴被永远留在了热那亚。吕思清作为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的金牌得主,获得了可用这把传奇“加农炮”小提琴演奏一场音乐会的奖励。
吕思清那晚双眼炯炯有神,用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我之前拉的都是普通的琴,没拉过那么好的琴,只能说,太美妙了。”
良久,科拉萨先生谦逊而诚恳地说:“我自己不演奏乐器,但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听古典音乐,放松下来,找到繁杂事务的头绪。
我真羡慕您,能够用音乐表达自己。”听过酒窖里那样直击心灵的配乐之后,谁都能感受到科拉萨先生对音乐、对葡萄酒的热爱。其实他和吕思清先生一样,也在用葡萄酒、用音乐表达自己。
我后来在一篇报道里看到吕思清的一段话。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古典音乐家都喜欢喝红酒,而在欧洲,几乎所有的红酒商人都喜欢古典音乐。我觉得它们都能让你深切地感受到上帝是多么地爱你。此外,它们都能令你充分享受到生活的乐趣,而且两者都是丰富的、变化的、充满激情的,都源于人对生活、对大自然的热爱。”
我们那次亦到了右岸参观香奈儿旗下的开隆酒庄,这家列级庄也是从残破不堪的境况中一点点被科拉萨先生修复过来的。新酒窖由一个小教堂翻修而来,亦翻新了教堂的拼花玻璃,正中嵌了香奈儿王国的山茶花,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挂着浓香酒液的杯壁望去,很美。
酿酒人约翰·科拉萨先生邀请音乐家吕思清先生在这里做一场演奏会,吕先生欣然应允。
最后在圣爱米隆古老石墙下,阳光洒下来,这两位刚刚相识几日的先生拥抱道别,这是两颗同样热爱着生活、热爱着音乐和葡萄酒的心灵在相拥。
他们相约的那场音乐会定在2015年,是科拉萨先生在豪庄·赛格拉酿出的第二十个年份。
透明酒杯里,荡漾着圣爱米隆葡萄田夏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