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对武侠小说的阅读,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当时正读大学,每年寒暑假回家,都会看到弟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一些武侠小说作品,闲来无事,就阅读一番。90年代初,所在学校有两位教师在校内开了一个书屋,出租各类小说给学生看,其中,武侠小说摆满了几个书架。因与两位教师交好,书屋离宿舍也很近,所以在教学、工作之余,时常到书屋免费借阅武侠小说。书屋开的时间虽然不长,大概二三年时间,但我已将书屋的武侠小说作品基本看完。结婚初期,妻子当时还在邻县一个乡镇中学教书,有时工作忙,周末或假期回不来,我到她那里去时,尽管带有专业书籍,然而也时常会到镇上的出租书屋租武侠小说作品看,而且常常是一部全三册或全四册的作品,一两天就看完,因此甚至对所带专业书籍一页都未翻看,怎样带去再怎样带回。2001年春节回家,偶然看到弟弟买的几本《今古传奇·武侠版》,于是,它们就又成了我的读物。弟弟喜欢买书,对武侠小说也情有独钟,《今古传奇·武侠版》几乎每期都买。也因此,在那几年里,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不断更新的《今古传奇·武侠版》,如果因为时间紧而没有看完,就干脆将其带走。十几年里断断续续的阅读,金庸、梁羽生、古龙、柳残阳、卧龙生、萧逸等新派武侠小说作家的作品看了很多,清代、民国时期的武侠小说作品也有所涉猎,而在《今古传奇·武侠版》上,则阅读了小段、凤歌、步非烟、沧月等大陆新生代武侠小说作家的不少作品。所阅读的武侠小说虽然不少,但阅读最多、印象最深的还是金庸小说,很多作品如《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天龙八部》《鹿鼎记》等都阅读过数遍,而且每次阅读都比较细致,并不是随手翻翻。
冯其庸在谈及阅读金庸小说的过程时描述说:“我每读金庸小说,只要一开卷,就无法释手,经常是上午上完了课,下午就开始读金庸的小说,往往到晚饭时,匆匆吃完,仍继续读,通宵达旦,直到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才不得已暂停。如早饭后无事,则稍稍闭目偃卧一会,又继续读下去,直至终卷而止。”严家炎也说:“读金庸的许多作品,我们都有一种相同的经验:拿起来就放不下,总想一口气看完,有时简直到了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欲罢不能的地步。”回想我阅读金庸小说的过程,也是如此,只要开始阅读,手不释卷、通宵达旦就是常事。不过,尽管如此沉溺于金庸小说,然而,当时却没有考虑过要在学术层面对其进行研究,而仅仅是将其作为闲暇时的一种娱乐读物。如果说,学生时期因为缺乏学术意识和学术能力而使感性阅读没有上升到学术研究的层面是正常的,那么,工作之后闲暇时的继续阅读依然没有引起学术方面的思考,则未免显得不太正常。其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比如,求学期间所了解、掌握并形成的文学观念是比较正统的,充分认可了所谓严肃文学、精英文学的文学意义,而对武侠小说这一文类的文学意义则缺乏认识,所以即使在金庸小说阅读上花费过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获得了比较强烈的感受和愉悦,却只是把阅读作为消遣、娱乐的过程,不能从文学意义上思考金庸小说,或者,即便对金庸小说的文学意义有所认识,但因为与已经形成的文学观念有违而不能加以正视;我当时并非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工作,所在学校又地处秦巴山,信息比较闭塞,学术交流活动缺乏,所以对主要发生在90年代的大陆学术界掀起的“重写文学史”运动以及对金庸小说的经典化运动虽有所了解但缺乏广泛和深入的认识;我当时还比较年轻,学术研究尚处在摸索阶段,既缺乏学术经验也缺乏学术自信,更没有确立明确的研究方向,如此等等。
事情的改变发生在2003年。那一年,所在学校中文系让教师申报选修课程,而从金庸小说来说,大陆学界对其经典化过程至此时已基本完成,尽管争议仍然存在并且很大,但其文学史地位已基本确立。于是我就想,既然金庸已经被命名为中国20世纪文学史的经典作家,金庸小说已经被命名为中国20世纪文学史的经典作品,而我对金庸小说也曾有长期、多次的阅读,那么是否可以此申报选修课程,并由此开始,在一定时间里,将金庸小说以及武侠小说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在慎重考虑之下,我最终以“金庸小说研究”为名申报了选修课程并获得批准。此课程名称虽与严家炎在北京大学开设的课程名称相同,我在设计、组织教学内容时对严家炎根据讲稿整理而成的《金庸小说论稿》也多有参考,但具体讲授内容与之有较大差异。与此同时,我对金庸小说的学术研究也随之展开。当年,发表以金庸小说为研究对象的论文1篇,从那以后至2014年,我发表以金庸小说、武侠小说为研究内容或与“侠”有关的论文近20篇,平均每年近2篇。这些成果当然算不上丰硕,但对于曾经为阅读金庸小说而付出时间和精力的我而言,总算没有白读,多少也算是个交代。
2014年底,一次与朋友聊天,谈及著书立说的话题时,朋友建议说,你可以把十几年金庸小说的研究成果整理一下,出一本专著。说实话,对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内心总是迟疑,因为在我的心目中,“书”非常神圣,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的,虽然我在金庸小说研究方面付出了心血,也有收获,但总觉得研究还不充分、不深入,有很多问题尚需要更透彻、更精深的研究,贸然出书,未免显得浮躁。朋友的建议再次勾起我出书还是不出书的想法。思虑再三,我觉得朋友的建议还是可以采纳的:一方面,如果觉得此前的研究成果还存在某些不足,那么可以在整理过程中进行修正、补充;另一方面,此前的研究与后续进一步研究之间并不是矛盾关系,没有必要非得等到所有的问题都研究清楚之后再出书,后续研究完全可以作为独立的成果以文章或另书的形式出现,何况,在整理过程中还有可能发现新的问题。于是,从2014年底始,我在完成其他各项工作之余,便将身心投入了对书稿的整理之中。
原以为将已有的研究成果整理成书应该是比较容易的,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但真正开始整理之后发现,事情没有最初想象得那么简单。
首先是书的体例问题。金庸小说研究在港台主要始于80年代,在大陆主要始于90年代,尽管期间在金庸小说经典化问题上存在很大争议,但对金庸小说的很多方面如文学史地位、艺术成就、文化内涵、侠形象塑造、爱情描写、叙事艺术等都有了大量研究,而且有些方面已经非常充分、深入。我在研究金庸小说时,一方面,有意识地避开了一些已有定论或达成共识的问题,或者对一些已有一定研究的问题从另外的角度进行分析,因而研究缺乏系统性、整体性;另一方面,对出现在某一时期的或与金庸小说有关,或与金庸小说并无直接关联但与武侠小说或侠文化有关的热点问题也不乏思考,因此,所取得的成果并不全是针对金庸小说的研究,如此一来,在书的体例安排上就颇费周折。在认真梳理、分析已有成果之后,最终确定在整合章节内容时,能整合为一章的文章尽可能整合在一起;扩充之后能独立成章的单篇文章就安排为一章;不能整合进相关章节内而又不能或不宜作为单独一章,但又与本书内容相关的成果,将其作为“附录”出现;既不能与其他文章整合又不能独立成章,也不宜作为“附录”出现的,干脆舍弃不用。目前本书分为六章,其中,除第一章是由一篇文章扩充而成外,其余五章或者是由二三篇文章整合而成,或者是由四五篇文章整合而成。另有四篇文章因无法整合进相关章节,也无法独立成章,便选择其中一篇作为附录一,另外三篇文章舍而未用。附录二是一篇未发表的文章,与第六章“武侠小说的文化生态”有关联,本想将其作为这一章的一个问题,但几经尝试仍然无法很好地与本章内容契和,则将其附录于书后,以求起到与该章内容相印证的作用。
其次是章节内容的论述问题。这其中主要涉及这样几个问题:其一,由几篇文章整合而成一章,并不是几篇文章的简单拼凑、叠加,而必须使之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其二,将一篇文章作为独立一章,作为文章而存在的篇幅与作为一章而存在的篇幅相比,肯定是不够的,因而必须进行扩充;其三,现在的认识水平、资料掌握情况以及对问题思考的广度和深度与之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整理时会发现此前的成果中存在种种不足,必须对其进行修改;其四,以文章形式研究某一问题,即使有好几篇文章,也常常是就该问题的某些方面予以讨论,因而必然存有遗漏,将其作为本书中章节时必须予以补充而使其尽可能完整。因为这几个问题的存在,所以本书章节内容的具体安排与论述问题远比体例安排问题要复杂、困难得多,我因而投入了更多的心血。可以这样说,本书目前的六章内容,无论是由一篇文章扩充而成一章还是由多篇文章整合而成一章,都不是原来文章的简单复制、组合,变化是极大的。当然,由于这些文章当初的完成情况不同,现在的变化情况也有所不同。例如第三章“金庸小说中的娱乐元素”,由《论金庸小说中的娱乐元素》和《金庸小说男主人公的成功元素》二篇文章整合而成,前者在发表时并不包含后者,在整合时,我不仅将后者按照前者的论述思路组合进去作为其中的一个方面,而且这一章除观点与原来文章基本一致外,其具体论述与原文已大相径庭,可以说是完全进行了重新论述。第四章“金庸小说中的华山”的完成相对而言比较容易一些,因为整合形成这一章的五篇文章,是我2012—2014年才完成的陕西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地域文化视阈下金庸小说中的陕西名山研究”的成果,加之这五篇文章本身就是按金庸小说中“华山”描写的五个方面分别探讨的,所以结构安排并不困难,对具体论述也可以不进行大的修改,但在增加资料运用的翔实性、减少资料运用的非重复性上也颇花了一番心思,而且,当初的研究并未涉及《笑傲江湖》这一金庸小说“华山”描写的内容,此次用1万余字的篇幅对其加以补充论述。其他各章完成情况多数基本与第三章相同,如第二章、第五章、第六章,少数与第四章情况基本相同,如第一章。所以,整理成书的过程虽然不敢说是殚精竭虑,但至少也颇费了一番工夫。
与本书内容并非只是金庸小说研究因而缺乏系统性相一致,在书稿完成之后,书名的确定也令我颇感踌躇,并在“金庸小说研究”“金庸小说与武侠小说研究”“金庸小说与武侠文学研究”“金庸与武侠小说研究”几个名称间一再权衡。最终决定以“金庸与武侠小说研究”为书名,因为该名不仅可以涵盖金庸的人生经历、金庸对武侠小说的认识、金庸小说本身等本书所涉及的章节内容,而且可以包含“武侠小说的文化生态”一章的内容,相对于其他几个名称,应该更为准确、简洁、恰当一些。
无论怎样,用一年多的时间对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对其加以调整、增删、改动、丰富并最终完成此书,我还是颇感欣喜并有几分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