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水妖事件(三)
眼望客船越飘越远,九妹才深深吐了口气。她跟白玉堂在白衣仆人的指点下来到了一间大舱室,里面此时灯火通明,低垂着暖帘,一开舱门,一股暖风迎面扑来,让人倍感受用。
一进门是一间敞厅,关少白已经居中就坐,面前放着一矮几,上面摆着新鲜细果菜蔬,看着十分诱人。九妹转过头去,见主位两边同样放着一方矮几,果蔬齐全,玉壶流转。
“两位请入席。”关少白抬了抬手,意态甚是慵懒。
九妹跟白玉堂依次在客位入座。关少白又挥了挥手,“两位请随便用些。旅途之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见笑了。”说着转了转头,身边的仆役会意,摆了摆手,隔壁的玉石屏风后旋即有细乐传出。
九妹瞧关少白这架势,料来是在富贵场中长大的贵公子,不然也不会有这般讲究。她自诩也是官门小姐出身,但细究下来,自己竟像是从乡下来的,不仅很少涉足这般场合,就连桌面上的菜蔬也有诸多不认识之处。就此可以想见,这佛印堡绝不是口中说说而已,果然是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
她正沉思间,只听关少白笑道:“坐了这么久,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九妹客气道:“包九妹。”
相比九妹,白玉堂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只是抬了抬手,说了声“姓白”便罢了。
想起刚才关少白杀人的架势,九妹还兀自心有余悸,见白玉堂这般待他真怕这关少堡主对白玉堂不利。故而,忙笑道:“我这朋友向来如此,少堡主不要见怪。”
关少白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只说道:“在下生平最欣赏有个性之人,白公子一身器宇不凡,能在此一叙也算是有缘。”
白玉堂皮笑肉不笑道:“不敢。”
九妹尴尬一笑,赶紧低头吃菜,心中不禁惴惴。
但关少白在席间一直谈笑风生,不禁不在意白玉堂无礼之事,还亲切的回忆起自己以前数次游历之事,外加自己年少时干的几件蠢事。
九妹看不出这人意欲何为,只得尴尬赔笑,心想谁想听你这些陈芝麻粒烂谷子的事?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厌烦,还极其配合的连声赞好。白玉堂最见不得九妹这副样子,心里早气的五内焚烧了,但碍于九妹不要他轻举妄动,只得闷头喝酒。故而,席面还未散,白玉堂已有了五分酒意了。
九妹瞅准时机推说自己不胜酒力,想要休息了。关少白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让仆役送九妹二人回舱休息。
中夜十分,九妹正待上床歇息,只闻舱室窗板磕巴一响,转头间,见白玉堂身如狡兔般嗖的一声溜了进来。九妹刚想说话,便被白玉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九妹一口吹灭灯烛,问他做什么?
白玉堂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要跟这位关少堡主上船?难不成你瞧上他了?可你明明喜欢柴玉那号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家伙的。”
九妹上去就是一脚,差点将凳子踢翻,白玉堂赶紧扶住,“小心着点,想要船上的人都听见?”
九妹恨恨道:“狗嘴里果真吐不出象牙来。以今晚那种形势,你觉得我不同意,他就没办法让咱们上这船来?”
白玉堂疑惑的瞧了他两眼,这小妮子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数次被骗,已经不能再上当了。于是,凑近道:“说实话,你以为你那套谎话小爷会信你的?你这丫头,没发现什么是不会这么乖的。说,你要是敢骗我,看我还理不理你。”
九妹噗呲一笑,“说的我跟黄鼠狼似的。”
白玉堂眯着眼瞅着她,意思是难道你不是吗?
九妹给他盯的实在有些毛骨悚然,承认道:“好好,我说还不成?至于嘛。”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被一个不知名的人绑过?”
白玉堂想起来了,九妹确实跟他说过。那是去年,她从莲池镇回来之后,一个叫公孙玄的公子将九妹硬请到家里做客,还要跟九妹买那幅美人图。幸亏展昭及时出现,九妹才顺利逃脱。
“你该不会是说。。。这关少白跟那公孙玄有关系?”白玉堂惊讶不已道。
九妹托腮道:“有没有,我也不好下结论。你还记得我说过,那公孙玄身上有一翠色的蛟龙玉佩吗?”
白玉堂点头:“难道说,关少白。。。”
九妹嗯了一声;“关少白身上也有这样一块玉佩。我细细瞧过那玉佩,做工一模一样,好像是出自同一块玉石。难道世上真有两块如此相似的玉吗?”
白玉堂恍然道:“怪不得你非要跟关少白走,原来是有这个打算。”
九妹叹气;“我现在也不十分肯定,只希望他们不再是冲着美人图来便好。”
白玉堂道:“那可说不准。他一见你便待你不同,虽说你勉强还有算几分姿色,但绝对没到了一见钟情的程度。。。”他话还未说反,九妹一掌已经挥来,白玉堂轻巧躲过,继续道:“当然,也不排除他眼瞎,喜欢你这种的粗鲁丫头。不过,综合分析,我觉得那美人图的价值更大一些。”
九妹咬牙切齿道:“我真谢谢你,平日里也没瞧见长脑子,这会儿居然也头头是道起来了。”
两人互相讥刺取笑一番,白玉堂正色道:“如果真是为那美人图而来,你打算怎么办?”
九妹沉思者指了指窗外,示意隔墙有耳,拉过他的手写了个“等”字,又写了个“观”字。意思是静观其变。白玉堂点了点头,扬声道:“臭丫头,我对你这么好,你竟对我一点不上心,真是白疼你了。”说罢,走到门口,转头冲九妹做了个鬼脸,砰的一声将门打开又重重的关上了。
九妹笑笑,也不点灯,合衣上床睡了。她是心无挂碍之人,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等醒来之时,仆役来告诉她,他们已经到了松江府了。
自古以来,松江府就是江南鱼米丰饶之地。
关少白在松江停靠,自是为了去漕帮取那件他在秦南客处并未得手的东西。九妹向来喜欢看热闹,也不用关少白邀请,自己就拉了白玉堂跟在关少白后面,惹得白玉堂拉了一张冷脸,从出发到进门瞪了她好几眼。
九妹没什么别的本事,装傻却是一流,只装作没瞧见,左瞧右看的欣赏风景。一行人骑马坐车,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漕帮总舵。
但迎接他们的并非什么热情笑脸,而是一张张凶神恶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狰狞可怖的脸。九妹伸了伸舌头,本来还想瞧瞧这江南第一大帮的势头,不曾想竟是如此可怖之景。不过,这也难怪,谁家刚死了儿子,凶手前来挑衅,难不成还陪着笑脸不成?
到了门首,关少白懒洋洋的下了马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捂着鼻子,似乎对漕帮门首的空气甚是嫌弃。他身边的仆役得了主人的眼色,走过去对守门人道:“去通报你们帮主,佛印堡的少堡主来了。”口气甚是蛮狠,似并未将漕帮帮众放在眼里。
漕帮两个守门帮众一脸怒气,狠狠瞪着关少白一行人,但来者是客,况且漕帮帮规甚严,没有帮主的示下,他们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守门人转身进去禀报,关少白等人在外等了些时候。但这个过程似乎长了些,九妹没什么耐心,等的不耐烦,在门前踱了几步,只听大门轰然洞开,几十个手持利刃的长身大汉冲了出来,将九妹等人围在了垓心。气势汹然,好似恨不得将面前的几个人顿时砍成肉泥。
九妹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早知道就跟白玉堂去市镇上吃喝玩乐了,干嘛非要舍命来这种地方。白玉堂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哼了一声,好似在说,让你多管闲事,这下坏了吧?
九妹冲他皱了皱鼻子,又偷眼瞧了瞧关少白,只见人家正坐在仆役刚搬来的长椅上,头顶还打着一张大阳伞,兀自悠闲的摇头晃脑,怀里还卧着那只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大毛兔。瞧那样子好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九妹啧啧称奇。这时,只瞧门里一个跟秦南客差不多身量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走了出来。那人脸色红润,只是脸显悲戚之色,一瞧见关少白就狠狠的盯着他,似乎马上就要将其杀了。
“关少白!你还敢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虽你佛印堡权势熏天,老夫也不怕你。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便了。”
关少白漫不经心的听秦枭说完,掏了掏耳朵,用嘴一吹,说道:“秦老帮主何必这么激动。你那儿子不学无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你爱子心切,平日里也不甚管束。”摇了摇手指,又道:“这样可不成?那是要出大事的。在下只不过替你除了日后的祸患罢了。”
“关少白!你什么意思?”秦枭怒道。
关少白笑了笑道:“意思很明白。贵公子杀了御柳堂的明三爷,还抢了明三爷的东西。子债父还,况且秦老帮主向来在江湖上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杀人偿命这句话,难道没听说过?”
“什、什么?”秦枭似乎并不知道儿子杀了御柳堂堂主之事,怔了怔,喝道:“你说南客杀了明三爷可有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关少白笑了笑,笑得很是温和,但九妹却觉得不寒而栗。
“要证据?来人!”关少白摆了摆手,旋即白衣仆役押了一个人出来。
秦枭定睛一瞧,这人正是帮下分舵的舵主白狮天。只瞧这白狮天神情委顿,头发散乱,身上布满伤痕,想来是被佛印堡教训过。
那白狮天见到老帮主,泪水盈眶,叫了声帮主,便已泣不成声。
“狮天?你怎么?”一瞬间,秦枭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都模模糊糊,不成形状。
关少白悠然摇着折扇,慢悠悠道:“老帮主,在下说话你不信,你门下之人说话,你总该信吧?”说着使了个眼色,那白衣仆人将白狮天松了绳索。
白狮天走到秦枭面前扑通跪倒,痛心疾首道:“帮主赎罪,都是小人没有保护好少帮主。”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秦枭扶住白狮天:“狮天你老实说,南客当真。。。当真杀了御柳堂的明三爷?”
白狮天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秦枭看白狮天的神情,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幸有帮众在后扶住。他一把推开帮众,忽然仰天长笑,语中满是凄苦,“我秦枭一辈子行得正做的端,没想到生出这般逆子,罢了罢了。”他摇了摇头,老泪纵横。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对关少白道:“关少堡主,小儿既做了这等恶事,身为父亲乃是身负管教不严之罪。刚才少堡主也说,子债父还。儿子坐下这等恶事,老夫难辞其咎。。。”话未说完,忽然拔出帮众身上的长刀,就要当场自刎。
九妹等人都是一惊,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嗡嗡几声脆响,两颗弹丸已然射出,硬生生将长刀格开打落。秦枭向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虚弱道:“你。。。”
关少白仍旧一脸的温和,摆弄着手上两颗玉色弹丸,说道:“老帮主何必如此。杀人偿命,昨夜这事已经了了。在下今日前来着实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向帮主打听一下那件物事的下落而已。”
秦枭脸显迷茫:“不知公子所说是何物事?”
关少白笑了笑道:“是一只锦盒,不知老帮主可否见过?”
秦枭道:“老夫并未见过什么锦盒。来人!带公子的仆役阿义来。”
一个中年汉子低声道:“帮主,阿义自从公子死后就再未出现过,恐怕。。。”说着看了关少白一眼,意思是,恐怕已被他们困住或杀害了。
秦枭会意道:“实不相瞒,犬子身边有个仆人阿义,他在我儿身边多年,如今忽然不见了,不知少堡主可知晓?”
昨夜关少白只见过秦南客却并未见过什么仆役,莫非是那个叫阿义的人带走了锦盒?关少白越想越不对劲儿,正要说话。忽闻身后传来马蹄之声,众人转头,只见一名帮众勒住缰绳,纵下马背,对秦枭禀报道:“阿义被水妖杀了!”
这事着实太过离奇,众人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