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毓秀村百鸟迎皇 小桃源万花朝圣
却说圣天子与日青正在观看景致，忽然一声霹雳，顿时一惊，原来是一株大铁树，高有数丈，阔不盈箍。此树是本村柳姓所种，已数十年，并未有花开过，今日忽然大放双花，如缨络垂珠一般，极其华丽，悦目可爱。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馥郁芳香十里闻，绛云两朵共争春。
蓬莱仙种人间发，只为朝王始下尘。
自古好鸟亦要有好花相衬，莺歌燕语，异色奇香，都纷然献瑞也。
且说此处名为毓秀村，是那王、柳二姓所居。起了十座小桃源，百鸟与千花无所不有。即有新奇之鸟，异种之花，亦不惜多金，皆百计买来种植于此。故江南一省，花鸟之好，莫盛于此。兼且富甲一郡，惟是功名稀少，其子弟皆循良守分的人。王姓有五千多人，柳姓亦有三千余丁。二人祖上，乃同窗至友。至今数代儿孙，皆能断祖宗遗命。那王姓祖上名承，是一个举人，后以此功名，终身未能上达。柳姓祖上，是个宿儒，未曾有甚么功名。
再说圣天子正与日青贪看花光明媚，转眼间，一阵香风过处，一群彩鸟翔集于前；又一队队各色雀鸟，俱皆毕至。天子自想道：“此必群花、百鸟朝朕也。”乃端目观看，忽然百花百鸟都不见了。但见满林有些二八佳人，都是打扮得娇红嫩绿，燕羞莺怯，香气袭人，光华夺目，不下数百。只见百花之使，百鸟之使，互相争先朝拜。圣天子也不理会他，看这些人如何争斗。则见有一红衣女子，娇羞答答上前，正欲展拜；忽而又见一白衣女子，绰约雅盈，昂然有志，上前骂道：“尔这不识羞的小婢，面红红，羞答答，胆敢争先朝拜么？尔榴花儿虽然有色，却是无香，理宜退避。我乃文采风流，羽仪华丽，岂尔等败絮沾泥、落红随水者可能及哉！”于是榴花仙子晕红上额，骂曰：“尔这高脚鹤，也讲甚么华丽风流！肥者则供人馔膳，瘦弱者或饿死沙滩；住处则冷气逼人，凄然欲绝。岂似我等所居，皆琼楼绛苑，画阁雕栏也。尔敢争先乎？”白鹤仙曰：“我二人不必口角，大家请出王者来，在万岁之前评论，看是谁先谁后？”
于是榴花仙请到富贵花王，备言其事。牡丹曰：“待我面奏圣上，分清先后，断不使这一班畜类先朝。”这边白鹤仙又请出凤凰来，曰：“不怕这班败花残柳如此滋事！”于是一对上前，但见牡丹打扮得：
倾国倾城之貌，如脂如粉之容。轻盈可爱，柔软怜人。翠带飘来，香闻十里；锦衾映处，艳照成林。前呼后拥，无非绛袖朱衣；右从左随，都是脂娇粉腻。那凤凰，亦打扮得：
光艳照人，辉煌悦目。眼如秋水一泓，眉似春山半笑。唇若涂朱，面如美玉。任尔太真妆罢，难及其娇；纵使飞燕舞来，何胜其美？真是风流文采，袅娜娉婷者也。二族与圣天子称寿已毕，又向日青礼毕，日青忙忙答礼。圣天子乃开言问曰：“尔二国之族，不下数百种，今且不计许多，但各有所长者，当面献与朕一看。或歌，或舞，或吟，或战，俱皆可呈。与朕细细评论，谁优谁劣，超者先朝，次者后拜。”于是凤凰呼众上寿。孔雀仙上寿，身披五彩霞衣，乃曰：“文臣献颂。”其歌曰：
至圣家传兮万古扬，威仪是式兮众相将。珠林兮凤翥，玉阙兮鸾翔。振采兮万里，腾辉兮千山。能言出使兮鹦鹉，孤标清洁兮白鹤，识智深机兮玄鸟，奋志雄心兮鸿雁，布阵轻兵兮鹅儿，有恩有义兮雁队。莺歌兮明恩怨，画眉兮奏笙簧，鸳鸯兮多情，乌鸦兮反哺。任尔天乌地震兮，都从振羽而飞；不似他暴雨狂风，则落红满地矣！
圣天子点头称赞，又命牡丹王：“尔国有佳处，即便奏上前来。如能胜他国，那时就推尔为先。”于是花王命莲花仙子上前奏道：
来往蓬莱蕊阙，起居玉宫珠宇。常听梵语以消魔，每得经文而避劫。青莲号兮君子，海棠名曰神仙。荚兮知朔望，灵蓍兮识阴阳。萱草兮忘忧，屈轶兮知佞。状元则攀丹桂，及第则许金钱。紫薇兮香飘画眉，芙蓉兮号曰文官。梅花兮独占大魁，蕙兰兮品超凡卉。尚有桃如笑面以迎君，柳亦有情而赠别。更有水仙贵品，不上蟠龙；榴火超凡，不污颜色。所有香国仙卜都归于此，岂他等或笼中而受困，或席上而为馔者哉！
于是二国所奏，想来都是，命百花仙上前先拜。乃传谕曰：“论德行则百鸟为先，论富贵则花王为首。为是羽族，有飞禽之号，未能尽佳，就尔花王先祝也罢。”于是牡丹率众上前祝罢，然后凤凰领队上前朝拜了。圣天子大悦，命他二国自后不可各恃所长，互相争竞，即此退下。于是二国谢恩而退。
转眼间一阵香风过处，再后一片霞光，二国俱不见了，仍然流水小桥，松林竹径，依前一样。抬头见一石头，上写“小桃源”三字。圣天子与日青慢步上前，意欲叩开庄门，借坐茶烟片时，就命日青扣门。移时见一小童，年可十三四岁，出来揖曰：“来者莫非高天赐、周日青二位贵人？我家老爷守候多时，便请进去。”天子与日青走进里边，则有一对后生出来迎接。过了十数重门，方到一座十六柱的大厅。走出一人，年约五十余岁，向高天赐纳头便拜。拜罢，站立一旁，未敢就坐。
天子闻言，问曰：“请问主人高姓尊名？如何知我的姓名？请道其详。”那人曰：“小人姓王，名安国，乃本处人氏。祖父俱是孝廉，某乃只得一领青衿。因昨晚小女得了一梦，甚属奇异。梦见本坊土地报说，今日必有真命天子名高天赐并周日青干殿下一同到来，并说与小女有缘，该配与干殿下为妻。故生员早已安排佳宴，请万岁爷爷与干千岁一同谈叙，并求主此婚姻，则生员感恩不浅也！”圣天子乃曰：“原来尔是一个生员。所生几个儿子？”安国曰：
“生员娶妻吴氏，所生一子一女。子名家骥。女字兰若，今年十七岁，尚未许人。小女今早对我云，昨晚得了一梦，梦见有一对青衣童女请他到一个去处。但见楼阁参差，至一大殿，殿中坐一判婚女主，对小女曰：‘尔与周日青殿下有宿世之缘。’并赐予明珠一对，他日产麟儿，绝无痛楚。并云：‘未时即到，同来有个高天赐，乃是当今天子。’是以生员早已安排筵席，结彩张灯伺候。”乃吩咐丫环入内，报知姑娘，叫他早换新妆，与殿下成亲。这里圣天子附耳在王安国说了数句话，叫他不可泄漏于人，恐人算计，只说是旧亲戚可也。并命日青跟王府家人入内，换过新郎衣服，朝拜神圣祖先已毕，并来拜了干父与岳丈众人，一一礼毕。大吹大擂，饮至更深，各人辞去。王安国便命家人：“请高客官到西书房打睡，好生服侍，不可怠慢。”这边新郎与新妇，洞房花烛，效鱼水之乐，夫妻恩爱，自不必言。
且说圣天子随书童到了西书房坐下，则见纱窗月朗，花气袭人，窗外虫声唧唧，遂至窗外一赏花月再睡，乃在石凳上坐下。忽听见有人笑语，又是饮酒行令之声，乃四面张看，见南边一座亭上，坐着十来位女仙，生得如花似玉，在此饮酒行令，未敢上前。细看亭子上写着“留仙亭”三个大字。听得一人曰：“行令饮酒，厌人无味，不若另拈个诗筒出来。”顺手扯了一签。签内刻着一句四字成语，要题一首七言绝句或五言绝句，须要有个酒字关着。又要席上珍肴贴切，道一句古诗，但不拘五言七言，亦要相合。如不能，并诗中不关着酒字，应罚着三大杯。于是一团坐下，共是八人，外有丫环数个，在左右伺候。八人乃齐声曰：“须要年高者先拈。”乃问桂仙：“贵庚几何？”曰：“二十二岁。”桂仙又问琼仙，是廿一岁。其后凤仙、兰娇同庚十八岁，琼玉、莲仙、贵玉、珠儿四人俱十六岁。则见桂仙轻施翠袖，急捏玉环，高飞春笋，轻拔一签，上写着“春景桃花”四个字，他就顺口吟道：
春饮屠苏福寿绵，景新物换兴徒然。
桃红映就胭脂面，花气侵人醉若仙。
吟罢，大家称赞一回：“果是年长的言语，用字老成。再饮一杯，再补酒底。”于是桂仙饮了，夹着席上一色珍肴，却不说出，但是含笑而已。众人催他快说，桂仙尚笑而不说。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